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柒步小生

10、半真半假半随缘

　　听着追来那男人的声音，安平立刻明白了章天奇此时的行为。
　　章天奇来不及思索更多，将安平的脸按在自己面前，他低眉垂眸俯视安平冰清玉洁的面容，就要吻上去的唇却迟疑。

　　此刻，两人唇间的距离，若身子动一下便能碰在一起。章天奇本想用此方式躲过一劫，在他尚未搞清楚追踪他的人到底是谁，到底为何而来时，他绝不会束手就擒。

　　可看着瘦弱的安平，她毫不抵抗，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眼中却流露着惊慌失措。

　　天奇知道，在听到追赶而来的男人说话时，安平一定知道了他现在的处境，所以即便被章天奇如何利用，她都并未反抗。知道安平从未与男子如此靠近，自然紧张得几乎屏住了呼吸。

　　幸好，章天奇有先见之明，在刚才便脱掉了外套，又从石库门一户人家窗前挂的衣架上顺手拽了一顶鸭舌帽戴在头上，那黑色外套与此刻他身上的白衬衣，让追赶他的男人看了一眼，便继续朝前追去。

　　可此时，章天奇和安平却四目相对，仍入神地看着彼此。
　　天奇那大手仍在安平的发丝之间，力道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安平见已脱离了陷阱，终于深深地喘了口气，可章天奇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似能令人神魂颠倒，似能让人丢了魂魄。她看着章天奇深邃的双眸，有一抹暗色划过，如遥远星河，又在咫尺微弱。

　　忽然闪念之间，章天奇急忙松开安平的手腕，后退两步，安平吐了口气，见章天奇挠着后脑勺，一脸的尴尬。

　　安平边揉着手腕，边责怪：“演戏归演戏，你就不能轻点儿吗？手腕都要被你捏断了！”

　　章天奇一听，忍不住歪嘴一笑：“紧要关头还知道轻重分寸，那恐怕是为了占便宜吧！”

　　安平一听，嘲讽一笑，走到章天奇面前，章天奇忙后退，安平却步步逼近，她仰头看着章天奇。

　　“若真到了紧要关头，就不该唯唯诺诺，犹豫不决，戏码不做足了，真被追杀丧了命，可没人救你！”
　　安平气势汹汹，像在给章天奇演示，什么叫“谁说女子不如男”。

　　章天奇不禁在想，要真是换位，恐怕以安平这性格，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吻下去。想到这，天奇突然身子一哆嗦，忙停止了这念想。

　　“天奇谨听姑娘教诲，下次要是再有这事儿，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章天奇又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安平转身离开时，章天奇看着她的背影喊道：“喂！安平，你真的不喜欢梅花香囊啊？”

　　安平听着身后章天奇充满了少年感的清脆嗓音，她没有回头，没有驻足，继续向前走去，可嘴角却不禁扬起了一丝笑意。

　　安平的住处在石库门里，出租小楼的二楼。这里的租钱便宜，屋内的家具很简易，但该有的都有。

　　客厅里的书桌、沙发，卧室里的衣柜，单人床，都是线条简易且看上去就很便宜的木头制成。

　　但在安平的巧手布置下，无论是浅色印花的床铺，还是浅色窗帘与茶几上桌布的搭配，都显得舒适而精致。

　　一进门，安平便端起桌上的水瓶倒了杯水大口喝完，此刻的她似乎仍惊魂未定，脑中不断浮现出方才章天奇靠近她时清晰的面孔，他急促的呼吸仍回荡于耳边，使安平扰了心神，乱了方寸。

　　如今，她无暇顾及这北平的小少爷是如何沦落到了天津，成为义云堂的人。安平有更重要的任务，事关生死。

　　她坐在桌前，用钥匙打开抽屉，拿出了一个本子，打开后，她翻看着每一页的内容，直到有一页，上面写满了人名，其中便有章义川的大名，且用明显的红笔画上了记号。

　　来到天津女子大学，接近章淑静，都被这简单的红色记号解释得一清二楚。

　　众所周知，三爷章义川是天津最大的收藏家，没准儿，安平要找的东西正在三爷手中，她不能放弃一切可能，寻找到那个事关生死的宝贝。

　　浮生若寄，河倾月落。十六年后的格格，早已芙蓉出水，宛若游龙。即便是女子之身，却肩负着夺宝救父的重任。无论为了早已寂灭的大清尊严，还是为了换回父亲年迈佝偻的性命，她都无路可退，只身闯入江湖。

　　多年的期望与身为格格的命运，让安平不得不即刻放下那刚刚升起的怦然心动。即便如今清朝不复，即便当年尊贵的皇室后代，在如今这世道，奈何只能如蝼蚁般，成为芸芸众生里身不由己的女子。

