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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   “伸手。”

      顾相以学着覃响的动作,伸出手握拳,两拳相撞间,只有顾相以一下一下承受着不算小的力道,震的海风也在微麻。

      “好啊,我的家里是个大家庭,欢迎你随时做客。”覃响回了他的心意后,调侃,“幸好不是爱情,不然的话,会让我觉得我在和近亲谈恋爱。”

      “近亲?”

      顾相以的嘴巴、心里都在一笔一划填满爱字,不管爱多少,他都唯愿只在身体里流淌,偶尔溢出来也没有关系,世界上的爱数不清,家人、朋友、恋人等许许多多的身份里面单拎出来一个就可以包圆自己的爱,不会让真实的身份露馅。

      心里是这样子想的,可他所有的动作却是一直一直倒退的,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都不想让爸爸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例如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后退的心已经想要“扑通”跳进海里淹死了。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说出自己的身份、想过认亲,不是因为纵使说出真相,这番言论也没有人信的原因,只是非常简单的——爸爸的世界里,没有父亲、没有我,就是最幸福的。

      又往后退了一步的顾相以被覃响的胳膊揽住腰、搂在怀里,近距离地靠近让顾相以停止了呼吸,全身的器官都离家出走了,只剩下一副怎么戳也动不了、不会惊扰到爸爸的皮囊。

      覃响在他腰间的手移到他的肩膀处,将他扳了半个圈,弓腿,保持在同一个高度,手指按住他的脑袋将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弯眉,挑出了一个第一次见面就想说的问题:“会长,我们两个人的眼睛有几成像?”

      眼睛?

      几成像?

      顾相以想离开,被他按住,有力量的手指一下一下抚摸着自己的脑袋,垂眸。

      原来爸爸发现了,怎么会发现不了,连自己第一眼相望都会产生一丝照镜子的错觉——两个人的眼睛贴在一起就是重合的,唯有撞在一起的神色不同。

      覃响的眼尾有上挑的弧度,笑意时常在里面生着根,轻微一动就在眼尾处开出了无形的繁华。眸中明亮地似无隔阂、纠纷的窗户,有时候能听到响声,一种人行走在世间听不到的声音,自他的眼中罕见的露面,引的人久久的望着他,不想移开眼睛。

      有很多人都是如此做的,相对来说,顾相以只是其中之一,但有一处他是独一份。

      那就是——看得不移开眼睛。

      顾相以与他完全相反,眼睛不带一抹笑,表情既放松又紧绷,连一本正经都会唾弃他滥用了形容词,一点都不沾边。倒像是枯死的树上有无数个鸟巢,新生压着腐烂,细看的话,也只是死气罩上了一层生命力的外壳,易碎可又坚韧。

      眼睛里面最多的是悲伤的情绪,如同藏了一个小小的相机,每眨一次眼当做是按一次快门,所出的照片只有灰色,哪怕人与世界的颜色皆灿烂。

      两双神似的眼睛,不同的神韵,一个正当少年,一个早早的腐朽成为暮色之年,纵使这般不一,可也挡不了“八成像”的事实。

      覃响得到了答案,揉了一把顾相以的脑袋:“能碰到与自己这么像的人,这是我们之间的缘分。”

      “咔擦。”

      秦绯说从眼前拿下相机,看着和谐的融入天空、白鸥中间的两个互相对视的人的照片,自己的满意程度不算什么,主要是让为其准备的人满意。

      彩虹岛的每一处风景都很好,又是和想见的人一起去,秦绯说觉得眼前的少年会想要记录小小的一天,就给他准备了相机。

      在给了他相机后,秦绯说从背包里面拿出另一个,顾xiangyi征得了覃响的同意,在拍想拍的人,偶尔遭到搂肩拍合照。秦绯说只有他这么一个第三世界,背景虚化之后,只留他一个,也只有他一个,在下船前拍摄最多的就是——后脑勺。

      是个……很好的后脑勺。

      秦绯说把后脑勺相册保存好,放到背包里面相机,紧紧地跟在顾相以的身后,恪守规矩,保持三米远的距离。眼睛自动开启了录像,以他的视角拍摄顾相以,大红的涂鸦衬衫衬的人喜庆,再加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服装,旁人一看便知道这两个人认识。

      “你要来一个手环吗?五块钱。”摊主跟顾相以推荐完,又轮到了秦绯说。

      摊子就在渡口,来往的人大多都是来参加试镜城活动的,尽管是做了攻略了,也挡不住摊主再一次地介绍。

      “来看看啊,手环上面有各种形状、颜色的贴纸,贴纸是试镜城活动里面的重要工具,可以贴到喜爱的演员、作品和看顺眼、有好感的人身上……”

      顾相以自动屏蔽外界的声音,只配合覃响伸出手,由着他给自己戴上手环、付了钱,只管着跟随,连手环是什么样子的都没有看到。

      无心赏风景,哪怕是停留,做得最多的也是抬起相机给覃响照相。

      早晨在秦绯说给自己相机时,他说过“拍一切你想拍的。”顾相以不扭捏地说了自己的心思:“想拍和他的合照。”人靠近不了,就只能依靠照片……和身后的秦绯说了。

      秦绯说拍十张单人背影,拍一张双人背影,手腕上佩戴的手环上面的贴纸折射出亮晶晶的彩虹光芒,映到了顾xiangyi的背影上,有了折痕,趁着光芒打扰到了他,秦绯说问出口:“你的名字,哪个xiangyi?”

      顾相以不回头地说:“相濡以沫。”

      “顾相以。”

      “嗯。”

      “顾相以。”

      “嗯。”

      “顾相以。”

      “嗯。”

      “顾……”

      顾相以转过身子,再说保持着礼貌的句句有回应,也不是这种展开方式,从右手手腕佩戴的手环上撕下一张贴纸,左右望望他的大红涂鸦衬衫,颜色相近的贴纸都没脸呆在上面,想贴名字都没法儿。

      抬手,将一颗表面亮晶晶的粉色爱心贴纸贴在他的眼镜上:“再叫我,我会把你的眼镜贴满贴纸。”顾相以停顿了三秒后,想到了什么,补充:“包括备用眼镜。”

      顾相以转身,刚迈脚,头顶突然遭遇到了攻击,一股力道揪着自己的头发向后拽,倒退了还没有一步,“砰”一个人摔在自己刚才所站的位置,头顶强劲的吸力消失不见,换来的是把头发归于原位的谨小慎微。

      顾相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对这个人说谢谢还是为自己的头发讨一口气,内心互相博弈之后,不在乎的功过相抵了。

      “这副爱出丑的鬼样子真让人厌恶,贫瘠地方来的人就是上不得台面,差点撞到人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吗?”

