《三生树兮微风满》甘草阿七

76、公子瑾瑜

　　待辰空转身远远离去，柳桑朝着他的背影大声喊：“师哥兄长，再见！替我给师父，还有慧度元老、锦若元老、秋翼元老，还有师兄师姐师弟们问好！”

　　只见辰空，远远地扬起了右手朝他们挥别。

　　“辰空哥，多谢！”司空晟想起这一路来，辰空的关心照拂，突然也大声喊道。

　　也不知辰空究竟有没有收到，只见他放下的右手又举起来，朝他们用力地挥别。

　　来日，再见。

　　如果说当初见到画像时，他心中激愤难平，那么来到玄司国后他的怀疑、猜测到震惊、笃定，心情的复杂绝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可也就这么几日，他竟然忽然就不在乎真相了。

　　就如母亲临终所愿，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辰空突然释怀般地笑了起来。

　　以后他便多了一个如妹妹般守护，视嫂嫂般敬重的人。

　　九个月后，众志成城，乌金寺以不可思议地速度重修建好。

　　自重修乌金寺的圣旨一宣告，那些原本散去各寺庙的和尚们知道后，竟然陆陆续续地都回来了。

　　一直守在乌金寺的阿和，看着往日的乌金寺重新闪闪发光地巍峨而立，人来人往，香火绵绵，他的双眼湿润了。

　　和他站在一起，仰望着大殿的，还有依然一身男装的柳桑。

　　虽然大家都知道她是柳桑公主。

　　但她总觉得这一身简布衣裳比绫罗绸缎要舒服很多，何况干起活来也方便不少。

　　通过大殿的正门，她好像看到玄光方丈依然坐在那里，一下一下地敲着木鱼。

　　柳王后虽然没有亲自前来。却派了人过来，供奉香火。

　　这个人就是瑾瑜。

　　最初离开乌金寺，王宫派人来接柳桑时，柳桑是黯然的慌措的。看着嬷嬷们进进出出，回王宫，回家，可究竟哪里是她的家，这些年，她已早把乌金寺当成了她自己的家。当初一起送她来的人，也是现在接她回去的人。瑾瑜---这个少年，已经更加成熟了，虽然她已有这么多年没见到他，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可至从回到了王宫，她便再也不想见他了。当初年少时，对他的眷恋，除了二哥，他是她最亲近的人。

　　她在乌金寺，等了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等到他。

　　如果小时候，曾经有朦胧的依恋。那么在懵懵懂懂的等待中，她对他的小时候的那份孩童感情，早已经消失殆尽。

　　哪怕是小的时候，其实柳桑和瑾瑜的见面次数并不多。

　　虽然据说在她小时候，到乌金寺前，王宫里外，她玩得最多的除了司空晟便是年纪与她相仿的瑾瑜了。

　　那时候可能是她太小了也太孤单了，即并不十分有男女的概念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而且，瑾瑜虽然如今已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公子哥，但小时候他长得十分清秀好看更像是女孩子的模样。

　　也难怪小时候的柳桑对瑾瑜有着一番姐妹情，瑾瑜进得宫来就要与他玩游戏，还要同吃同睡。甚至抱着他不让他出宫，或者哭着要随他回府。

　　只是这些事，在柳桑进乌金寺后，便不太记得了。毕竟在乌金寺的那几年，他们从未见过面。

　　而柳桑回宫又出宫去水月派，到再回宫，他们虽已是定了亲的，但竟然从未见过面。许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 ，许是他们的身份在那样的景况下更加不宜见面。

　　而如今，柳王后特意遣瑾瑜前来。这用意众人皆知。大家都是祝福的心态，阿和福了礼便也给他们留下了单处的机会。
　　说是单处，其实也不过是他们并行在人群中。

　　两个人一时无言。

　　瑾瑜停下了脚步，“公主……”

　　柳桑也停了下来。她转头看着公子瑾瑜，但见他眉目清澈，十分俊秀好看。

　　“公主在乌金寺的几年，我时常想来看看，这乌金寺是怎么样的地方。小时候有两次我便偷偷跟在母亲的马车中，然而到了寺庙门口却又被发现了。”

　　“后来我慢慢知道，公主在乌金寺祈福还愿，尘间世俗自是不能纠缠。父亲母亲怕我滋扰公主，因此令我不得靠近乌金寺。”

　　“后来慢慢长大，我发现自己有能力进入乌金寺了。可站在寺庙门口，我却不敢走进来。好像越长大反而思虑越多，便越不敢贸然行事了，我怕自己失了分寸，害得不仅是自己，更怕害了公主。”

　　“这座寺庙，我在门口仰望了许多次，今天终于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走进来了。”

　　“公主，你在这里，过得好吗？”

　　这是瑾瑜一直想问的问题。很多年前。

　　如今这问题已经问得晚了，可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柳桑心中感动，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们的关系早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般纯粹简单。

