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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之舟 ...

  •   “齐郎,去把亭子里的灯点上吧。”
      不一会儿,一个人提着灯从屋后走了出来,细布缠满全身,走路都有些僵硬。
      “又使唤你……齐言,你怎么又让漂漂出来……”
      被唤作漂漂的人赶忙摆了摆手,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眨了又眨,孙芷无奈笑了笑,“行,你去吧,赶紧回来,我要关门了。”
      门关了三扇,只剩一扇虚掩着,孙芷刚回到柜台门便被推了开。
      “这么快……”抬眸,才发现进来的并不是漂漂,年轻人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村里人装扮,大眼睛看着人的时候水汪汪,孙芷神色有些惊讶,“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年轻人指了指装蜜饯的琉璃罐子。
      “我家蜜饯还没好吃到要深更半夜来买吧?”
      年轻人就这么看着她,眼珠一动不动。
      “真是受不了,惹哭你我怕是要下地狱。老规矩?”
      年轻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将二两银子放到了柜台上。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病了么?”
      年轻人摇了摇头。
      “住的远么,我让齐郎送你一程吧。”
      还是摇头,他接过装好的蜜饯,微微鞠了一躬,走到门边的时候正好和回来的漂漂撞上,四目相对,左左右右一时错不开身,漂漂尴尬地别开目光退得老远让年轻人先出了门。
      孙芷整理完柜台发现漂漂还站在门边,盯着黑漆漆的夜色,不知在看什么。
      “该关门了。”
      “他,是谁?”声音从细布里挣扎而出,有些模糊不清。
      “啊?哦,一个来买蜜饯的熟客,应该住在这附近,叫什么我还真不知道,怎么了?”
      “常来?”
      “嗯,这半年来了三五回,是应该问问叫什么的,我这店里有个熟客可真不容易,但他好像不会说话。”
      “不觉得奇怪么?”
      “有你奇怪么?”
      漂漂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眯着眼睛笑了一声,“能来我这儿的,都不正常,但只要给钱,就是好人。”
      “还是,小心点。”
      正说着,齐言从影壁后面探了半个身子出来,手上举着一管手臂粗的炸药,一脸兴奋,“芷妹!成了!绝对能把那块巨石炸飞!明早就去试试,要一起么?”
      “嗯。”
      “那我引线再接长一点。”
      齐言开开心心地回后院继续捣鼓去了,孙芷扭头看了眼漂漂,“小心什么?”

      夜已深,河谷深处静若死寂。玉子木推开门,发现屋子正中央站着个人,正仰头盯着房梁,一动不动。
      “任务完成了?”
      听到问话声,他的视线才慢慢下移,点了点头。
      玉子木径直略过,放下剑,掬了捧水洗漱,擦完脸发现人竟然还没走,就站在原地瞬也不瞬地看着自己
      “有事?”
      没有回应。
      “叶之舟?”
      依旧没有回应。
      玉子木皱了皱眉头,试探着靠近,“之舟?”
      叶之舟突然扬起嘴角笑了笑,圆圆的眼睛微微眯起,伸出手指在虚空中写了两个字,“子木。”
      玉子木愣了下,猛地停住脚步,“苏禾回来了么?”
      点头。
      “有什么意外么?”
      摇头。
      “没事就回去吧。”
      叶之舟又看了他两眼,写了三个字,然后出门去了,玉子木不明所以地思索了一会儿,关上了门。