      顾相以和秦绯说都没有心思听旁边傲慢的人说什么,当别人的观众,不如做好自己的主角。

      顾相以绕开摔倒的人,注视着在台阶上拍摄短片的覃响,眼神和动作一同有了停留,在覃响的眼睛即将望向这边时,内心松了互不干扰的气,垂落在身侧的右手张开,摊开手掌打算拉摔倒的人一把。

      手被人握住,朝后拉了一把,顾相以在秦绯说的身旁站着,看他把人扶起来,从他虚拢的手里抽出手,靠近覃响。

      后者已经看到了这一幕并且下来了,顾相以刚想说没事,就听到覃响笑着打招呼。

      “益洞,你也来这里玩吗?”

      益洞的眼睛是落在地上的,紧张到吞咽了一口唾沫后,才堪堪地抬起眼睛,从头发的门帘后面,窥探到被自己的视角造出了阴影在脸上的并不清晰的覃响,轻微地点头,小小的动作触发了略长头发地数次颤抖。

      “钱……”覃响的话被他着急地截断,“我们赶时间,就先走了。”说完就跑,背着的两大包包随着他跑步的姿势稳如泰山,没有一点晃动。

      覃响不明所以地笑笑,这不是第一次了,私下里和益洞相处,人儿尚且能与自己对视、说很多很多的话,可一旦和他朋友一起碰到自己,每一次直接调头就走,装作不认识,但再怎么装,一年的相处时间磨灭不了,还是暴露在了他的朋友们面前,一来二去见了面也打招呼。

      “我们先走了,有空去你家武馆玩。”

      覃响的肩膀被其中一个人拍了拍,他点头应了下来:“好啊,随时欢迎。”

      一行五个人离去了,覃响总觉得他们的说话方式、行为习惯很奇怪,明明是简单的话,给人一种挑事、想让人逃跑的冲动。有人漫不经心、有人高高在上、有人傲慢无礼、有人暴躁易怒、有人虽然笑着,眼睛里面全部都是坏心眼,这与踏实、有礼的益洞一点都不匹配朋友的身份。

      覃响只想了一瞬,便忘于脑后,许是多想了,上去台阶进行拍摄。

      试镜城每个季度开放一次活动,活动期间可进行原创、二创各类无限制短片的创作,出成品之后上传到网上由网友进行投票,前三名可以获得丰厚的奖品和作品签约进行影视。不限身份、职业、年龄,平等的给到了每一个人机会。

      这是覃响跟顾相以说的,没有说想要拍摄的原因,他也不愿意问原因,若下场是一样的支持,原因就显得特别轻描淡写。

      覃响和昨日所见的朋友们在拍,机器架好了、人也准备就绪了,过来了游客拍照打卡景点,五位少年从主角沦为了配角,乐呵呵地帮人拍照,本就是玩乐的心态,怎么样都轻松。

      “这简直太漂亮了,小朋友,你真有天赋。”

      在台阶下方的顾相以看清楚了金黄色头发女人的口型,在一朵亮闪闪的太阳花贴在覃响的脸颊上时,还附赠了一个长辈喜爱晚辈的吻,口红的印记耀人。

      顾相以只是明白这是人表达喜爱和打招呼的一种方式,在现实的相处中,还没见过这仗势。

      顾家对于此种亲密接触的方式含蓄的如未开的花骨朵,很少显露在家中、表达在人的身上,或许是因人而异,爷爷和奶奶皆是相敬如宾,对自己也是如此。

      没有见过,却不抵触,笑容就是心境最好的表达,爸爸现在很开心。

      顾相以举起相机,镜头和人都有灵,覃响的衬衫飘散于空气中的,是天空的味道,衣服表面是各式各样形状的贴纸打的名为喜爱的补丁,可见他的受欢迎程度。

      试镜城秋季的活动今天正式开始,来往的人们渐渐地增多,少年们也没有想到这么多人,暂停了拍摄,不急在这一时,游客多的情况下选择了玩。

      顾相以打开录像,跟在覃响的身后,心里有少些地怨念,为什么两只眼睛不能分别注视着不同的方向?既想要镜头里面的爸爸,又放弃不了镜头外的爸爸,意识到要做个选择后,顾相以没有犹豫把眼睛当成相机。

      打算关闭录像时,相机被身后的人接过:“我能拍。”

      顾相以感受到左手腕的捆绑,低头,秦绯说把手环般粗的红编绳系在自己的手腕上,绳子那头连接的是秦绯说,两个人的中间有一个花纹复杂却精致美丽的结,中心隐约可见是两个男人的大致轮廓,没有面容,可以代入每一位男子。

      售卖的摊主看到少年微微迷茫的样子,笑着跟他说:“年轻人,这是爱人结……”

      顾相以的精神全在覃响的身上,什么结、什么过往不过就是耳旁风,吹过了沾不上什么痕迹,不等去找他,原本距离就不远的人儿听到介绍,走到摊子前方,静静地听着。

      “五十年前,有两位男子相爱了,那时的彩虹岛没有现在的彩虹岛包容性强,口诛笔伐厉害得紧,连家里人都将他们赶了出去。两个人面对不了世俗,就编了红绳,绑在对方的手腕上一起殉情了。这件事情在当时发生了小小的轰动,自那之后,彩虹岛有了爱人结,一是为了纪念,二是为了自省,别让相同的结局再发生到不同的人身上。”

      “这个年轻人打成了死结,”老婆婆捂着嘴笑了,冲顾相以和秦绯说招手,“孩子们,把手伸过来。”

      老婆婆一边给他们解开、重新系活结,一边祝福地调侃:“爱人结是散不开的,愿你们大胆地相爱。”

      顾相以出了人群,在知晓刚才故事的人们不在身边时,挥动了爱人结打在秦绯说的身体上,极其厌恶地开口:“恶心。”

      一句心里话,让覃响身边还想问问两个人什么情况的朋友们噤声了,识相地转头继续游玩。

      “恶心。”

      顾相以又挥了一下。

      “恶心。”

      “恶心。”

      “恶心。”

      “恶心……”

      顾相以觉得一个恶心的力道不够,挂在红绳的一端是还没有出发的程度,于是他用好多好多个恶心来推动第一个恶心的前进,直到真正地对秦绯说造成伤害,在心里却给他贴了一半的创可贴。

      顾相以知道爱人结是秦绯说随手拿的,只是为了在帮助自己录像时,以手腕代替眼睛盯着自己防止逃跑,心理是聪明的,思来想去表达的只能是愚蠢,也想是愚蠢。

      顾相以说累了,跟呆子说话就是白费劲。

      他这一次不敢直视覃响,怕悲伤酝酿成风暴,将爱人结摧毁的一点都不剩。如果他在顾家听到这个故事,会让爱人结停止生产,禁止出现在市面上,不为什么,只是不喜欢。

      不喜欢两个男人相爱,觉得恶心。

      不喜欢两个男人相爱后自杀,令人作呕。

      相爱即是无爱。

      镜头里面的覃响停下脚步,顾相以也停下,整理了情绪后看向眼前被朋友拉着报名参赛、活力满满的覃响。

      “参赛需要六个人,我们只有五个,会长,你有兴趣吗?”

