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效应》陈可羞

36、存在感

　　“你知道？你知道！”肖艾激动起来，却不是高兴，而是生气，气得一双露在围巾外面的耳朵通红，他扯着钱麟的衣服说，“那你每次都装看不到我！那你每次都不和我打招呼！你是不是觉得我每次贼眉鼠眼地偷窥你很好玩？”

　　两人站在边上，倒不影响别人走路，可毕竟在食堂里，中午人多，两个男生拉拉扯扯还是有些引人注目。

　　肖艾可不在乎那些，头都没偏一下。

　　要是以往，钱麟就让肖艾安静了，不过这会儿他由着肖艾闹，也由着其他人看，等肖艾闹得差不多了，才抬手帮人理了一下散开的围巾。

　　“我们都分手了，联系方式全部删得一干二净，我怎么和你打招呼？”钱麟说，“再说，我突然过去和你说话，你觉得你会是什么反应？”

　　肖艾仔细想了一下。

　　他对自己的脾气多少有点自知之明，如果当时钱麟突然朝他走来，估计不等钱麟走近，他就赶紧跑路了。

　　想到这里，肖艾摸了摸脸，表情颇为复杂，半晌叹出一口气。

　　下午，钱麟还要去工地一趟。

　　肖艾自然跟着。

　　昨晚又刮风又下雨，工地那边也是，甚至后半夜飘了一场小雪，地上泞泥不堪，走上几步能溅一腿的泥。

　　肖艾裤腿上全是泥点子，他站到干净的地方用纸擦了又擦，擦都最后，裤子更灾难了。

　　“算了。”钱麟拉过肖艾说，“我和他们说完就走，我们回去，到时候你直接把裤子换了。”

　　本来肖艾的嘴巴噘得都能挂油瓶了，一听这话，没来由地慌了起来，忙道：“哎呀你别这样，来都来了就好好做事嘛，我的裤子脏都脏了，再脏一点也没什么，你好好忙你的，不用考虑我。”

　　钱麟低头看了一眼肖艾的裤腿。

　　肖艾立即把左腿往右腿后藏，谁知露在前面的右腿裤子也污黄一片。

　　这时，认识的职工才办公室里出来，瞧见钱麟，挥手打了一声招呼：“来了啊。”

　　钱麟点了点头。

　　“吃饭了吗？”

　　“吃过了。”

　　“那行。”职工说，“今天事情有点多，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职工好像没看到钱麟身边的肖艾一样，回办公室里拿了一双布鞋套给他，等钱麟把布鞋套给了肖艾，他才骤然注意到肖艾的存在，还吓了一跳。

　　“哎哟。”职工说，“你还带了个人来呢。”

　　肖艾不知道在想什么，拿着布鞋套没有吭声。

　　钱麟说：“我弟弟。”

　　职工哦了一声：“那我再给你拿一双来。”

　　职工回了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就剩钱麟和肖艾。

　　肖艾迟迟没动，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布鞋套，他没戴手套，一双半透明的手看着十分奇怪，乍眼一看，布鞋套仿佛飘在半空中。

　　看了片刻，一只手伸来，覆上他的一双手。

　　肖艾微愣，抬头看去，对上钱麟的视线。

　　钱麟的视线很快落到他的手上，没有多余的停顿，拿走了他手里的布鞋套。

　　然后蹲下身：“脚抬起来。”

　　肖艾听话地抬起一只脚，单脚站不太稳，他不得不伸手扶住钱麟的肩膀，穿第二只布鞋套时，职工大步流星地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钱麟，这里……”

　　职工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了，望着半蹲在地上的钱麟，他诧异了半天才收住表情，见钱麟起来，他把找到的布鞋套递过去，余光里瞟了一下肖艾，他干巴巴地笑。

　　“你和你弟弟的感情真好啊。”

　　钱麟接过布鞋套，说了句谢谢。

　　下午的事情确实多，他们又把现场确认了三四遍，要把建筑从图纸上搬到现实中不容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每一步都容不得错。

　　钱麟做事一贯认真，原本来时想着敷衍了事就过去了，可当人走到现场，又不好当着其他人的面明目张胆地摸鱼偷懒，最后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等几个人回到办公室里，本就暗沉的天空已经变成一片深灰。

　　忙了一个下午，大家都又冷又饿，办公室里没有空调，只有一个慢慢摇着脑袋的小太阳，即便开到最大档也用处不大，大家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领头的职工说：“天太冷了，等会儿要不要一起吃顿火锅再走？”

　　“行啊！”有人附和，“火锅好啊，这么冷的天就该吃火锅，吃完才暖和。”

　　大家都有兴致，七嘴八舌地商量起去哪儿吃火锅来。

　　不多时，话题落到钱麟身上。

　　“钱麟，你想吃哪家火锅？”

