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效应》陈可羞

13、肖艾，你够了

　　楼梯里几乎暗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肖艾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刚打开手电筒模式，就被钱麟一把打横抱起。

　　钱麟的速度极快，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下楼梯。

　　肖艾一手搂着钱麟的脖子，一手用手机照着脚下，风声呼呼吹过耳畔，他的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肾上腺素疯狂飙升。

　　这一刻，他似乎听见了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在加速流动的声音。

　　“追上来了吗？”钱麟大声问。

　　肖艾赶紧回头看：“没有。”

　　一口气冲出大楼，楼外的空地上停着数辆轿车，有几波人三三两两地往大楼这边走，见钱麟抱着肖艾跟被鬼追似的，一群人纷纷投来注目礼。

　　钱麟顾不上那些人的目光，放下肖艾，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肖艾也被吓得够呛，脸上毫无血色。

　　过了一会儿，回头看去，楼里一切正常。

　　“钱麟。”肖艾扯着钱麟的衣服，声音发抖地说，“刚才你也看到了吧？不是我的幻觉吧？我们真的撞鬼了。”

　　钱麟站直身体，脸色十分难看。

　　“你说我们报警有没有用？”

　　钱麟反问：“你说警察会相信我们的话吗？”

　　肖艾一时噎住。

　　钱麟在检测部工作了这么久，进过不少大大小小的世界，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bug，却是第一次遇到规模如此之大的bug，说没被吓到肯定是骗人的。

　　可他别无办法。

　　捡起掉在地上的文件甩了甩，他说：“先回公司。”

　　肖艾一双眼睛睁得溜圆，不可置信地望着钱麟：“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回公司？！”

　　“不然干什么？报警？”钱麟牵起肖艾的手，“不管怎样，先把该做的事做了。”

　　肖艾眉头皱得老高，不赞同钱麟的说法，但没反驳，一声不吭地被钱麟拉走了。

　　两人依然坐地铁回去，下午五点的人流逐渐多了起来，地铁里很挤，钱麟和肖艾被挤到车厢角落，随着不断有人上车，后面的人还在一直往他们身上挤。

　　钱麟把肖艾圈在自己怀里，两手撑在肖艾的身体两侧，尽量不让后面的人碰到肖艾。

　　他比肖艾高出半个脑袋，低头就能看到对方低垂的眼睫和紧抿的嘴角。

　　那张苍白的脸始终没有缓和一点。

　　“没事。”钱麟低声说，“又不是你一个人遇到那种事。”

　　肖艾慢慢抬头，两眼无神地望着钱麟。

　　钱麟从那双漆黑的眼瞳里看到了自己的脸，他怔愣片刻，安慰道：“还有我。”

　　肖艾哑声问：“我们后面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钱麟说，这个世界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一旦崩塌，所有数据都会流窜出去，进入其他测试员的精神世界变成新的bug，然后被那些测试员发现、被后台技术员销毁。

　　只有他——

　　如果他出不去的话……

　　腰间突然搂上一双手，原本和他隔了几厘米的身体靠上来，肖艾的脸颊贴上他的胸膛，将他抱得很紧。

　　钱麟微愣，身体僵住。

　　“你别动。”肖艾说，“我有点冷，让我抱一下。”

　　钱麟双手举在半空，本要把肖艾推开，闻言又停住了。

　　身后的人上上下下，不知是谁不小心挤了钱麟一下，钱麟往前一倾，下意识地回抱住了肖艾。

　　回到公司，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走了，剩下郑卉还在做收尾工作。

　　“对了，刚才小闻打我电话找你了，你之前不回消息就算了，这次连人家的电话都不接。”郑卉拿过文件，一边翻看一边谴责钱麟，“小钱啊，不是我说你，你真的有点过分了，你和人家约定好了吃饭的时间，又在当天放人家鸽子。”

　　钱麟站在郑卉桌前，沉默地望着郑卉的手。

　　又是一双被马赛克模糊的手。

　　连端起的马克杯也一并被马赛克吞噬了。

　　钱麟回头看了一眼肖艾。

　　肖艾就跟在他身后，显然也注意到了郑卉的手，他神情紧绷，嘴唇发白，伸手扯住了钱麟的挎包。

　　“怎么不说话？”郑卉喝完水，把杯子放回桌上。

　　钱麟回神，再定睛看去，郑卉的手和桌上的杯子都恢复正常了。

　　“哦。”钱麟说，“下午在忙，可能手机不小心开到静音了，没听到他的电话，等会儿我给他回个电话。”