      覃响问的,秦绯说只会是拒绝,想把机会留给顾相以,他想、也愿意。

      只是……

      “你的伤能行吗?”覃响知道秦绯说的心思,心里是千般万般的同意顾相以参加,可又忍不住关心他的伤势,区区一个比赛哪比得上人重要。

      “我体弱,运动不适合我。”顾相以有自知之明,能赢的比赛为何要加入自己导致输掉?论起跑步,身边的人当之无愧的冠军,用尽全力奔跑都甩不掉的人。

      “秦绯说去吧。”

      “嗯。”

      六个人齐了,便在一旁等排在他们前面的四组人比赛完。

      比赛在校园里面进行,是场接力赛,利用中学的结构,分成左右两支队伍,每一支队伍的第一棒从起点出发,上到第二层,跑到长长的楼道尽头交给第二棒,第二棒上到三楼跑回来交给第三棒……如此折返……

      顾相以从六楼探出脑袋看覃响的第四棒,只能看到轮廓和身形。本来他是可以在四楼、或者是楼下收获到最佳的视角,结果被身边的呆子说上来了,就两个字“跟我。”说解开爱人结,也是重复两个字“跟我。”

      顾相以不浪费时间,跟他上来了,说好了在第五棒开始的时候把爱人结解开,但在第五棒快上来的时候,他扭着头看第五棒的眼睛,突然瞥到了教学楼第四层里面的厕所……走神了一瞬,秦绯说就拿到了接力棒。

      他蓄力往前方冲的时候,顾相以站立着不动,爱人结在两个人之间撑起了一条紧绷的直线,没坚持到一秒,爱人结毫无征兆地散开了,落了一地的红线。

      前方的秦绯说似乎感应到了,扭头,见爱人结是散开了,没有连累到顾相以跟自己一起跑,放心回头,就在这一霎那,手腕上的爱人活结……散了,掉落在了地面一个圈。

      前方,是穿过道道光影,向终点奔跑着的不回头的少年。

      顾相以抬眸是秦绯说身穿着红衬衫消失在门内,低头是散得有扭曲、有弯绕、有曲直,衷心给地板砖戴上“戒指”的红线,紧贴着难舍难分。

      顾相以将它们分开,没走几步站在栏杆前方。

      顶楼享受到的往往是最热烈的,顶着夏日残留的骄阳,在头顶点缀着小火烧啊烧,烧的黑发变成了淡黄色,再被四面一起集合的风从背后撞上,直接断了他一根头发丝,成了风的笔迹,被它握着发言。

      顾相以的视线跟着头发,看清了风的运行,往秦绯说那边去了,在他的头顶上空盘旋,庆祝着胜利,后跟着人儿朝前走保持了同步。

      一直注视的顾相以最能看清楚头发丝的变化,缓慢的缓慢的没有了风的助力,在秦绯说站定脚跟的时候,准确无误地落到了他的发丝中,一切都是那么的刚好。

      黑发、短发、相近的颜色本就极难分辨,被秦绯说举过头顶的白板一挡,彻底地混为一谈,能勉强看清楚的是白板上面很大、简短的文字。

      顾相以离开现在的位置,捏着爱人结的另一端,将散在地上的圈提起来,回到原位置,将红绳抛下去。

      红绳降落的速度很快,此时也没有风阻碍出左右摇摆捉摸不定的速度,轻松地被秦绯说握着手里,横跨了六楼至一楼,若不是中间的绳子有编过留下的弯曲痕迹,估计还能更长。

      呆子只说了一半的话,顾相以见他上楼才明白过来他没有出口的话。怕在他上楼、视线盲区的间隙,自己跑了吗?

      不会跑的。

      爸爸还在这里。

      果然是个呆子,不会思考的呆子。

      顾相以抬脚向楼梯口走去,走了还没有一半的楼道被秦绯说的出现占满了,一步一步地占满,走到自己的前面了还不甘心,想将另少半过道也置于身后。

      三米、两米、一米、五十厘米,顾相以低头,从环住手腕的手环上摘下来一张贴纸,微仰起头,想了一秒钟,将一颗钻晶晶的珍珠形状贴纸贴在他的嘴角。

      距离三十厘米……

      顾相以又撕下一张珍珠贴纸,拿住了对称。

      二十厘米时……

      他停下了,什么也不做,就等着被贴。

      顾相以拿下一张黄色的星星贴纸,贴在他的下巴处后,人儿动了。

      在顾相以这里,此番举动是不会和人相处的无言地发泄,落到秦绯说这里,意思大相庭径,甚至总结出了默许的行为。

      在第三个世界里脑回路异于常人的秦绯说上手,将眼前人的衬衫下摆撩起一截。露出的还是衣服……和紧巴巴系住腰的腰带,瘦得都让本来合身的裤子直直大了两个号,成为了宽松版。

      “我的裤子,怎么了?”顾相以问的不能再真心了,若不是自己的衣服出现了问题,他又为什么要动自己的裤子?问了也不答,不如直接看动作,还要问是在等,万一能得到呢,例如现在,就得到了。

      “缩短?”

      “什么?”

      顾相以听了等于白听,还是看他的动作,爱人结散开的红绳另一端穿进自己裤子腰头的腰袢里,和腰带挤在一起,缩短……

      爱人结?

