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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故人 ...

  •   太平盛世,也不知哪来这么多孤儿,每年都会有十几个孩子被带到河谷之中,大多不满三岁,吃饭、睡觉、识字、练功,一切有关身世的记忆很快就会全然忘却,仿佛生来就是杀手,但真的能活到第一次杀人的不过三成。
      如果能长到十二岁,便开始一人跟着一个经验老道的前辈出任务,从观摩开始,历经一年,对鲜血染手感到麻木之后即可独当一面。
      每次生意的报酬一分为四,自己能拿到的那一份也相当可观,只是没处花。任务时间既定,必须在最后一天天亮前赶回来,否则,下一个人便会接手,完成任务,以及,带回上一个人的尸首。
      青春年少,大把时间只能困在峡谷之中,除了互相取乐,似乎别无出路,所以,最不缺的便是好酒,喝到半醉,是谁都无所谓。
      自然有不愿意这样活着的,但在能保护自己之前,愿不愿意,根本毫无所谓。
      十二岁是一道分水岭,虽没有言明,但大家心照不宣的照顾,在那之后,迅速变成了弱肉强食、福祸自担。
      同龄的孩子因为总在一起,关系多少密切一些,房间也挨着。他半夜被轻微的声响惊醒,定神细听,隔壁似乎有什么动静,敲了敲墙壁,却没有回应,犹豫片刻,还是轻手轻脚下了床。
      门,是一概没有闩锁的,他贴在门缝上,清楚地听到了挣扎声,瞳孔一缩,来不及思考便闯了进去,月色如水,将一切映照得残忍的清晰,骨节纤细的小小人儿被反剪着双手压在桌子上,衣服早就撕烂了,发不出声音的嘴巴空洞地张着,只有喉咙深处挤出的一点呜咽,大大的眼睛无辜地睁着,一片死灰,连眼泪都没有,站在他身后的人却一脸笑意。
      “你放开他!”他猛地冲过去将人推了开,“之舟……”“你还好吧”这几个字实在问不出口,他只能握住他发抖的手,将他护在了身后。
      “我当是谁呢,干嘛这么看着我,林桐没教你规矩么?啊,我忘了,那家伙喜欢姑娘,真是死心眼,这样的都不下手,多浪费。别着急,一个个来。”
      心尖一跳,他眼疾手快地拔出床边的剑一招将要靠近的人拦了回去。稀松平常的事情,不必妄想有谁会帮忙,能挡住的大概就这一下,他趁机将手里人推出了门,“之舟,去杨絮那!别回来!”
      话音刚落,手腕一痛,长剑脱手,瞬间被人顶到门上,门“砰”一下卡死,出不去,进不来。
      “你自己送上门的……”话没说完,腿梁杆被狠狠踢了一脚,疼得人倒抽凉气,手却没有松,咬着牙笑得面目狰狞,“行,够劲儿,我看你今天能怎样……”
      腿被压死,手也挣不脱,他凑过来亲他的时候,他一头撞了过去,对方如何不知道,自己差点先晕过去,身上的束缚稍松,可还没来得及动弹,一阵天旋地转,直接被人扛上肩头,丢到了床上。
      手脚被绑,血顺着眉骨流到眼里,模糊了视线,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头埋在自己颈窝里,照着自己的筋骨狠狠咬了一口,痛感直达脑门,热汗密密扎扎,他死死咬着下唇,硬撑着没发出声音。
      埋头的人却突然松了口,猝不及防,他不可自制地喘了一声。
      能明显感觉到身上之人的兴奋,呼吸都浑浊起来,他擦了擦嘴角血迹,在他耳边似赞似讽,“你果然比看着更诱人,叫出声吧,不然,等会儿可就只有哭了,你的眼泪,会是咸的还是甜的呢?”
      指甲嵌进掌心,甚至感觉不到疼,他手握紧又舒展,整个人慢慢平静下来,“姜芦,你最好别死在别人手上,最多一年,你就能知道我的剑到底是冰的还是热的了。”
      一声嗤笑。
      “在这鬼地方,有目标是好事,哪怕是妄想。”他扯开了他的衣服,贴近深吸一口气,神色享受,“玉子木,只要你杀不了我,你就一直是我的……”
      窗户响了一下,然后被推开。
      “别这么说,他真的可以的。”
      林桐抱着剑趴在窗台上,剑鞘正好顶住下巴,一脸和气,开口便是和稀泥,“姜芦,差不多得了吧,他明天还得跟我出门呢。”
      “我还没开始呢,你要的话可以先给你,一起,我也不介意。”
      “没兴趣。”
      “那就别扫兴。”
      “台阶一回两回好找,第三回可就不好找了。姜荷叫你回去呢。”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林桐淡淡笑着,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剑鞘,姜芦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头,一拳钉在床板上,起身走了。
      “来日方长。”
      他翻进屋子,帮他解开了手脚,手腕和脚腕都已经在挣扎中磨得血肉模糊,他又看了眼他头上的伤口,轻轻叹了口气,“别内斗,受了伤,出任务真的会死的。”
      他偏了偏头,攥着自己的衣襟合拢,慢慢蜷缩起来,低声喃喃道,“现在就死,或许是福分。”
      “你才多大,还没活过怎么能说死了更好呢。”
      他无意义地摇了摇头,不想多说,“之舟呢?”
