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老婆是狐妖这件小事》如音心

3、狐狸。

　　“你……”
　　容芜惊疑不定地看着他。“阁下——究竟是何物？”
　　少年看起来很不满意他的反应，撇了撇嘴道：“大惊小怪，话本子看过吧？按你们的话来说，我是……妖怪。”
　　“或者精怪？意思应该差不多吧？”
　　“…………”
　　容芜在想，他还是太赶了，忙成这样，都累出了幻觉。
　　要不明天把计划改一改，偶尔留点放松的时间也好……
　　少年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道：“喂，我可不是什么幻觉——”
　　他伏下来，脑袋上突兀地冒出一对雪白的毛茸茸的耳朵，直怼到御史大人脸上。“诺，你摸摸看——没在骗你吧？”
　　“……”御史大人金娇玉贵的脸被这狐狸耳朵扫了好几下。容芜的眼神放空了几秒，艰难地把意识捡回来，镇定道：“好吧，我知道了。那阁下来找在下，是为何事？”
　　“我说了啊，我是来报恩的。”
　　少年懒散直起身，“你，容芜，二品京官，容家第四辈第三子……七年前于我有恩。所以我来偿还你的恩情。”
　　话说的轻描淡写，仿佛说的是什么无关紧要之事。
　　容芜仔细回忆了一番。
　　七年前容家仍在鼎盛之时，一年后就迎来了彻底的覆灭。那两年的事儿他应当记得清清楚楚的才对，然而容芜思来想去也不记得什么‘有恩’之事，可少年对他的身份了如指掌，听着也不像是认错人了的样子。
　　以现在的时局，变数是越少越好的。容芜推拒道：“抱歉，在下已记不太清了。再说这报恩一事，在下也并无想法，阁下不必……”
　　少年看他一眼，好像有点生气，又好像是容芜的错觉。他哼道：“你以为还是我求着你报？恩情一事，涉及因果，可没有想放就放这回事……”
　　“还有，我叫白，直呼名字就行了，阁下来阁下去的，听着文绉绉的。”
　　“总之，我得跟着你。”白一指上方，“一直到这‘恩’还完为止。”
　　这世上竟真的存在妖怪？以及因果报应一说？
　　容芜听着只觉得荒谬。
　　他坐起来，才发现他跟这少年的姿势未免也太有辱斯文。容芜起身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少年眨了眨眼，顺着他的力道下榻，不过眨眼的功夫，又变回了一团巴掌大的小狐狸，在铺了毛皮的地板上滚了几圈。
　　容芜克制住了想把小东西捡回来拍拍灰的冲动。
　　俯视的视角终于让他找回了些掌控感。容芜道，“那这样的话，阁……白兄，如果我说，用这恩换你帮我杀一个人……你能帮吗？”
　　一个非人之物，说要给他报恩。
　　这算是一个机会吗？
　　容芜暗忖着，他心里想的是那九阶之上、与当今圣上并肩的另一个身影——
　　“杀人？这有何难。不过要看那人的身份。”白皱了下眉，“草莽百姓，富贾商贩，朝堂官员……人类过于孱弱，对于我们妖来说，杀人也不过抬手的事儿。不过，诸侯一类的任务，自是不行的。”
　　容芜问道：“为何？”
　　“按照规则，我们妖，不能干涉人间事。”
　　白的语调似笑非笑，“若是妖能随意插手世间，那朝代更替、阴阳轮转，就不是你们人类说了算了。”
　　若没有大道规则的束缚，这群没有同理心又身负神通的妖物，一准把脆弱的人间给玩坏。
　　容芜闻言有些遗憾。然而到底只是遗憾而已。现如今，他与那位共谋的大计将成，若能提前，是意外之喜；不能，也算不得什么憾事。
　　看这人许久没有动作，小狐狸抖了抖毛，主动跳上来，容芜下意识伸手接住它。白说道：“不是对那鬼宅很好奇么？——眼见为实，多半又是你们人类自己吓自己……去看看呗，左右我跟着你，死不了的。”
　　容芜沉思了一会儿，依言叫来阿满。
