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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不宣 ...

  •   “颜七!”
      闻声停脚,死不回头。
      “颜大人官威不小啊,要不要小民先给你跪下请个安呐?”
      “让您眼不见才好心不烦。”
      “那就别在我眼前晃悠!永安福地,回洛城干什么?”
      “办案。”
      “办案?敢问颜大人身居几品所任何职啊?”
      “无品无职。”
      “那凭什么办案?”
      “皇命。”
      “皇命也是给赵司丞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么?”
      “没关系,乐意。”
      “你能乐几时?”
      “一时,是一时。”
      “荒唐!人生是你逞一时之乐就能过活的么?”人已经到了他身边,差了半个身位,侧目也看不见,只有压低的怒音近在耳旁,“回家去!”
      “不回。”
      “回不回?”
      “您又不能打断我双腿,回去了我也还是要走的,至少让娘眼不见心不烦吧。”
      “你可真是孝顺呐!”
      “不敢。”
      “呵,不敢……”或许是日薄西山催人伤怀,怒气就这样无声褪去,“你怎么会想不明白……”
      “是你不信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
      “您放心,我不会做,也做不了江还。”
      颜川眼帘垂了下来,“那你让我放什么心?”
      颜七顿了片刻,低头笑了笑,“所遇者皆命。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如随我去,您可是‘饮月苍山,逍遥一剑’,看开点。”
      “生了你还逍遥个屁!”颜川盯着他在晚霞映照下丝丝发亮的头发,忍不住叹了口气,“看开有什么难,不看开我还不给你腿打断,你是觉得,看开就能不在意了么?”
      又是一段沉默,复一笑了之,“爹,我过得挺好的。您保重身体。”
      眼见着人和余晖一起消失在视线里,颜川无奈摇了摇头,世间最不可为者,人父。
      “颜叔,你刚刚是在跟阿七说话么……”
      颜川眉头猛地皱了下,转身就是一巴掌,赵瑾当头挨了这一记,酒醒了大半,老老实实屈身行了个礼,“请颜叔安,您看见阿七了么?”
      “冤孽!”
      “您到底要跟阿七置多久气啊……”
      “要滚赶紧!”
      “是。”赵瑾毕恭毕敬退了两步,跨出门槛之前认真鞠了一躬,“我死阿七也不会有事的,您别生气了。”
      一声长叹。