      “我让杨絮带着他去姜荷那了,一步不离地跟着姜荷,他脸皮够厚,姜荷也不讨厌他,姜芦总归是不会在姜荷面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的。”
      “谢谢。”
      如释重负,站起来,浑身都疼,但还是深吸一口气,一把擦掉头上的血,将头发抓到头顶,就着刚才绑住手脚的布条束了起来。
      林桐静静看了他一眼,这种时候夸他漂亮大概太不合时宜了,但不得不说,漂亮真是要命啊,越狼狈越撩人,一开始就被姜芦盯上或许不完全是件坏事,没多少人敢招惹他,那群觊觎已久的家伙总归能安分点,不然,只会更惨。
      算了,各是各的命,谁能帮得了谁,有牵挂的杀手死得快,就这样吧。
      但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下次,先顾着你自己吧,姜芦对其他人,也就是一时的兴趣……”
      “我知道,所以,更不能让他碰之舟,之舟不会说话,有了开始就永远没有结束,以后,谁都可以欺负他。”
      还有心情顾虑别人。
      “林桐……”
      “嗯?”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你不必插手的。”
      情绪并不强烈,真诚得让人觉得凄凉。
      他推开门往河边去了,他不安地跟上,不确定他到底想干什么,只能说话,“明天的任务简单,时间充裕,结束之后,跟我去看看我选的房子吧,有两处,一个院子漂亮,一个邻居漂亮,我还没决定买哪里好。”
      “为什么要买房子?”
      “万一哪天突然遇到喜欢的姑娘,好成亲啊。”
      “又不可能离开这儿……”
      “明天、后天、大后天……还没到来的事,谁知道呢……”眼看着他靠近了水边,他一把拉住了他,“子木,下次,找我,非要动手,赢个姜芦还是可以的。”
      他定定看着他,没有说话。
      “反正,你明年就能自己杀了他了,一年而已,我……保护你吧。”
      “为什么?”
      谁知道呢,酒喝多了吧,热血上头,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啊。
      “好好活着,你很有天分,我需要个剑法好但又没那么讨人厌的搭档。”
      他缓缓点了点头,蹲下身,掬水洗了把脸,伤口刺痛,水是凉的,眼眶是热的。

      “故人遗故地,故礼赠故梦,有物可思,有处可祭,很好了。”
      玉子木扭头看了一眼,打着伞的人微微仰着头,神色隐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突然想起他案上没有灵位的供奉。
      豌豆差不多够了,没有成熟的这条就留着慢慢长大吧。
      两人回到廊下,在厨房门口坐着,他剥豆子,他看着。
      “你……”
      “不会,不试,不想。”
      理直气壮。
      玉子木忍不住讥讽道,“大少爷你回去继承家业好了,自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何必出来行走江湖、刀尖舔血?”
      家业。
      柳无夜稍稍垂下了眼帘,“你见过哪个大侠自己做饭的,我身边亲自下厨的都是些为了哄姑娘开心的轻浮浪子。”
      “交友慎重。”
      “这次,挺慎重的。”
      “我们不是朋友。”
      “可你还是觉得,我说的是你。”
      一段沉默,惟余雨声,滴滴答答。
      柳无夜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我知道杜衡为何而死了。”
      “需要我做什么?”
      “静候佳音。”
      玉子木沉吟了片刻,“为什么?”他抬眸看着他的眼睛,“你并不需要我,告诉我这些,不过徒增风险而已,所以,为什么要说服我?你总不会要我相信你如此大费周章只是想交个朋友吧。”
      柳无夜接住他的目光,笑了一声,“你真的很记仇啊。我当然不缺朋友,但现在不需要你做什么和不需要你是两码事。我说过,我的目的不是你,当然也不是眼前这个案子,至于到底是什么,我们还不是朋友,不能告诉你。”
      居然说别人记仇。
      柳无夜身子微微前倾,靠得稍近,声音也低下来,“说服你相信我是因为我有一天必须要相信你,但这是以后的事,最终选择在你,我不过是要先把选择的自由还给你。你也不必顾虑,我不是非你不可,只是觉得,是你,应该不错。”
      玉子木嘴角微不可见地向上扬了扬,挽起袖口,端着剥好的豌豆起了身,顺手从门上扯了颗蒜扔到他手里,“剥六瓣。”
      “非要……”
      “对,非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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