　　其实在这神秘少年出现前，容芜也早有去‘鬼宅’一探究竟的想法。身为身负重任的御史大人，若是能被这些虚无缥缈的鬼神之事吓到，早被人贻笑大方了。
　　虽然现在证明不是虚无缥缈的。
　　更何况他虽然暂且不清楚少年的底细，但眼下对方的立场还是基本能确定的。对方说的报恩，哪怕只是口上说说，看起来也不会对他这个‘恩人’见死不救，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容大人已经心理素质极好地将被颠覆了的人生观又重塑了一遍。
　　小狐狸还是同先前一样，趴在案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尾巴。只有容芜脑子里的记忆告诉他之前发生过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一晚过去。
　　容芜端坐在马车里，一手捧着卷宗，坐得笔直，与来时怎么放松怎么来的姿势大相庭径。小狐狸扫了他一眼，翻了个身，又蹬了蹬后爪，完全没有造成御史大人紧张了的罪魁祸首的自觉，反而闲适地打起了盹儿。
　　许久之后，阿满的声音响起：“大人，那闹鬼的宅邸，已到了。”
　　容芜顿了顿，道：“阿满，你先去附近查探一番，若有试图进入宅邸的人，遣返他们。”
　　虽然说附近的百姓基本都信了这闹鬼的传言，但难保没有胆大之人闯进来。
　　阿满道了声是，将马儿拴好，便去了。
　　马车里一时寂静。容芜犹豫了几秒，起身，朝它伸出手。小狐狸假装没看懂，用爪子洗了把脸，圆溜溜的眼也回看他。
　　御史大人就无奈地托住狐狸前爪，将它拎起来——
　　顺带没忍住不着痕迹地摸了下小狐狸暖融融的腹部。手感极好。
　　容芜捧着这祖宗下了马车。阿满已在外头侯着了，手里扣着一个作道士打扮的老者，见容芜出来，恭敬道：“大人，百姓都已驱走了，只有此人举止鬼鬼祟祟，并不愿走，小弟便请他过来……”
　　老者吹胡子瞪眼，“你这是请吗？还不快放手！小老儿的胳膊都要被你拗断了！”
　　那却是个老道，手里还抓着阴阳盘。容芜眼一凝，严肃道：“阁下……可是一月前去陈县令府上作法驱邪的那位？”
　　老道被这官家扣了，也不显慌张，慢悠悠扫了一眼容芜，道：“不是小老儿。小老儿可没那么大能耐，扰别人的清静。”
　　话说的怪玄乎的。什么能耐？扰谁的清静？这宅邸可是几百年没住过人了。
　　容芜也不言语，带点审视地看着他。老道丝毫不惧，仍然老神在在地摸着宝贝轮盘。
　　莫非这鬼宅里还真有鬼不成？
　　如此魑魅魍魉之事……不过一想到这世间居然还有妖怪，便觉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那阁下执意要进入这宅邸，又为何事？”
　　老道睇了一眼那粗手粗脚的随从。阿满观着大人的脸色，放开了他。他抚了抚胡子，语焉不详：“那自然是这宅子的主人与小老儿有约……”
　　容芜眯起眼，“可元姓书生已是数百年前的人了，不知他还能有什么造化，与老先生有缘？”
　　“这便与大人……咦？”
　　老道的视线凝在御史大人手中的小狐狸上，盯得小狐狸都察觉到了他那过于惊诧的视线，扭头不满地呲了一声。
　　这眼神实在不同寻常。像是在看什么稀世之物，或者说完全的不敢置信。容芜见状有些不舒服，冷声道：“老先生这是何意？”
　　“在下身负要事，这鬼宅现要被官府彻查，不论老先生是为何而来，都请回吧。”
　　老道抖了抖脏兮兮的拂尘，一直半睁着的眼这会儿睁开，竟有一股逼人的锐气。他道：“不。缘分哪……还请让小老儿跟你们一同进去。”
　　御史大人看着这江湖骗徒。老道不动如山地站着。良久，容芜点头道：“既然老先生执意跟着，那便随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