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楠》墨歆慕

19、秘境（下）

　　迎面吹来一丝温暖的风，裹挟着一股腐烂的气息，紫楠下意识皱眉，避开了这股风。

　　室内很黑，只有塔尖的缝隙处，透过一丝清冷的月光，勉强驱散了黑暗。

　　一把布满尘土的剑，静静地直插在地里，形成一处凸起的石台，塔尖的裂缝，似乎就是这把剑劈出来的。

　　“你说诛仙剑的剑魔……是什么样子的？”紫楠喃喃自语，好像是在问身边的人，又好像是在问自己。

　　“不知道，我没见过，剑魔被释放出来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力量会把我推出门外。”小姑娘摇了摇头，轻声对紫楠说：“所以接下来，要靠你自己了。”

　　“你说，从来没有人活着走出这里，是吗？”

　　“倒也不是。”小姑娘的声音一顿：“数个月前有两三个修士也来过这里，他们活着离开了。”

　　“自他们之前已经许多年没有人来过了，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取走诛仙，只是惊扰了剑魔并探查了一番，便离开了。”

　　紫楠默不作声，只是用力握了握梨花冰凉的枪柄。

　　小姑娘转身离开，只留紫楠一人在这尖塔里，四周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紫楠的呼吸粗重起来，她右手提着梨花，一步步走近诛仙，伸出左手试图握住诛仙的剑柄。

　　就在紫楠即将触摸到诛仙前的一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便将她弹飞。

　　轰！

　　紫楠重重的砸进墙壁里，尽管有灵力护体，她仍旧伤得很重，内脏受到了猛烈的冲击，鲜血从嘴角溢出。

　　对方的修为远超自己，这是她早预料到的，但尚未看清剑魔的真面目，就已经受此重伤，令她内心隐隐不安。

　　紫楠手腕一翻，从储物戒中弹出一粒丹药甩进嘴里，混着鲜血咽了下去。

　　灵力快速补给，让她好受了许多，视野也逐渐清明。

　　紫楠这才注意到，一团魔气萦绕在诛仙剑上方，凝聚成一个年轻男子的模样，他负手而立，皱着眉细细打量着她。

　　紫楠从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枪尖一挑，指向那男子。

　　“你是什么人，缘何来到此处？”那团魔气凝结成的人形，从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我是来战胜你，取走诛仙剑的。”紫楠紧咬牙关，鼓足了气势说。

　　“修为太低了，你回去吧。”男子背过身去，摆了摆手，有些不屑的说：“你根本没有这个实力取走诛仙，来也只是送死罢了。”

　　“可我有不得不取走诛仙的理由。”紫楠一字一顿地说。

　　“你身上有股熟悉的气味。”那年轻男子仍背对着紫楠：“但这不是你在这里放肆的理由，还是早些回去吧，我不想伤了你。”

　　“什……什么？”紫楠愣了愣神：“什么熟悉的味道。”

　　“你身上有我很亲近的人的味道。”男子声音开始还算平静，但他突然愤怒起来，闪到紫楠面前，猛的揪住了她的领子，把她从地面上提了起来：“问那么多干什么？你是想让我杀了你吗？趁我没改变主意的时候赶紧滚出这里！”

　　紫楠想要反抗，却被他像丢垃圾一样顺手丢了出去，重重的撞在门上。

　　“既然说不过，那……别怪我不客气了！”紫楠枪尖一挑，猛的冲向那名男子，气势如虹，出招凌厉……但无一例外，全都被挡下了。

　　“无能，无力。”男子轻而易举地化解着每一次进攻，出言嘲讽道：“你就这点本事吗？”

　　紫楠瞪着眼，喘着粗气，试图抓住一丝一毫的破绽。

　　正当两人聚精会神交手的时候，箭矢破空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那男子闪的倒是快，紫楠听见了声音，却已经来不及闪避，一箭正中左肩。

　　火辣辣的痛感伴着酥麻的感觉顿时席卷全身，紫楠眼前一阵阵发黑，头晕目眩让她不得不停止进攻，用手拄着梨花强撑着不让自己摔倒。

　　但抵抗终究是徒劳，紫楠脑海中“箭上有毒”的念头刚冒出来，她便栽倒在地。

　　最后看到的一幕，便是一个戴着银面具，裹着长袍的人，正和男子对峙。

　　那戴面具的身影，似乎有些眼熟。

　　“什么人？”男子厉声喝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如果紫楠还清醒的话，那她应该能听出男子语气里的一丝慌张，他一清二楚，这方空间本就是因为他的存在而存在的，他应该对这方空间有着绝对的感知和掌控，但此时，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让他措手不及。