　　就在安平刚锁上抽屉，突然，她敏锐地察觉到门外有动静。安平立刻拿起桌上那把夹在书中的匕首插在腰间，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仔细听着。

　　这时，只见从门缝下面塞进来一张纸条，安平忙捡起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尽快查探东西去向！

　　安平将纸条用力揉在手心，眼中泛起落寞与无奈。

　　英国男人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耳边：你父亲如今已经年迈，不能再帮大英帝国完成这项重要的任务，只要帮我们找到那东西在哪儿，不但能还清你父亲的那笔巨额债务，还能还你们身为清朝皇族的尊严！

　　想到这儿，安平深深叹了口气，格格曾心怀诗意，如今却手持烟火，为了父亲欠下的巨债，也为了清朝全族人的尊严，格格不得不忍辱负重，隐姓埋名。

　　走在回章家的路上，章天奇双手插兜，踢着脚下的石头，蹙着眉头，愁眉苦脸。

　　若安平真的是自己的妹妹星儿，如今能出落得如此俊秀且康健无恙，对于章天奇来说，那可是人生最大幸事；可若安平的确不是星儿……

　　想到这儿，章天奇又是唉声叹气，他多希望这个招人喜欢的姑娘就是自己的妹妹。

　　刚进章家大宅，才发现，夜已深。冯雨生正站在自己屋外门前抽烟，他一眼便看到章天奇。

　　“哥，在等我呀？”天奇走了过去。
　　“又去花香阁了？”冯雨生冷冷道。
　　“开什么玩笑，我章天奇现在这身份，是能随便去那种地方的吗？要是被传出去，多丢人！”天奇笑道。

　　此时，冯雨生扭头看着章天奇。
　　“是不是有事儿？”冯雨生对天奇的行踪极为关心。
　　天奇思索片刻：“有人跟踪我，看样子，可能是肖文博，没让他当上副会长，肯定现在正琢磨怎么宰了我呢。”

　　章天奇果然没有猜错，跟踪他的人，正是肖文博派的手下。

　　“冯雨生要是在，也就罢了，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可就章天奇一个人，都逮不住？真是饭桶！”

　　肖文博一手搓着黄花梨手串儿，一手拿着茶杯，看也没看吕四及其他两名手下。

　　吕四低头，偷偷看着肖文博，畏惧地解释：“肖爷，那……那个章天奇太阴险狡诈了，本来跟得很紧，结果，结果让他给跑了！”

　　“哼！跟得紧都能让他跑了，是章天奇太聪明呀，还是你们太笨了？”肖文博抬眼看着吕四。

　　虽说肖文博的语气平稳，但他声线里透着的怒气，吕四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肖爷，都怪我，下次一定不会让那小子再逃跑了！”吕四忙认错。

　　肖文博瞟了吕四一眼，放下手中的茶杯，眯着眼睛思索着，副会长一职泡汤，这口恶气不出，可不是他的性格。
　　仔细一想，偷账簿这事儿可是章义川不仁不义在先，自己为何不可光明正大去挑理呢？

　　想到这儿，肖文博似乎有了主意！

　　隔日，安平与章淑静同走在女子大学里，当淑静看到开车来接她的人不是雨生和天奇时，有些不开心的样子。安平站在不远处，看着章淑静上了车。

　　就在司机带着淑静路过集市时，突然一个急刹车，淑静的头猛地一下磕在前座椅靠背上。
　　“哎哟！怎么回事儿？”淑静忙问。

　　“糟了！”司机只说了一句，便急忙下了车。
　　集市上本就嘈杂喧闹，这车一停，很多人都围了过来，章淑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急忙跟着司机下了车。

　　只见一个衣着破烂的乞丐倒在地下，不停喊叫着：“哎哟！要命啦！我的腿断啦！救命呀！”

　　司机一脸焦急地站在旁边，想帮乞丐挪腿，还没碰到他，他就大声喊叫不让碰：“别动我别动我！”

　　章淑静仔细一看，那乞丐的腿正正地被压在自家小汽车的前车轮下面，压得变了形。

　　刚看到乞丐的腿，章淑静就害怕地急忙回避，不敢再多看一眼。

　　乞丐叫嚷着：“这个怎么办呀，我上有老下有小，还等着我养活，我这腿，老天爷呦！”