　　钱麟坐在办公室里的唯一一张办公桌前，还在翻设计图纸，闻言头也不抬地说：“我都行。”

　　说完，他翻图纸的动作一顿，猛地想起什么，唰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脚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引得前面几人全部回头。

　　钱麟把图纸放到桌上，绕过桌子就往外走，他看上去十分焦急，目光在办公室里搜寻，不知道在找什么。

　　其他几人都被钱麟紧张的状态吓到，面面相觑。

　　有一个人问：“钱麟，你找什么？”

　　“肖艾呢？”

　　“啊？”

　　“我弟弟。”

　　那几个人一脸疑惑。

　　“你弟弟？你还带了弟弟来？”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吗？哪儿来的弟弟？”

　　钱麟的脸色沉得可怕，没再多说，拧开办公室门的把手就往外走。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小雪，天完全黑了，几盏不那么亮的灯立在办公楼前面的空地上，仿佛蒙了一层塑料纸的朦胧暖光照着空中零零碎碎的雪花，雪花像一堵墙，隔绝了办公楼和外面的世界。

　　身后的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钱麟感觉这栋办公楼变成了一座孤岛，连办公室里的那几个人都一并消失不见。

　　他看到了站在走廊边上的肖艾。

　　肖艾站在孤岛中间，脚下团出一小片阴影，他抬头看着飘落的雪花，宛若被定格在了那里。

　　钱麟脚步一缓，呼吸变轻，动作也变得迟钝起来。

　　他眉头紧皱，慢慢走了过去。

　　“肖艾。”

　　肖艾转身，脸仍是那张漂亮的脸，但左边脸颊的下半部分也变透明了，正好和下巴处的那片透明皮肤连接起来。

　　肖艾看不到自己此时此刻的模样，露齿一笑，朝钱麟迈出一步：“你忙完啦？”

　　钱麟怔怔看着肖艾。

　　肖艾歪了歪头，抬手在他眼前挥了一下：“怎么了？”

　　“你……”钱麟讷讷开口，刚吐出一个字，话又在嘴里转了个弯，“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肖艾啪啪拍着飘到钱麟肩上的雪花，“你想吃什么？”

　　“火锅吃吗？”

　　“好啊！”

　　钱麟拉着肖艾回办公室，里面的人站的站着、坐的坐着，都没说话，见钱麟拉了一个人进来，目光往肖艾身上飘了好几次。

　　“我先走了。”钱麟跟他们说，“你们去吃吧，我就不去了。”

　　那几个人都有挽留的意思，可转眼瞥见肖艾，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等钱麟和肖艾走远，站在门口往外望的一个人才挠着头说：“奇怪，他还真带了一个人来。”

　　“他那个弟弟闷声不出气的，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开始我倒是看到他了，后来还以为他走了呢。”

　　“他弟弟长得还怪好看的。”那个人好笑地说，“这么一个帅哥都能被忽略啊？”

　　旁边的人调侃笑道：“没办法，谁叫帅哥他哥更受欢迎，每次和钱麟一起出去，我们不也只有被人忽视的份？”

　　工地离租的房子有十多公里，但公交和地铁都不顺路，要么公交转地铁，要么公交转公交，前者比较麻烦但行程短，后者能坐到位置但行程长。

　　钱麟还在搜地图，肖艾眼睛尖，指着一辆停靠在电线杆旁的共享电动车。

　　“钱麟！骑那个！”

　　钱麟顺着肖艾的动作看过去，顿时就无语了：“下雪的天，骑电动车回去？”

　　肖艾反问：“不行吗？”

　　“你知不知道冬天的风刮在脸上很痛？骑电动车的话可能会把脸吹面瘫。”

　　“我知道啊。”肖艾说，“但我想坐。”

　　“……”

　　半个小时后，两人坐着一辆在附近店里新买的电瓶车往出租房的方向开。

　　冬天的风刮在脸上跟针扎似的，头盔挡不了多少，露出来的脸颊一直刺刺的痛。

　　趁着红灯，肖艾脱下围巾裹到钱麟脖子上。

　　“这下好些了吗？”肖艾扯着嗓子问。

　　“你不戴？”

　　“有你挡着，我不冷。”肖艾搂上钱麟的腰，很高兴的样子，“真好呀，我还以为消失前都坐不到你骑的车了。”

　　钱麟看着前方倒计时的红灯，没有说话，围巾上带了肖艾皮肤的余温，可在这冷风里好像起不到一点作用，风还是灌进了他的脖子里，甚至吹进了他的口鼻里，凝成一团直往喉咙下面挤。

　　他把着车龙头，身体僵直。

　　开了一段路，车子又在红灯前停下。

　　钱麟扭头问：“刚才在工地上，你怎么不进办公室？外面那么冷。”