　　倘若没有父王的那一指婚书，或者他们还是好朋友。

　　可如今……

　　“瑾瑜，瑾瑜，你日日都陪着我好不好？……”小时候的画面越来越模糊。

　　小时候喊得这么顺口的名字，此时却不知为何就难以启齿了。

　　哦，小时候，他也从不喊她公主的，他喊她霖霜，霖霜。

　　他问她在这里，过得好吗？

　　好不好？这个问题，她竟然觉得如此难回答。他不懂。

　　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呢？那时候她只希望霖烁安康。何况好不好，她都无法选择，不好，她也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可玄光方丈，万念阿僧……

　　这些话，终究是说不出口了。

　　柳桑退回一步，轻声道：“瑾瑜，倘若你还是我小时候的玩伴。你便像小时候喊我霖霜吧。可瑾瑜，我会让父王收回成命。我的心早已不在此。”

　　瑾瑜眼中的光亮了又暗。

　　“霖霜，你是怪我吗？怪我这么多年不曾来看你？”

　　“或许小时候或许刚来的时候我有怪过你。可后来，我知道我本不该怪你。现在我更加不会怪你。”

　　“是我，让你失望了是吗？”

　　“不是的。瑾瑜。只是我的心不在这里了。我有想去的地方，我想去我喜欢的地方。”

　　瑾瑜似懂非懂，“国王下指你我定亲那天，我万分高兴，可不久宫中便传来你抗婚出逃的消息。我那时心灰意冷，也知是自己先负了你。我不怪你。可很快便再无你的消息，有说你在静心修养有说你因乌金寺之故才抗婚。后来我才知，原来你怕逃婚对我名声不利，于是恳请国王封锁消息。我又惊又喜，你竟为我想得如此周到。霖霜，你若想去哪里，我便陪你到哪里。余生，我必不负你。”

　　“瑾瑜，我请父王封锁消息，便知我决计不会嫁于你。只是那时我无法让父王收回成命。因此想尽量减少你的尴尬处境。不管父王指定的是谁，我只是不愿因为我的任性让他难堪。”

　　“我不懂。”

　　“我曾经也不懂，但我只是知道，我不会将我的余生由父王去指定。瑾瑜，如果父王给你指定的是另一位公主，你是否依然会娶她许她为妻？”

　　瑾瑜睁大了眼睛。

　　柳桑也定定地看着瑾瑜。

　　“会，”瑾瑜诚实地回答。

　　“但我不会像现在这样开心。”他又轻轻地说。

　　“瑾瑜，你会更幸福的。我也一定会让父王收回成命。”

　　“霖霜，王命难违，如果王上他执意不答应呢。”

　　“那我宁愿一死。”

　　瑾瑜震惊不己，他感觉到了无比的心痛，“你竟然是宁死也不愿嫁给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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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穆瑾瑜脸色忽青忽白，柳桑知道自己不该轻易言生死，于是俏皮道：“死得是霖霜公主，可不是我。”

　　闻此，瑾瑜又抬头看着司空霖霜，彷佛在细细琢磨司空霖霜说出的每个字是什么意思。

　　“霖霜，你，你可是有喜欢的人了？”

　　柳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自白帝城分别，这九个多月的思念让她更加明白自己的心意。

　　穆瑾瑜见司空霖霜如此坚决，已知道了她的心意。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但若能让她幸福……比起拥有她，他更愿她幸福，快乐。

　　“你，你不要死。霖霜，公主，你要好好活着。既如此，我，我去退婚。”

　　良久，瑾瑜呆呆地认真地说出每一个字。失魂落魄地走了。忘记了来的时候，他有多开心。也忘记了，他还有一任务，要接司空公主回王宫。

　　柳桑知道退王家婚约，对一个臣子来说更加困难。可她心中依然感动，再看瑾瑜伤心欲绝的模样心中不忍，拔腿便欲追上前去。

　　“你此番追上去，是要允了他的婚事吗？”

　　一道凉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这声音……

　　柳桑兴奋地回头，撞倒在一个坚硬的肩膀。抬头，俊削的下巴，唇绽笑意。

　　“师父！……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闭关了吗？”

　　“你喜欢的人是谁？”虽然知道她的答案，但一向自信笃定的苦槠仙君竟然还是脱口问出。

　　“师父！……”柳桑原想不到苦槠仙君竟然会如此问，这声师父两个字不过是一时羞赧不可思议地低呼。
　　但她抬头却见苦槠仙君笑得心满意足、意味深长。

　　你喜欢的人是谁？---师父。柳桑一时转过弯来，心中恼恨不愿再理日思夜想的人，但又有丝说不清的甜蜜。

　　苦储仙君拉着柳桑走到偏僻的地方，才抬起她的脸，严肃说道：“不要轻易说死。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活下去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