　　郑卉点了点头：“这几天辛苦你了，明天你也不用去了，剩下那份文件我让小周去跑，正好他明天要去那边办点事。”

　　钱麟答应下来，看这边没什么事了，便带着肖艾去了茶水间。

　　他拿一次性纸杯接了温水递给肖艾。

　　肖艾激动地说：“你看到没？她的手！”

　　钱麟把肖艾按到沙发上：“我看到了。”

　　肖艾战战兢兢，双手捧着杯子，眼睫直颤：“怎么办？钱麟，好像只有我们能看到这些，她手都成那样了，可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钱麟说：“你先喝水。”

　　肖艾确实渴了，嘴皮发干，嗓子也有些哑，仰头将水一饮而尽。

　　钱麟拿过纸杯要扔，可肖艾死死拽着他的手，他顿了一下，单手捏扁纸杯直接扔到茶几上。

　　摸出手机，上面果然有五个未接来电。

　　点进去看。

　　都是闻野打来的。

　　钱麟坐到肖艾身旁，左手拿着手机，颇为勉强地回拨了闻野的电话。

　　闻野秒接：“钱麟？”

　　钱麟嗯了一声：“不好意思，下午在出外勤，没接到电话。”

　　“哦。”闻野放松地笑了起来，“你没事就好。”

　　钱麟抱歉地说：“让你担心了。”

　　闻野没有否认，只问：“你这会儿在哪儿呢？”

　　“还在公司里。”

　　“我快到你们公司楼下了。”闻野迟疑了下，“我们说好今天晚上一起吃饭，你没忘记吧？”

　　钱麟扶了下额，若是昨晚肖艾那边没有出事，他肯定还记着，可这接二连三的意外下来，他早把和闻野吃饭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偏头看向肖艾。

　　肖艾扭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肖艾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

　　“没忘。”钱麟头疼地说，“但我现在不是一个人。”

　　闻野安静片刻：“你带了人？”

　　“艾总的儿子和我一起。”钱麟说，“你介意我带上他吗？”

　　这次闻野沉默许久，叹口气道：“我说介意有用吗？毕竟是艾总的儿子，算了，你带他一起来吧。”

　　挂了电话，肖艾立刻问：“谁？”

　　“我一个朋友，也是你妈正在接触的律师团队里的人，上次见了一面，他约我一起吃饭。”

　　“你哪个朋友？”

　　“你不认识。”钱麟拉着肖艾从沙发上起来，“他就在楼下了。”

　　肖艾满脸不悦：“钱麟，这顿饭你是非吃不可吗？难道你不觉得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搞清楚昨天晚上和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搞清楚？”钱麟问，“你认识懂这些的人吗？还是去网上问？或者像你之前说的一样报警？”

　　肖艾哑然，脸色仍旧难看。

　　钱麟也很烦躁，他一不缺饭吃、二不想再见到闻野，他的不情愿一点不比肖艾少，要不是为了拖延时间，他连闻野的电话都不想打。

　　两人僵持半晌，最后钱麟还是把肖艾拉进了电梯。

　　闻野似乎刚从律所那边赶来，穿了一身正装，还提着一个公文包，他的视线从钱麟脸上扫到肖艾脸上，又往下一挪，在两人拉着的手上停了片刻。

　　钱麟没动。

　　肖艾把钱麟抓得更紧了。

　　闻野收回目光，脸上挂起灿烂的笑：“忙完了？”

　　“忙完了。”钱麟说完，相互介绍了肖艾和闻野。

　　闻野早把餐厅订好了，从公司开车过去只要十几分钟，把车交给门童，他们被服务生领上二楼。

　　订的位置靠窗，风景极好，可以看到火红的晚霞逐渐淹没对面的矮楼和中间的街道。

　　钱麟习惯性地给肖艾拉开椅子。

　　肖艾一屁股坐下去，手还扯着钱麟的衣服。

　　闻野坐在对面，把一切看在眼里，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放到肖艾面前，笑道：“弟弟好像没什么安全感。”