　　肖艾侧着脑袋靠在钱麟背上，闻言啊了一声，茫然地想了一会儿才说：“我本来是在办公室里，但办公室里的人太多了，办公室又小，我被挤出去了，我想进去来着，可你们都在说话，我又听不懂，进去了也融不进去，就算了。”

　　肖艾语气轻松，似乎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你可以到我身边来。”钱麟说，“你跟着我就行了。”

　　肖艾噗嗤一乐，歪过脑袋和钱麟对视，半透明的脸被路边灯光照得跟恐怖电影似的。

　　“得了吧。”肖艾拍了一下钱麟的腰，“哪次你身边不是挤着一堆人？我都靠近不了你。”

　　钱麟看着肖艾。

　　肖艾眨了下眼，突然对着他的鼻头吹了口气，然后好像恶作剧成功了一样，兀自乐了起来。

　　钱麟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伸手握住肖艾搭在自己腹部的手，将手指扣了进去。

　　肖艾微愣，收住笑声，很快，捏了捏他的手指：“黄灯了。”

　　晚上，郑卉又打电话过来，话里话外都在催促肖艾回去，肖艾没答应，没说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钱麟洗完澡，看肖艾靠在床头看视频，大提琴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在不大的卧室里回荡，可惜钱麟没有音乐细胞。

　　“怎么样？”肖艾看完视频，在床上滚了一圈，趴在床头询问钱麟，“给个评价呗。”

　　“好听。”钱麟只说得出来这两个字。

　　“没了？”

　　“没了。”

　　肖艾收起手机，嘀嘀咕咕地说了起来：“这是我一个熟人的演出，我和那个人合不来，吵了好几次架，有次他找我的茬，我和他差点打起来，刚才他在朋友圈里传了这个视频，估计心里嘚瑟死了。”

　　钱麟正在衣柜前拿明天要穿的衣服，闻言把衣服挂到手臂上，转身看向肖艾。

　　肖艾刚靠回去，察觉到钱麟的目光，疑惑地睁圆了眼：“嗯？”

　　“难听。”钱麟说，“没你拉得好听。”

　　肖艾一愣，笑倒在了床上。

　　钱麟关了电热毯才上床，躺进被子里，肖艾依然笑个不停。

　　钱麟倒是想起什么：“你的朋友呢？不和他们联系吗？”

　　肖艾搓了搓笑得发酸的脸：“我没有朋友。”

　　钱麟想了想：“你高中毕业后和我出去那次，我们遇到了你那几个高中同学，还一起吃了饭，我记得你们关系不错。”

　　“噢，你说他们啊。”肖艾说，“军训后就没联系了，毕业前确实关系不错，毕业后又不聊天又不见面，生疏了很正常。”

　　“你大学里就没朋友？”

　　肖艾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坐起来盯着钱麟看了一会儿，说道：“你说哪种朋友？表面上的朋友很多啊，小时候认识的、上学后认识的、高中那群和大学那群都是我的朋友，朋友嘛，在哪儿都能交到，何况我有钱，多的是人争着和我做朋友。”

　　钱麟微微皱眉。

　　肖艾伸手将食指指尖轻轻点在钱麟的眉心上。

　　“你放心啦，我还没有无聊到除了你就不认识其他人的地步，就算假装，我也要装装样子好吧？”这人说着还得意起来，“我也有事做，又不是天天缠着你。”

　　钱麟叹气：“我没说这个。”

　　肖艾揉着他的眉心，兀自接上自己的话题：“我只是没有好朋友而已。”

　　钱麟没了声音。

　　探索度一直在缓慢增长，一周后，轻松突破90%，与此同时，肖艾整个人都透明化了。

　　钱麟在一家路边小摊上买了儿童防走失手环，一头套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头套在肖艾的手腕上。

　　手环中间是可以拉长的塑料电话线，最多拉到两米长度。

　　两个成年男性戴这种东西着实奇怪，尤其教学楼里和食堂里人多，几乎每个从他们身边路过的人都要侧头打量他们，一开始只是背后议论，后来不知是谁忽然在学校的某个大群里提起他们，于是冒泡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是那种关系吧？】

　　【肯定是啊，也太腻歪了吧，正常情侣都没这么明目张胆，上次我看到他们碰到几个校领导，也没有把那个手环解开的意思。】

　　【不会是在玩play吧？】

　　【可能我们都是他们play的一环。】

　　【说真的，很无语，我不是针对他们的关系，只是针对他们的行为。】

　　【居然是钱麟！他平时看着中规中矩的，不谈恋爱也不接受别人的追求，没想到一谈就谈个男的，还谈得这么野！】

　　【学神的思路你不懂哈哈哈】

　　由于讨论的人越来越多，钱麟也在一天下午辅导员喊去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