      ……呆子。

      有爸爸在这里,他不会跑的,哪至于这样子注视人?没有给自己造成麻烦,随他去,但要失去一些的去。

      顾相以把手环摘下来,黑色绳子外围共有十竖贴纸,每一竖的形状都不一,十张相同的贴纸组成一竖,远远的看上去,像是在手腕上戴了一些祈福牌。

      秦绯说专心缩短红绳,顾相以认真贴贴纸。

      两者皆完工后,能落到眼中多少笑意全凭自我控制能力。

      秦绯说面无表情呆头呆脑,心甘情愿将自己置身于第三世界里面。眼睛是一直出动的,落的位置却是随机应变。

      比如现在,视线落到了顾相以的脸上,看不懂他的表情,他望着自己的头顶,想来是满头贴纸的自己此刻很滑稽,才让他罕见的有了表情。

      随即,在下楼时,视线挪到了他的脚跟上,一阶一阶楼梯盯着,谨慎到像是个恐吓楼梯的。下到一层,刚抬头,入眼一个白白的贴纸粘在眼镜上,这样子两只眼睛所视的范围极其得有限,只得垂眸才能勉强看清楚路。

      手腕传来微小的拽力,秦绯说没动,直接阻碍了顾相以的前进。

      爱人结充当了裤腰带,在绳子太长挤不进腰袢,秦绯说又将剩余的红绳缠绕在顾相以的腰间,没怎么用力,松松垮垮地跟戴了腰链似的。

      区区一个爱人结,让顾相以完全受到了他的掌控,不管是走、留,完全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他的,在下楼梯时、包括现在,只要秦绯说想,自己是走不了一点的。

      顾相以又不是个喜欢说的,左手伸到背后抓住两人之间空余的红绳,绕在手里一圈,借力一拽,没想着试图把人拽动,做这番动作的意图只是提醒秦绯说。

      身后的人动了,顾相以朝前方走,不想扭头,也不需要扭头,因为他想看的、想专注的,只有前方笑着走过来的覃响。

      覃响首次看到……本就因为此等大黑框眼镜、休闲服装装扮认不出的会长,变成了现在神似漫画里的人物风格,笑得很大声:“会长,你这样子还挺可爱的。”

      再加上镜片上面贴着的粉色爱心贴纸挡住了眼睛,看不见神色,就像是一朵忧郁的蘑菇被“欺负”的过了火,没有嘴巴也不犟嘴,没有手也不采取措施,就老实巴交种在土地里,不遮掩的露在人前。

      由于花纹实在是太美丽,遮住了“鼻青脸肿”,如此既违和又莫名的和谐下,能够想出的词汇只有呆滞的可爱。

      “我想应该也是的。”秦绯说能想象出来自己顶着一脑袋贴纸的样子,嗯!可爱。

      “这是给赢得比赛的每个参赛人员二百块钱奖金。”

      秦绯说接过钱,折叠好放进口袋里面,抬起的视线里被贴纸挡的没有顾相以的存在了,只得攥紧手中的绳子,时时确定人在自己的身边。

      “时间不早了,咱们去吃午饭吧。”

      覃响的朋友提出来的,时间的确也不早了,顾相以怕吃了吐扫了他们的兴,难以与他们融入的餐桌规矩注定了无法一起用餐。他虽时时刻刻都想与爸爸待在一起,但仅限于有效,无效的在一起就是互相折磨。

      顾相以的心明亮地紧,找个早餐吃饱了,现在不饿的由头离开了群体,但也没有走远,就在他们所在的餐馆外面游荡。

      街边风格各异,但却泾渭分明,再往前走就是花房,清新怡人、艳丽吸睛的花相配上底色相近的房子,称为花房。从外表看,里面似乎需要身着正装、美丽的礼服才能进去,用的餐也是特色糕点一类的,适用于下午茶。

      目前还在的区域里烟火气十足,匹配到了所有的服饰,一旦踏入花景的街道,像是有魔法降临般,自动穿上了华丽的正装。

      “欸,两位弟弟。”

      叫人的人到达了跟前,拦住了去路,顾相以才知道这声弟弟……叫的是他们,眼前的人三十而立,弟弟出口倒是合乎了年岁。

      “你们的手上佩戴着爱人结,能占用你们十分钟的时间,进我们同时照相馆拍摄几张照片吗?”同时照相馆的工作人员伸手,“就在两位弟弟的旁边,两位要是愿意的话,请进。”

      照相?

      顾相以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动,顾家给他拍照一贯都是不分场合、不分情绪如何,完成任务似的拍摄,一直被安排的过去终将延续到未来。在这种事情上不会与人交流,也没有个想法的性格,非一日就能改变,点头:“好。”

      工作人员开心地迎他们两个人进去,边走边介绍:“同时照相馆是专为手上佩戴爱人结的同性情侣开放的免费照相馆……你们看墙上,全部都是来过我们这里的同性恋人留下来的相片。”

      “抱歉,我们不是恋人。”

      顾相以道出真实的关系。

      这句话让工作人员懵了一瞬,但凭借着多年以来的从事经验,心里偷笑,估计是两个人之间有了争吵,故意正话反说。

      爱人结绑在身上,落在他人的眼中,便主动给两个人贴上了恋人的标签,爱人结的含义重大,光听名字就知道了,人们根本就不会因为好奇绑在身上开玩笑,大多都是当成了纪念品。所以,工作人员没有认真对待这句话,刚想出口,一道声音穿过来。

      “没关系,不是恋人也可以拍照。”

      顾相以的眼睛看向拿着相机走过来的男子,男人从头到尾散发着柔和的光,即使他把白炽灯关掉,光芒也没有消散,用舒适的磁场给客人一个暖洋洋地拥抱,是一个甘愿对他卸下防备心的人。

      “风岸。”

      华风岸点头:“你去忙吧,我来招待两位弟弟。”

      “请坐吧,时间正值晌午,吃饭的点没有什么人来,有闲工夫给你们泡点茶。”华风岸说话不疾不徐,“金银花茶能喝吗?”

      “能,多谢。”秦绯说摘下眼镜说,即使看得不怎么清楚,也不能不尊重人。

      顾相以冷淡,按照距离说,秦绯说和这位摄影师离得近,按照热情来看,秦绯说是经过爸爸认证的,只能是、必须是他交流。在两个人进行友好地交谈时,顾相以的视线滑过挂在墙面上的一张张照片……

      亲密的、热闹的、开心的、伤心的……种种情绪都被拍了出来,看得不算入迷,只是在想一个词,也在找一个词,等找到了,他的眼里不再是照片,而是硕大且重复的虚伪。

      “这位弟弟,不好意思,这是我的杯子,能交换一下吗?”