　　钱麟没什么表情地说：“今天有点黏人。”

　　闻野皱了皱眉，感觉这说法怪怪的，可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哪里奇怪，思绪在脑内转了一圈，又被压了下去。

　　用餐时，免不了提起过去。

　　“我哥在b市交了一个女朋友，是b市本地人，这次过年就没回来，去他女朋友家里过年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明年结婚，我哥就在b市定居了。”闻野露出怀念的表情，“工作了真的和读书时不一样，那个时候我们多好啊，我一有空就去找你们玩，我们总是三人同行，后来我哥还谈了两个女朋友，把我俩撇在一边，还好有你陪我，但你爱往图书馆钻，我每次陪你一坐就是一天，你还记得吧？”

　　钱麟沉默听着，偶尔附和一两句。

　　他对原主的过往没什么兴趣。

　　然而肖艾听得十分专注，还问了一句：“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们大一就认识了。”闻野说，“我比他们小一岁，但和他们同届。”

　　肖艾拉长语调地哦了一声，往后一靠，看向钱麟，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原来你大一的时候就有一个这么要好的朋友了，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钱麟：“……”

　　他认真回想了下，发现原主还真没和肖艾提过闻野的存在。

　　其实这个所谓的“原主”也是一串数据，由他潜意识构成过去的他，虽然过往的事并非他一定亲身经历过，但很多行为都能从他身上找到一些影子。

　　比如现实中他不仅在和肖艾交往期间认识了来公司实习的闻野，还隐约感觉出了闻野对自己的喜欢，考虑到肖艾的臭脾气，他没把闻野的事告诉肖艾。

　　在这个世界里，过去的他做出了一模一样的选择。

　　只是这个闻野更加大胆，明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了还要向他表白。

　　“钱麟？”肖艾的脸色已经变得不对劲了，他的一半卷发扎到脑后，流畅的面部轮廓都展现出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充满攻击性，“你说话啊。”

　　钱麟被扯回思绪，端起酒杯。

　　闻野特意叫服务生开了一瓶红酒，可惜他喝不惯这种东西，勉强咽下一口后，又端起水杯灌了大半。

　　“怎么没跟你说过？”钱麟开口，“他哥是聂诚，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

　　在这种事上，肖艾向来不好糊弄，他把叉子往盘里一扔，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盯着钱麟：“对，你是说过聂诚，和你关系不错的室友，但你从没说过聂诚还有一个弟弟。”

　　钱麟一时无言，看了一眼闻野。

　　闻野表情怔愣，似乎终于消化完了肖艾的话，他的视线在钱麟和肖艾之间转了一圈：“你们之前认识？”

　　“认识。”肖艾的目光始终黏在钱麟身上，语气有些阴阳怪调，“我们不仅认识，还认识很多年了。”

　　闻野皱起眉头，心里已经有了一种猜测。

　　“钱麟，你和他们的关系这么好，怎么以前没把我介绍给他们认识？”肖艾对钱麟说，“我们好歹谈了这么久的恋爱。”

　　闻野脸色一震，不敢相信地看着钱麟：“你们之前谈过？”

　　“我十五岁时就认识他了，十八岁的时候和他谈的。”肖艾看向闻野，表情是平静下来了，可吐出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道惊雷，“我们谈了两年，刚分手不久，我应该是他的初恋吧？反正我和他做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懂，连接吻怎么伸舌头都不知道。”

　　闻野已是一脸菜色，微张着嘴，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肖艾。”钱麟倏地起身，“你够了。”

　　“你急什么？怕你以前的好朋友知道你藏着掖着的这些事？你早介绍我们认识不就行了？”肖艾眼神冰冷，口不择言，“钱麟，我把你介绍给了所有我认识的人，可我连你朋友的面都没见过，你真的喜欢过我吗？还是只把我当成工具，在我身上练习完了就把我甩了是吧？”

　　这边动静不小，周围几桌的人都看了过来。

　　服务生也朝这边走来。

　　钱麟咬紧后槽牙，抹了把脸，把争辩的话全部咽了回去，眼见服务生快要走近，他对闻野道了声歉，拽起肖艾的胳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