　　那个带着面具的家伙沉默着一言不发，静静地盯着男子看了一会后，忽然一掀长袍，拽出一只巨大的黑色罗盘来。

　　那男子脸上顿时变了颜色，怒吼着冲向带着面具的白袍人，剑光暴起，有如雷霆万钧之势，径直劈向罗盘。

　　但凌厉的进攻却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下了，魔力爆发出的巨大冲击力把紫楠掀飞，再次砸在墙上，倒是让她清醒了些。

　　但白袍人口中念念有词，他的衣服甚至都不曾被风轻轻吹动，手中罗盘逸散出的黑气聚集成无数股绳，紧紧的禁锢住那男子。

　　“你究竟是谁！！”男子目眦欲裂，奋力挣扎着，试图摆脱束缚，但白袍人不为所动，手指在罗盘上一点，一股强大的吸力便把男子吸进罗盘。

　　此时的紫楠正试图爬起来，她头痛欲裂，视野里天旋地转，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左肩上的箭伤已经麻木，但是紫楠的左手使不上力气。

　　作为剑魔的男子已经被吸进罗盘，这片空间失去了与他的链接，便开始崩坏，一时间天地撼动，碎石纷纷落下。

　　白袍男子收起罗盘，没有了剑魔的阻止，拔出诛仙剑易如反掌。

　　但他只是抬起手细细的看了看这把剑，便随手插在地上，转头走到角落里，捡起了一块留影石。

　　随后，他走向紫楠。

　　紫楠趴在地上，努力仰头试图看清面前的人，但或许是因为箭上的毒，她的视野里一片模糊。

　　白袍人沉默不语，弯下腰把一只小瓶子塞进了紫楠的怀里，随后抓着紫楠的手，试图把她背起来。

　　就在此时，先前的那个小姑娘忽然冲过来，声音里带着不可掩盖的兴奋，一边跑一边喊：“你做到了！你拿到诛仙了吗？这里要塌了，我们快走！”

　　带着面具的白袍男子看不见表情，但他的气息被这一声吼吓得有些慌乱，把紫楠丢在地上转身便消失了。

　　小姑娘跑过来时，只看见一个烂摊子，诛仙静静地插在紫楠身边的地上，紫楠躺着人事不省，看来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小姑娘没多想，拎起紫楠的胳膊，把她背到背上，然后抓起诛仙剑就往外跑。

　　若是旁人看见了，指定会惊掉下巴，这姑娘个头小小的，拎着长剑背着个人还能健步如飞，不知有多大的力气。

　　——

　　好在秘境外有楚念的人接应，否则两人的小命都要呜呼了。

　　乘着陆行舟一路狂奔，终于赶在天明前回到了青云宗。

　　紫楠累极了，紧绷的神经條倏然一松懈，便躺在床上昏睡了过去，这一睡就是一整天。

　　醒来的时候，紫楠发现，楚念一边摸着她的脑袋，一边细致的给她上药。

　　多亏了不知道为何出现的药，箭伤恢复得很快，而且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所以，诛仙剑原本的……剑魔，被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穿着长白袍的人用罗盘收走了？”楚念重复道：“然后这小家伙就附身在诛仙剑上成为剑灵了？那原来的剑魔长得什么样？”

　　紫楠有些疑惑，她不知道为什么楚念会问这个问题，但她还是如实回答道：“他身边有魔气萦绕，看不太清脸，只见到他是丹凤眼，细长的眉毛，鼻子很高……”

　　紫楠猛的睁开眼，细细的端详着楚念，忽然说：“和你有几分相似。”

　　楚念的手一抖，慌张的情绪在她身上一闪而过。

　　她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地窝在楚念怀里，“我看到的，就是这些。”

　　“好吧。”楚念语气里满是失望，但手上动作没停：“这把剑留给你吧，就算失去了原本的剑魔，它也是上古神器。”

　　“怎么了吗？”紫楠疑惑：“感觉你好像不太满意。”

　　“说来话长，等这些事都结束了我再详细给你讲吧。”楚念拍拍紫楠的肚皮：“简单的来说就是，剑魔比这把剑本身更重要。”

　　“这样吗？”紫楠摸了摸下巴，忽然想起那位剑魔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你身上有股熟悉的气味。”

　　但紫楠没问，她只是捻起那瓶药，端详起瓶身来。

　　常用来装药的小青花瓷瓶，在归星谷的时候她曾摔碎过不知几个，没什么明显的特征，根本无法判断是从哪个医馆流出来的。

　　“好好休息两天吧，”楚念把紫楠抱起来，放到床上：“过两天你还会很忙的，趁着养伤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叫我或者小雨。”

　　“好。”