      顾相以没能听到他的声音,是手掌心传来的高热温度让他找到了华风岸丢失的声音,看他举着杯等着和自己交换的动作,不难看出来他说过什么。

      顾相以松开杯子,余光扫描到了烫的异常红的手掌心,不在乎地站起身子:“开始拍摄吧。”

      他如此地着急想要登台亮相,不过是想以一张真实的相片打败无数张虚伪、恶心的合照,最好是定制大一点、挂满整个墙壁,让来往的人都学着——真实。

      出了照相馆,顾相以的眼睛望到街对面、就在正前方,卖各式各样花环的摊子,看到了茉莉花花环,脑袋里刚才看过的无数张同性恋人的照片全部都被替换。

      父亲和情人亲密的,和爸爸吵架的、暴力的、悲伤的、血流成河的,每一幕每一张都无比深刻地被钉在了灵魂的墙上,再用相框给框住自我,得不到抒发、得不到出路。

      他们用一场回忆,在自己的世界里开了一场展览会,每一次的门票钱取的都是顾相以的生命力。

      顾相以被困在了这里,他看不到外面什么样子、不知道不到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也选择沉默。他的声音即使震耳欲聋了,在顾家人的耳朵里、心里、眼里,也只是一个哑巴在宣泄着,他们看得见痛苦,却听不到声音,消化不了文字,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等慢慢地平复,或者是痛苦……

      每一次睁开眼睛所看到身上新增的伤口,不是自残……是救赎。

      顾相以的眼睛被贴纸贴住,没有任何从明亮慢慢转变为黑暗的过程和不适的感觉,他虽然是睁着眼睛的,可看的是黑暗,如今不过是黑上加黑。

      身边传来了力道,最先体会到拉扯力量的不是手腕,是腰腹部,被人拉着走,停留在很香的气味前,自动封闭的五官稍打开一个嗅觉,清香的味道似乎是落到了头上。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手摸向脑袋,在触碰到柔软的花瓣时突然愣住了,害怕、惊恐等情绪震碎了他坚持了十四年的自我活着的方式,变成了一个不安的、困惑的新世界,从抓得皱巴巴、不断往下掉落的碎花瓣雨的局面来看,他不接受、抗拒着这个莫名其妙被人推动的新世界。

      顾相以就是顾相以,哪怕是顾络尤的亲生儿子,也绝对不会和他有相似之处,除了外貌、只有外貌,剩下的一切,没有一点一样!

      戴花戴花……恶心,恶心的不是花,是人。

      顾相以残害花的动作停止了,手撕下贴住视线的贴纸,从眼前掉落的是一片染血的花瓣,花儿……流血了。他甚至都不敢看头顶上的花环成了什么样子,脑海里面已经有了雏形和……抱歉。

      他放下手,沾满着鲜血的手掌里是纯白的茉莉花,血液从袖子口的上方流到手上,是自己的血?意识到这点的他,反而松了一口气,在他的心里,自身的安危都比不上花。

      没想着先止血,蹲下身清理着掉落在地面的花瓣,一朵一朵捡到手中,看着惨不忍睹的花瓣,正式地道歉:“对不起啊,弄疼你们了吧。”

      说完,将带血的花瓣放进口袋里面,抬头,看见歪着头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不怕脖子抽筋的秦绯说,轻声地说了一声:“呆子。”

      用爱人结打他的腰,重复还增添了新词:“名符其实得呆子。”以为自己看的时间久就是想要吗?真是个思考不了一点的呆子。

      周围路过的人几乎没有一位不看他们两个的,尤其是顾相以,吸收的目光道道都是强烈,不管是人群还是镜头,都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他的世界很小,小到只容下一个人就满了,他在乎覃响的目光,怕他……可能会来地关心,在见面之前提前将血迹清洗了。在秦绯说给自己包扎伤口前,略微有些紧张地问:“你的手上怎么也有血迹?”

      “接着。”

      “哦。”不是自己造成的就行,至于为什么接、怎么接,都与自己无关。

      确定身上肉眼可见完好无损后,顾相以去饭店找覃响,望着吃完午饭从里面出来的路人,才发现有一处违和的、早该注意到的,秦绯说没有吃午饭。

      “我跟你去吃午饭吧。”

      “早餐吃饱了,现在不饿。”

      和顾相以一模一样的话术,与前者不同的是,后者是真得吃饱了。

      顾相以吃饭极少,秦绯说点的饭又多,不想浪费食物还点那么多,最后全进到他的肚子里面了。

      一个吃不下饭,一个不饿的两个人坐在饭店里面的沙发上等人,绑着爱人结,坐着陌生的距离……和睁着未曾交汇过一次的眼睛。

      一个望着楼梯口,一个望着看向楼梯口的人,若三点之间练成线的话,就是字母L。字母真正具象化的一刻,是覃响下到楼梯,看过来,两个人同时站起来的瞬间。

      在其他人的目标、行走方向、目光都是门口时,覃响与他们相反,每一寸朝的都是满心满眼无一不是自己的顾相以,这般的眼神,包含了太多太多他看不懂的含义,但最清晰的一点便是,没有“勇气”拒绝这个眼神。

      “好漂亮。”覃响摸摸顾相以脑袋上只剩下一半,用卡子固定的茉莉花花环,八成像的眼睛对视,总给覃响一种奇妙的感觉,他戴花好似自己戴了一样,有种不知所谓的满足感。

      覃响的手里面摸着花,眼睛看着的是顾相以,两者都被夸赞了,两者都很开心,花环的开心借助风,花瓣颤抖地表达,顾相以的开心是反夸:“像你。”遗传的基因。

      覃响微歪头,第一次听到拿漂亮形容自己的,以前都是帅气,不在意地笑着摸摸他的脸颊:“我们接下来要去看花海,走吧。”

      顾相以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安排,只要有爸爸在,去哪儿都行,穿过一条街道都不离开他一瞬的眼睛被覃响的朋友们看在眼里,一个问出口,剩下的人纷纷应和:“是啊是啊,他从始至终都在看你,是怎么回事?不会是喜欢你吧?”

      “可也不像啊,他的眼睛像是一本书,每翻开一页显示的就是悲伤的故事,喜欢是欢喜的,哪有他这样眼泪就在眼圈里面含着,稍有不注意就掉落的喜欢。倒像是被你拒绝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看我,但……”覃响回头望,那戴花的少年眸光有一瞬的凝结,从眼眶慢慢、慢慢向中心聚着光。好似少年把世界里的光芒全部给予了自己,他轻声道,“我不厌恶。”

      还能透过他的眼神,看出他想与自己待在一起的心思,邀请:“你要坐我的后座吗?”