　　围观的群众也纷纷对章淑静指指点点，什么有钱人就能随便欺负人啦，有钱人不把穷人当人看啦，那些尖酸刻薄的言辞让章淑静不知所措。

　　司机看着乞丐：“给你几个大洋去看腿去！”
　　“什么？几个大洋？我才不要你那几个大洋，我腿断了，你得赔我的腿！”乞丐叫嚷着。
　　“我告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知道我们是谁吗？你惹不起的人！”司机厉声道。
　　顿时，周围的人们更是对司机指指点点，司机的话似乎激起了民愤。

　　章淑静见状，忙上前看着乞丐：“这些钱够不够？”
　　章淑静掏出自己的钱袋，只见那钱袋鼓囊囊的，少说也有几十大洋。

　　乞丐一看，想了想：“哎，那我这腿……”
　　“这些还不够吗？那……要不你先拿着，我回去问我爹再要一百个大洋来给你！”章淑静财大气粗地说。

　　就在章淑静刚要将手里的钱袋给乞丐时，突然，一只手一把夺过淑静的钱袋儿。

　　淑静抬头一看，是安平！

　　安平掂了掂淑静的钱袋儿，笑了笑看着倒在地下的乞丐：“大叔，这些钱，我看两条腿都值了吧？”

　　乞丐愤怒地看着安平：“我和这位小姐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把钱给我！”

　　“想要钱？你自己站起来拿呀？”安平讥笑地说。

　　章淑静见安平这般刁钻：“安平，你想干什么？谁要你来插手了？”

　　安平看了章淑静一眼，压根儿没搭理她，便蹲下身来看着乞丐：“既然要拿这些钱，就得拿得物有所值呀，不如用两条腿换怎么样？”

　　乞丐顿时瞪大了眼睛盯着安平，气得说不出话来。

　　“安平！你太过分了！那是我的钱袋，还给我！”章淑静冲安平大声喊道。

　　安平站起身，环视四周，快步走到路边卖猪肉的商贩门前，抄起剁肉的大刀来到乞丐面前。

　　此刻，一片哗然，所有人都震惊不已，不知这看似挺漂亮一女子，手握大刀要干什么。

　　“大叔，两条腿都留这儿吧！”说罢，安平抡起剁肉的刀，一刀就砍向乞丐的腿。

　　就在这一瞬间，那乞丐竟然翻身躲开安平的刀，突然就站了起来。

　　围观的群众如看戏般，议论声更是跌宕起伏。

　　章淑静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乞丐好端端地站在那，她张着嘴：“你……你的腿……没断啊？”

　　乞丐在众人的谩骂声中，抱着方才被压在车轮子下面的假腿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这时，安平看着章淑静，她将钱袋子扔给淑静：“长点儿心吧，章淑静！”

　　安平说完，便转身离开。章淑静思索片刻，突然，她急忙追了过去。

　　“安平，安平？等等！”
　　章淑静喘着粗气来到安平面前，突然，她冲安平露出了笑容。
　　“谢谢你啊！”

　　安平一听，忍不住也露出了浅笑：“不客气！”

　　章淑静虽然刁蛮得很，但安平挥刀斩骗子的举动，让章淑静震惊，更是敬佩，她长这么大，可从来没见过哪个姑娘做事如此杀伐果断。

　　这天，章淑静和安平坐在西餐厅里，淑静说什么也要感谢安平，请她吃了西餐。

　　在西餐厅里，看着安平的一举一动有模有样，淑静还没来得及提醒安平吃西餐注意的事项，安平竟然知道左手拿叉右手拿刀，还非常熟练地叠着餐布，像从小生活在国外一般。

　　章淑静再一次被安平震惊到：“安平，你……经常吃西餐吗？”

　　安平眼睛一转，微笑看着章淑静：“曾经在北平，我爹娘带我吃过几次！”

　　“你是从北平来的？看来，你也是大户人家，还吃过西餐，那……那你有哥哥吗？”

　　章淑静总会下意识问出这句话，因为章天奇在遇到任何姑娘时，都会先问这句，让章淑静也习惯了这么问。

　　“哥哥？当然有，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那年我被人收养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哥哥了！”

　　说这话时，安平低头，吃着饭，可此时的章淑静却皱起眉头。

　　章淑静从没忘记过章天奇要找的妹妹星儿。
　　“安平，你……喜欢香囊吗？”章淑静试探地问。

　　安平一听，微微低头，一缕皎洁的光划过眼底：“喜欢呀，我最喜欢的，就是香囊！”

　　淑静的这句话让安平奇怪，怎么章家的人都喜欢问这句话，难不成，他们要找的人对章家来说，举足轻重？
　　安平猜测。

　　顿时，章淑静的眉头皱得更紧，心中不禁在想：她和星儿好像，天奇哥找了十六年的妹妹，该不会……就这么……被我给找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