      山路漫漫,似无始终,夜风挟着寒凉,不知哪天就会下雪。
      ……
      “阿七,开门!”
      冷风和着雪扑了人一脸。
      “有热水么?”
      “厨房……”
      “扶着他,别让他呛着自己。”
      烂醉如泥的人脸埋在自己颈窝里,说话瓮声瓮气,“阿七……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是么……”
      “十八,配说什么这辈子。”
      “呵呵,被扔在荒坟喂狼那天就已经注定了……我不配有这辈……”话未说完,“哇”地吐了自己一身。
      “我去!这你都不撒手!给我给我。来来来,热水,喝了。”
      “他喝了多少?”
      “明天你去付钱就知道了。”
      “孙圆!”
      “你以为我喜欢陪傻子喝酒啊,我他妈不陪着他你明天就得给他收尸。”
      天翻地覆地吐了一阵子,喝了水,换了衣服,终于躺下了。
      “我睡隔壁,有事叫我。”
      草草收拾一番,挑旺炉火,站在床边俯身一摸,额头比炉火都烫,更烫的手突然覆在了自己手上,“阿七,我没事。睡吧。”
      并肩躺着,被子里仿佛放了个火炉,一直在耳边喷火。
      “我只是想娶妻生子,做个普通人,这世上大部分人都能做到的事为什么我不能……我只是想和真心相待的人生三五个孩子,无论他们是什么克父克母克亲克友的命,都绝不把他们扔掉,我会把他们养大,保护好他们的娘,也保护好我自己……我只是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不能叫谁一声爹,难道,就没有被谁叫一声爹的资格了么……”
      “这辈子还很长。”
      “长……长就一定能遇到那个人么?一个一个……都会骗我……阿七,为什么你不是个姑娘?”
      “因为我不是。”
      “不是……不是最好……至少,你不会骗我……”
      话声渐弱,伴着呓语,各自恍惚睡去,被惊醒,是因为身边烧成一团火的人摸索着爬上来了。
      “赵瑾!赵瑾?你他妈……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小瑾,小瑾你放开……”
      恍若未闻,他盯着他看了半晌,温柔一笑,“天地为鉴,此生不渝。”
      “渝你大爷,烧糊……”十指被扣紧的一瞬间,言语和动作全都停下,不过一呼一吸的功夫,他一脚将他踹开了,“别闹了。”
      屋外风雪已止,月光照着满地洁白,亮得晃眼,一脚踩上去,陷下一尺余,干脆躺倒,捧一捧雪盖在脸上,脑中沸腾,烧热全身,雪化成水,和着汗一起流了下来。
      开什么玩笑。
      隔壁门开了半扇,举着灯的人只穿了条裤子,“疯了?”
      “嗯。”他扭头看了他一眼,“我能睡你那么?”
      “啊?”
      “反正……你都无所谓。”
      挑眉,“谁说我无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何况你。”
      门刚要关上便被撞开,他低着头,抓住他肩膀的手慢慢攥紧,“圆哥……”鬓发滴滴答答淌着雪水,落在没穿鞋的脚上,“试试吧。”
      “理由。”
      他跨进门槛,关了门,“我想……”
      ……
      “少主,看路。”
      人声穿透回忆,颜七略一低眸,“看什么,这路再过一百年也还是一个样。”
      “但一百年后看它的就不是你我了。”
      “你不一定,千年的王八……”
      “你万年的龟。”赵瑾一步三个台阶跳到了他身边,“你怎么能把喝醉酒的人丢下不管呢?无情。”
      “不守着你小师弟了?”
      “有阿元。既是我害的你不能回家,当然得陪你了。”
      “用不着。”
      “那就当行行好,陪我,我无聊。都忘了问,你遇到慕容世伯了么?答应去看他的一直不得空。”
      “嗯,念叨你了。还有个人……”
      “袁殊?”
      “你们很熟么?”
      “他不是每次都会来打个招呼么。”
      “啊……”
      “年轻人总是一群一群,就他一个人,分梨都没他的份。”
      “人家已经是庄主了。”
      “羡慕?我帮你篡位啊。”
      “篡你大爷!”
      腿肚子挨了一脚,膝盖一软,就地躺下了。
      “碰瓷呢?”
      “头晕。”
      “你这才喝了多少。”
      赵瑾短暂顿了一下,笑了笑,“她家的酒……不就这样。”
      颜七猛地叹了口气,坐下了。
      “孩子叫西谭……”
      “你不会真……”
      “我有病啊。免费的酒水不要,傻么?”
      “不傻,喝上三千年就能值回房子钱了。”
      赵瑾哧哧笑着,神色却沉寂下来,“我是浪荡子,活该,圆哥……就算了,可师父一个人,无夜一个人,你也一个人……”
      “掌门那是冷清,少侠那是无情,和你有什么关系么?”
      “我知道你们都不是为我,但为什么偏偏是你们呢?”
      “菩萨您莲座呢?”
      “给你做河灯了啊。”
      颜七不禁一笑,“你到底放了多少灯油,烧了半个时辰。”
      “刘叔的烧火棍全是照着脑袋敲的,不记得了。”
      天,黑了。
      赵瑾伸长脚舒展成了一个“大”字,“你们是都指望不上了,还得是长烟啊……”
      颜七眸光微微动了动。
      “今天永安来了封信,让我转交给她,还没拆呢,脸就红了,有戏。”
      “小瑾……”
      “嗯?”
      话到嘴边,终究是没说,人生若谜,点不透的不该说破,“星星出来了。”
      “好亮啊……一个人看,该多寂寞。”
      “没觉得。”
      “我说我。少主,你要是不娶亲,可以陪我一辈子么?”
      颜七往后仰了仰,手肘撑住了身体,放眼看去,天地一色却又深深浅浅黑得斑驳,“这,得看你……”
      “不会惹你讨厌的。”
      半晌无言,付与一笑,“好。”

      夜色渐浓,山间刀剑相向的两人依旧未分胜负,一个拼上了性命,逼得另一个渐渐起了杀意,最后一丝光线收束的瞬间,生死即定——“圆儿。”——孙圆猛地收了剑,一并收敛了杀气,剑尖从玉子木脖颈旁掠过,能感受到剑气却没留下任何痕迹。
      孙圆转身隐入了夜色。
      玉子木凝滞良久才呼出一口气,眼睛适应黑暗之后,隐隐能看见稍远处有另一个身影。
      孙圆唤了声,“师父。”两个字,春雨惊雷,“你怎么出来了?”
      “听到了你的剑声。”
      明明什么也看不清,却清清楚楚感受到了投向自己的目光,片刻踌躇,玉子木提脚往前走了一步。
      “就停在那吧。”
      指尖蜷缩,慢慢握成拳,“前辈……”
      “不必问,我不会回答你的。”
      玉子木缓缓笑了笑,“您已经回答我了。”
      一段静默,难辨长短,末了,似是一声轻叹,“剑不该这么用,养好伤再来。”
      “师父……”
      “回家。”
      “出事你别怪我。”
      黑暗中,有重物飞到到了玉子木手边。
      “我师父送你的。”
      接住,一坛酒。
      人影不知转过哪棵树突然就不见了,只剩孙圆的声音一点一点淡去,“今天街上可热闹了,过年似的……我买了菊花种子,很贵的,要不,今年干脆把花种到外祖坟头上吧……”
      仰头,横柯上蔽,不见夜空,却有一两颗星透过交错的枝叶,明晃晃的光刺得人眼睛痛。手里的酒坛冰凉、沉重,玉子木走进避雨亭坐了下来,酒在怀中,浓香扑鼻。
      原来,人真的会有想喝酒的时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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