      “要。”顾相以不犹豫,跟旁边的擦鞋小摊上借了一把剪刀,把牵连着他的爱人结从中间剪断。

      锁住两个人中间的绳子失去了含义、故事和名字,变成了简单、甚至有点麻烦的装饰品垂落在顾相以的小腿处,只留给秦绯说一个手环。

      这一切,秦绯说看不到,他的眼睛里面只有顾相以,骑着车跟随在覃响的自行车后面,迎面而来的风把一切都弄乱了。发丝、衣服、身体、自行车、花海、味道……都乱不了他的眼睛,没有一丝动摇。

      直到顾相以头顶的花环受不住这阵儿大风,飘散的花瓣在空中形成了一条柔滑芳香的渠道时,秦绯说才找不准了方向,一味地跟随过了量,被顾相以没有安顿好的长长的红绳迎面打上来。

      秦绯说伸出一只手,浅浅地抓住,怕红绳在自行车的行驶过程中添乱导致危险。在停下来的时候,自觉地将爱人结重新绑在手腕上,跟在顾相以的身后。

      彩虹岛的花海望不到头,占地面积大到想要尽快地浏览完毕,需要使用到自行车。还未进去,就能看到花海中有很多辆自行车穿行。他们想要消食,把共享单车停到特定位置后,走进花海。

      顾相以的精力能分给身后的秦绯说一点,定是感觉到了什么,如果不是影响过于明显,他舍不得转身,更舍不得盯着秦绯说……手腕上的爱人结。

      他不在意剪断的爱人结归于原位,不理解的是都在步行看花,唯独秦绯说要推着自行车。这个呆子是真的不明白对自己做了什么吗?知不知道手腕一旦发力,就会一顿一顿地禁锢住自己,让其难走。

      顾相以走到他的身边,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这是很好的解决办法,刚好自己也累了,身子趴下,胳膊放在鞍座上,继续看覃响。

      “会长累吗?我来推吧?”覃响趁着朋友们在玩游戏,落后到顾相以的左边,见趴在车上打算扭头的人儿,摸摸他的头阻止了他这个危险的动作,身体也随之靠近自行车。

      “不累,他很轻。”

      “是啊,骨头上面就是皮,一点肉都没有,看着让人心疼,不知道以前受了多少罪。”覃响昨晚接收到了秦绯说发过来的伤口照片,他身上伤口多的跟莲藕似的。

      “没有的。”顾相以没敢看覃响,垂下的眼睑掩盖住泪的出现,让一行清泪悄无声息地在他们视角的盲区内滑落,被衣服吞没。

      眼泪只是控制不了的生理反应,心里浮上来的幸福有多少,让一个从未感受过幸福的人来说,他谈不上来,就连想描绘幸福这两个字,都找不到参照物,能说出口的只有实话。

      “我没有受罪,家里人对我都很好。”

      “一切原因都归咎于我。”

      顾相以不知道想要自杀的原因,许是性格使然、又或许是原因太多了、搅混了,这些看不到的、摸不到的、找不出来的,却困了他七年之久。

      “你知道我的家住在哪里了,只要我在家,随时都可以来我家做客,我爸妈见到你肯定也会喜欢你。”

      “喜欢我?”顾相以不确定。

      “是啊,不信的话,下一次来我家。”

      覃响很忙,落下这句话就被他的朋友们叫走了,他似乎是每一个人的主心骨,每一个人都在寻他,好像晴天里必寻的太阳方位,见到就会满足与安心。

      顾相以无从得知爸爸以前的性格是如此得好,如此地让人移不开眼睛,他知道的少之又少。

      顾家的佣人们不会谈论雇主,只知闷头做事,偶尔听到的传闻只有一次,也只有那一次,是在葬礼上,又认识了爸爸和父亲。

      那时的爸爸,被人称作顾夫人,极少人知道他是男儿身,都把他当成女士看待,谈论着顾夫人留在他们心目中的印象。温婉居家、落落大方,眉眸之间总有十分情,虽赠人九分、留已一分,却还是略微凉薄了些。

      即使她结婚了,仍有不少人给她递名片,纵使得罪顾家、倾家荡产也想与这位顾夫人染上一点点的关系。外界的声音落在顾相以的心中刺耳得慌,他这双眼睛看到的是独家视角的真相。

      那是怎样的覃响?

      被打到毫无还手之力?还是由着父亲泄愤?

      是情人爬到头顶作威作福?还是屈辱地接受着身体的指点?

      温婉居家?

      相似吗?

      顾相以看到过残忍的真相,听到过爸爸父亲相爱的可笑的言论,如今身在过去,真实的每一幕告诉他,世界给他造了一个相似的谣言,又造了一个不相似的谎言,反倒丢失了真实。

      眉眸间总有十分情,但总显得凉薄?

      形容的是覃响吗?

      “唔……”

      顾相以的腰间传来拽力,直接被拽地起飞了,几乎是扑到了秦绯说的怀里,似是觉得身体碰撞的接触不太尊重,秦绯说横立起胳膊在中间,将两个人相隔开。

      秦绯说没撤力、没撤脚缓冲力道,所释放的力量没有顾忌到什么,这让撞到他胳膊、牵连到胸膛的顾相以疼地皱眉。虽说是□□,但顾相以有自知之明,自己的身体比豆腐嫩、比纸薄,不堪一击。

      好过疼痛早已如影随形,用着痛楚过后早已经家常便饭的平静情绪朝后撤一步脚,与眼前的人拉开距离,以前受到的尊敬让他没有过这样子的情绪,导致连警告都是轻飘飘的:“别碰我。”没有说具体,他自己估计都不知道怎么来的这句话。

      好像是要问一个解释的,又不理解这个呆子为什么总在思考的时候打断自己,他古里古怪的性格让这些问题都得不到结果。第一次接触就碰上了这么一个“复杂?”“有病?”“变态?”还是什么的人,顾相以的脑子都快乱了。

      第一次接触人的人往往都是试验品,话直想直出,不会上秤看几斤几两,更不会体谅到对方的所有,是莽撞撞到真实的话。世界之大,恰恰秦绯说是顾相以的第一个试验品,当的一点都不称职,可谓是两个新世界的盲目试探。

      秦绯说见人走了,扶起自行车跟上去,人走得慢、慢,人走得快、快,弯曲、直线……直到慢慢拉长的影子停留。

      覃响说:“你们就在这里等我们吧。”

      花海绕了多半亩,他们要去入口骑自行车,秦绯说的身边有自行车,不用多走冤枉路,顾相以被晒到快化的样子最适合休息了。

      顾相以点头,坐在椅子上休息,前方依旧是花海,数量多的让风都有了形状,美丽的景色让耳边不落“咔擦”“咔擦”“咔擦”的声音,一排的游客照相,与花海互为背景板。

      顾相以在的位置总是安静的,座位右端边边角的秦绯说安静、爱人结也静静地躺着,偶尔有暖风侵袭,也是冲着令人享受来的。

      碎花长裙入眼,顾相以仰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头戴着遮阳帽,扎着双马尾,笑容俏皮又有点羞涩的女孩,脸颊绯红却不忸怩,大胆开口:“我能将贴纸送你吗?”