　　楚念转身离开，紫楠下意识的伸出手，有些呆呆的，似是贪恋那份温暖。

　　直到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那小姑娘拍了她一巴掌。

　　“在想什么呢？”她忽然出现在紫楠眼前，吓得紫楠收回了手，悻悻地缩进被子里。

　　“没……没什么。”

　　“所以，你能给我起个名字吗？”小姑娘忽然有些扭捏，搓了搓手，低着头说：“当然你要是不想也没关……”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叫你白露，如何？”紫楠从床上坐了起来，轻轻抚摸桌上平放的那把诛仙剑——或许现在应该叫白露。

　　剑柄温润如玉，镶嵌着一颗水蓝色的宝石，曾经的剑魔已然消散，魔气也随之消失，如今它的的剑身泛着银白色，散发着冷冽的寒光。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白露接上了诗句，轻声说：“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白露的声音顿了顿，用一种细不可查的声音问：“你在……思念谁呢？”

　　紫楠似乎听见了，但她的表情呆呆的，眼神有些迷离，并没有回答。

　　“嘶……”紫楠一不留神，手指被白露剑割出了一条细小的口子，寒气四逸，疼痛让她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

　　“诶！”白露惊叫起来，忙跑过去，抓起紫楠的手：“你刚刚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紫楠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有机会，找人给你做个剑鞘吧。”

　　紫楠用灵力止住了血，刚想躺下，却发现白露的身体，似乎变结实了些。

　　“你的血液里蕴含着很深厚的灵力。”白露笨拙地包扎着紫楠的伤口：“你的体质似乎很特殊，血液有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

　　紫楠蹙着眉头，忽然想到先前楚念对她说的关于东瀛神木的那些话，便问道：“你知道东瀛神木吗？”

　　“不知道，那是什么。”白露摇摇头，送来了手，露出了包扎的歪歪扭扭的伤口。

　　“好吧。”紫楠叹了口气，躺下便不再说话。

　　——

　　“兰香，让你在秘境出口把守，为什么会放人再进去？”楚念冷声斥责：“我是怎么教你的？”

　　“是属下失职。”兰香跪倒在楚念身后，低着头认错：“当时……”

　　“我不想听你解释，我只想问……”楚念转过身来：“你看清他是谁了吗？”

　　“他戴着面具，但看身形像是云仙。”

　　“云睢……云睢。”楚念背着手，一边踱步，一边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

　　你为何要帮他们，为何要助纣为虐谋害我的父亲，为何要……

　　还是说这一切的一切，另有其人？

　　楚念摆了摆手，深深叹了口气：“下去吧，兰香，好好反思一下。”

　　“是，兰香告退。”兰香转身离开。

　　楚念在院子角落的一处石凳上坐下来，背靠在树上，闭目养神。

　　夜晚的风有些冷，吹动着她的头发，楚念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但她似乎睡得很不安稳，脸上的表情很难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忽然，一只松鼠从楚念身边窜过，窸窸窣窣的响声瞬间惊醒了她。

　　“谁！？”楚念猛的起身拔出佩剑，指向身边的草丛，在弄清是只松鼠后，她颓然地叹了口气，又坐回凳子上，闭上眼搜了搜太阳穴。

　　她最近的压力实在太大了，父亲的死，宗门的内斗，妖族在边境虎视眈眈，三团疑云笼罩在她心头，压的她喘不过气，加上婚期已近，她神经绷的很紧，每天连轴转，休息不好。

　　她在这里坐了很久。

　　月光忽地穿过阴云泼洒下来，晃了她的眼睛。

　　楚念顿觉鼻子有些发酸，她低下头，泪水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念念，别哭。”紫楠不知何时出现在楚念身后，轻轻给她披上了一件大衣：“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听了这话，楚念反而哭的更凶了，她转身把头抵在紫楠瘦弱的胸膛上，止不住的啜泣着。

　　“发生什么事了吗，念念？”

　　“我得到……消息，那……那剑魔……应该是我的哥哥。”楚念红着眼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就是在那场战斗中失踪的。”

　　“没关系的，已经有了消息，只要找到那个人，就能再找到你哥哥吧。”紫楠的手有规律地拍着楚念的后背：“不哭不哭，我和你一起找，好不好。”

　　“不可能了。”楚念忽然说：“剑魔是灵体，脱离了剑，怎么可能还活着……更何况，在我心里，他早就死了。”

　　“别这么想，说不定他只是被那个白袍面具人带走了而已。”紫楠安慰着她：“我们还会找到他的。”

　　这么一来就说通了，那剑魔说自己身上有熟悉的气息，应当是指楚念的气息。

　　紫楠低着头看着楚念，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可楚念的哥哥，是怎么被魔化、成为剑魔的呢？又是怎么出现在那秘境里的？他又是被谁强行带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