      一早就听见闹哄哄的声音。
      不用看便知道是有人在打架。
      稀松平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算得上是种娱乐,但吃完饭了还没消停,就开始让人有些心烦了。
      循着声音到了苏禾屋门口,早就聚集了一堆人,但看热闹的只在门外,并不会插手,屋子里只有一个人在空旷地叫骂,愤怒中夹杂着颤抖。
      “你说啊,你倒是说啊,说不出来?说不出来就对了!你这种废物早就该死了,你早就该死了!不会让你这么痛快的……”
      看见他来,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首领。”
      “谁?”
      “秦松。”
      似乎一直不和,虽说组织里根本没有和苏禾交好的人,但憎恶到总想找茬的,后来,也不多。可这次,情况似乎超出了日常,浓重的血腥味已经弥散到屋外了。
      一刀,一刀,又一刀,每一刀都朝着不同的部位,却被同一只手挡下了,苏禾手掌已经被刺穿多处,手臂也血肉模糊,深处伤可见骨,但还是精准地挡下每一刀,避免伤到别处,行凶者两眼充血,已经失去了理智,只管下刀,见血就好。
      “秦松。”玉子木象征性地喊了一声,然后直接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拉了起来,在剧烈的挣扎中一手卸掉他的刀,一手按住他的头往墙上撞去,额头上的血流进眼眶时,眼中血色反倒慢慢褪去了,他扭头看了他一眼,他便松了手,“够了。”
      “够了……”秦松神色麻木地笑了一声,“怎么可能够?为什么?为什么让他去,为什么偏偏要让他跟之舟去?玉子木,我宁愿你像对杨絮那样,亲手杀了他,至少,我可以光明正大地为他死在你剑下。”
      “想死,随时都可以,但这里,能动刀的只有我,别坏了规矩。”语调冰冷,言辞间甚至有一丝不耐烦,“收拾干净。”
      背影毫无情绪。
      从苏禾的住处到叶之舟的住处,距离并不长,无论怎么走还是很快就到了。
      检查尸体的老头和做饭的是同一个,此刻正从屋里走出来,一面擦着剔骨刀一面朝他点了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都好了。”
      “怎么回事?”
      “伤到了脏腑,能撑回来已经不错了。你看看怎么处理吧,我去准备中午饭。”
      “嗯。”
      叶之舟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一身粗布衣裳,寻常人家少年郎模样,神色安然,似在美梦之中。
      “叶之舟。”
      自然没有回应,没有声音,也没有眼神。
      跟过来的秦松靠在门框上,低垂着眼帘,朝他扬了扬血淋淋的左臂,“两清,首领还有什么惩罚么?”
      玉子木冷眼瞥了一瞥,“各剩一只手,那就凑在一起,扎只筏吧。”
      秦松陡然站直,“你要……送走他?”
      “不是你说要我像对待杨絮那样对待他么?”
      张嘴,嘴角微微颤抖,半晌才出声,音调弱下来,有了一丝乞求,“让他……入土为安吧。”
      “不是种菜的季节。”
      “玉子木!”
      秦松脚下刚动,玉子木便先一步到了他跟前,抬膝撞在他肚子上,捏住了他左手的伤口。
      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不会忍你第三次了。太阳落山之前,和苏禾一起处理掉。人死了本就是一抔土,还入什么土,为什么安。”
      松手,人跪倒在地上,曲成一团,“你……真够……”
      一脚踩在伤口上,压低的嘶吼听起来都痛,带血的脚印却毫无停顿地远去。
      秦松低低笑着,夹杂着抽搐,声音渐渐放肆,“行,玉子木,够狠!我等你死无葬身之地那天!”
      回屋,关门。
      咬紧牙关,脖颈上的青筋一下一下涌动着,仰头,有什么在无法聚焦的视线里闪过。玉子木一步一步走到叶之舟昨晚站立的地方,梁上露出的半个纸袋刹那间在心口捅了个窟窿,冷风穿堂,烈火燎原。

      日光寸寸短又寸寸长,丝丝变热又丝丝转凉。
      太阳已经落到山后了,河边扎筏的两个人闷头干活,一整天一句话没说,还剩最后一根绳,秦松拿起了一头,苏禾却没拾起另一头。
      “我要去收一下今天的信。”
      苏禾静静等了片刻,并没有等来预料之中的嘲讽,秦松将手中的绳头塞进嘴里,拿起另一头,默默继续。
      上次扎筏扎得如此认真的……是姜荷吧。
      姜荷,姜芦,组织里唯一一对亲兄弟,在这种鬼地方居然可以拥有亲人,实在,有些过分。
      ……
      “哥,别去……”
      “你看他那个样子,整天无事献殷勤,像条狗一样围着首领转,端茶倒水洗夜壶,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他能听到。”
      “哼,我还怕他听到不成,这都多大了,还不出任务,看来摇尾乞怜挺有用的嘛。苏禾,你过来。”
      他什么都没听见一般扬起笑脸小跑了过来,“姜芦哥哥叫我有什么事么?”
      姜芦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别这么跟我笑,我又没好处给你,不用讨好,看着恶心。”
      脸被捏得青白,但依旧笑着,“不用好处,姜芦哥哥有事吩咐就是了……”
      “不用好处?”姜芦瞥了眼他手里还在滴水的夜壶,“那你是喜欢倒夜壶么?要不你也替我倒去?”
      “哥,算了。”
      “什么算了,他不是喜欢么,我又没欺负他。”
      “好。”
      听到他的回答,姜芦的神色反而更加不好,皱紧眉头,当胸一脚将他踢飞出去,“懦夫!大家都会死,就你不能死么?你不愿意死,凭什么要别人替你去死!首领就可以徇私,就可以拿别人的命保全自己的狗腿子了么?”
      他头磕在桥柱上,睫毛闪动间殷红一片,夜壶落在水里,溅起的水花扑在身上,打湿了衣服和头发,腥甜上涌,胸口疼痛难当,肋骨大概断了吧。
      懦夫?难道当懦夫就很容易么……
      头抵在桥柱上,眼泪和着血一起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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