      顾相以没见过除了顾家佣人之外的女子,面对她们时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样子,但记得她们的模样,她们与自己的相处方式。虽然两者的身份不同,性别却是一样的,现在的顾相以和以前的顾相以只隔了一天的时间,性格不会有任何变动,一如既往地接受:“嗯。”

      女孩征求同意了,心跳声如雷,刚才在拍照的时候还敢看少年,现在到达跟前不敢看了,从手腕上挑选着贴纸,撕下一张独角兽的贴纸,手里面跟加注了一个又一个的铅球似的,重地抬不起来。

      时间漫长,哪能用在这里。

      女孩紧张的什么什么都离家出走,直到听到一声自行车铃,转头,看到迎着阳光骑车而来笑得比花还要吸引人的少年,如找到救星般跟他打招呼:“覃响。”

      “好巧,你也来彩虹岛玩啊。”覃响一只腿撑着自行车,身子前倾地跟她说话,扑面而来的不仅仅有快要遗忘的暮色,还有储存的朝气,“梅怜,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祝你玩得开心。”覃响冲顾相以招手,“走啦。”

      梅怜截断顾相以的开口,询问:“你们两个人认识?”她笑着说,“有时间了,还请介绍我们认识一下,我现在就不打扰你们游玩了。”

      现在,只需要将贴纸送出去就可以了。

      梅怜将独角兽贴纸贴在他的左侧领子上,笑意与羞涩外露在文字中:“玩得开心。”贴完转身就跑。

      覃响在一旁看的真切,见站起来的顾相以脸上还是一成不变的表情,没有说什么,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不需要第三个人插手。

      “顾相以,你坐我的车还是会长的?”

      覃响考虑到秦绯说,后者考虑到顾相以,后后者又挂念着覃响的情绪,三者之间善意的循环,让其中形成了一个无形的三角形,拉扯出了一条透明的、发着光流动的光线。

      “秦绯说。”顾相以不想拖累……此等自认为的用词在他的心里是能说得通的歪理。可又有前车之鉴,擦去了歪理换成了不无道理。

      骑车载人不随心,爸爸载自己的时候骑车都是匀速,与他的朋友们拉开一大截距离,自己又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给予爸爸的只有无聊。

      刚刚他们骑着车往这边来时,似是在比赛,一骑绝尘的爸爸在他的眼里要比方才开心得多,所以,选择秦绯说,解决了两个人的需求。

      秦绯说骑车很慢,不像是顾相以的后方,借着风才能传来欢笑声的少年们,他们在比赛,自己呢?

      顾相以久久找不回来自己,这种集中不了注意力、精神涣散,灵魂时时刻刻都要入眠的感受是他除了学习之外的娱乐。

      彩虹道、灯塔、应心小山、美则美矣,只是入不了顾相以的心,跟随着他们看了云朵楼梯、五彩斑斓、形状各异的房子,全程能记下来的只有覃响的笑容。

      还有一声“砰”,无数的彩带直直砸在顾相以的头上,跟场无风的雨丝般,直竖竖地将他从头淋到尾,不过是湿润变为了短暂的停留,透明的加重衣服颜色的水珠幻化成了彩虹。

      好似彩虹在他的头顶划开,圈住他,只给他下了一场彩虹雨,但却没有给他增添一丝颜值,反倒是每一片飘纸瓜分了他的姿色,让人眼红。

      顾相以的眼前只有片片的颜色,透不过颜色望到人儿,被遮挡的视线让他站定,本以为快要结束了,没想到“砰”“砰”“砰”接二连三气球爆炸的声音响起,风一吹,刮走了彩带与从气球里落下的礼物。

      这是试镜城正式开启的第一天才有的活动,一年分布在四个季节各一次,举办地点在应心小山。每一座房子风格迥异,所居住的上千户房子都是由住户亲手打造,又称千户子口袋,是彩虹岛著名的景点。

      常年都有剧组在这里泡着,平时游客量就可观,更别说今日有活动,尽管人挨着人,但每一个人都在笑着、闹着,用竹箭戳破不高的气球,洒落的除了晶晶片还有小礼物,这便是——“应心活动。”

      在进入应心小山的时候,支付十块钱会获得一个绑在手腕上的气球、五根手指般长短,顶端有长度不及大米一半的小尖尖竹箭,还有一盒彩虹色对人体无害易清洗的颜料,戳破了别人的气球,就要往对方的身体上抹一道祝福的颜料。

      顾相以本就向上看的视线转移到左边上空随风飘的气球上,它像气球国度里面的待机国王一样,享受着纷纷扬扬彩带的加冕,同时又像个碗,接着彩带。当周围的灯光全部亮起来时,它像个象征着权利的权杖,被人垂涎着。

      在灯光的照射下,透明了气球,将里面的晶晶片和一个黑乎乎的物件显出来。

      突然,气球被身旁的人一拉,一个竹箭落了空,掉在了地上。

      顾相以刚转头,被秦绯说推了一把,从光明的位置后退了四步到达偏黑暗的区域,无需思考这番动作是何含义,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主动向后退,远离喧闹。

      背部抵住了墙,退无可退,肚皮挨住了自己的气球,用来隔绝与秦绯说身体的接触,他无比严实地挡住了自己。向左右两边看,没有可吸引人的,朝前方看,只有势要将活动推上天的人声鼎沸,还有彩带,这便是顾相以视角里的全部画面。

      不知是不是人为作美,应心小山千户只有身后这一户没有亮灯,成为了喧闹城市外孤僻的安静村庄。

      秦绯说的身体像分界线,背面是连风进去都要火热起来的触控世界,正面是与心跳联动的用呼吸音写出的美丽诗句,起伏之间,被臆想出来的一句诗栓住了两个人。

      谁先看到,谁就会先开口,但想象力成为不了现实,两个人都没有看到,也都没有说话。

      被两个人的呼吸音推出来的第二句诗钻进了气球中,没待够一秒,气球“砰”的一声爆了。

      五彩的晶晶片散落,吓得凝聚起来的想象力立马跑走了,只留下紧闭着眼睛,被压了一下的顾相以,和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直接压在前方少年身上的秦绯说。

      秦绯说担心他不适,离开的动作迅速到不顾及眼镜的死活,让它掉落在了地上,模糊的视线在黑暗的背景下仿若瞎了一样。

      身后的路灯再次人为作美地亮起来,给了秦绯说眼睛一条活路,没有佩戴眼镜,用真实的视力这般看清楚一个人,是秦绯说从未拥有的感触。

      顾相以不眨眼睛,睁的眼睛酸涩了都要保持着不动,怕一个眨眼,这个呆子往自己的身上抹颜料。睁的每一秒都好似过了好久好久,最后实在是坚持不住了,眨巴了一下眼睛,两下、连续的三下,就很奇怪,控制不了地眨眼睛……

      顾相以找不到原因,就想,许是这阵儿秋风太惹人了。

      “砰。”

      秦绯说的气球被误伤了。

      顾相以的眼睛不再眨了,奇怪得异常、奇怪得正常,从找不到原因到……找到了原因……眨眼会传染,自己好了之后,异常跑到了眼前的呆子身上,他控制不住地眨眼让顾相以歪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一阵儿大风吹过,彩带胡乱飞扬之间,带动了落在地面的两串被晶晶片覆盖的手绳,先掉落的手绳轻飘飘地朝前滚了两圈,后掉落的手绳立马跟上。

      一圈又一圈……

      顾相以每眨一次眼睛,眼前的呆子在快速地眨完自给的次数后紧随其后地跟上自己的频率。

      一次又一次……

      好似自己的眼睛是他眼睛的牵引绳,无言的用眨眼传递着破解不了的译文。

      秦绯说仗着此时此刻把两个人的头发、衣衫吹动的风势,大胆地模仿他,跟着他一起眨眼,这种模仿、重复的行为在他的心里称为“安全区”。

      顾相以是他无意开垦的第三世界,且还是活人,他没有经验面对,每一根头发丝都弯成了问号,每一个点坠在他的脑袋上让他寸步难行,只得站在原地。

      不动,于顾相以安全,自己的第三世界不会消失,迫于压力做出反应,见顾相以能承受的了,不断地确定他不会消失,才敢往前走一步,后脚跟上站定后又不动了。

      风在此刻停了,秦绯说的胆量被按下了减少键,驱动着视线慢慢、慢慢地下移,手拉开身后背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副黑框眼镜戴上,近视眼的世界又清晰了。

      蹲下身捡起摔在地面的眼镜和不远处的两串手绳,摊手,左手手掌心躺着两串一模一样手工编织的向日葵手绳,不像右手所拿的眼镜一样做推送的动作,一个是让眼前的少年主动选择,一个是被动的选择。

      顾相以尊重他的癖好,接过眼镜掰断塞到他衬衣的口袋里面,觉得一副眼镜少了,摘下他鼻梁上的眼镜,一步一步进行着相同的步骤。

      期间所发出的短暂却又抚平心灵的白噪音,越发衬着两个人如应心小山上的“巨人”,远离了热闹的“小人国”,能看到的、感受到的只有对方。

      顾相以看到了向日葵手绳没有丝毫的情绪,纵使是想到了那枚被秦绯说烧了的向日葵胸针,也不会触景生情。过去不应该插足现在,然后就出现了“时间停止”下的“呆子凝滞”。

      秦绯说举着手绳,姿势一动没动,保持了三十分钟,在他的背后除了人没飞,什么东西都飞起来的世界与他本身无异,吸引不到顾相以,一个眼神都没有。

      顾相以守着这条街,等一个人的出现,骤然,眼睛如以前看到覃响的神色一样发着光,却没有靠近,不是因为眼前所见的活动有多么乱,而是他的身边有人……

      “哪里?”

      益洞的脑袋被一路上的彩带和礼物砸的什么都不剩,理智、精神气等等全部化作了探路先锋想躲避这个活动,无奈找不到一个地方,还被人拨的身上脏兮兮的。

      一个没有参与活动的人比参与活动的人还要脏,在他的身上,是有这个道理的。

      正当他打算蹲角落的时候,看到了覃响,没见到他之前,在想身上的颜料好多,得费好多洗衣粉清洗了,而当看到他之后,竟出现了相反的念头,只觉得不够多。

      上午被打的伤口遮住了吗?

      会不会露出来?

      怕被覃响发现,怕给他带来麻烦,但见到他的时候又抬不起脚、跑不了,无法对一个浑身发光的人视而不见,就打算等他发现伤口了,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自己……骗了覃响很多次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了,万幸他没有发现伤口,还要送给自己贴纸。

      衣服上充满了贴纸的人儿,要送没有收到贴纸的人贴纸,还是没有送过别人的第一个待遇。

      益洞从容地笑着重复:“贴在哪里?”

      “对啊,益洞选择,益洞今天怎么回事,都不抬头看我一眼,我对你没有吸引力了嘛?”

      “我的眼睛有点肿,不能看。”其实是眼睛被烫伤了,好在被乱泼的颜料盖了一层,又经过头发的加固更让他安心。他想看,他当然想看覃响了,只是比起自己的心意、想法,覃响更重要,胡乱地扯开话题,“覃响又调戏我。”

      “哦~那益洞再调戏回来,我很乐意被益洞调戏。”覃响知道眼前的少年是个回击不了的老实人,才大胆地说。在以往的相处中也很乐意逗他,一逗他,这个人就从话唠变成了闷葫芦,不要太有意思了。

      但一次又一次又又又又一次的最后,都是覃响主动跟他说话。

      “贴哪里?”

      益洞不算干净的手在脏脏的衣服表面自欺欺人地擦了一把,心里觉得干净了,悄悄地掀起衣服下摆,卷出了最干净的位置递给他:“这里。”

      覃响将贴纸撕下来,在他的衣衫上贴了一圈,从口袋里面掏出毛茸茸的钥匙扣,递给他,“我的战利品,送给你。”

      “你有受伤吗?”益洞的关注点向来都是从覃响出发,也就导致了话唠的本质,年纪轻轻的像个老人家,“虽然是竹箭,尖端的刺极短,但也是能伤到人的……气球炸的时候你不要在旁边……这里的人很多,你要当心……你可以尽情地玩,我洗衣服很干净,你……”

      覃响连续点了好多好多次的头,调整倍数的话估计能出现重影,在他的话音落下后,求饶:“益洞快谈个恋爱吧,不管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别念我这个好朋友了。”

      益洞从他的手中拿过来钥匙扣,没有回应,不念恋人、不念好朋友,想念的只有一个……从未嫌过自己话唠、烦,每一次都是认真听完自己的话才开口说话的极好极好的人。

      望着覃响去玩的背影突然停下来,等他走过来,见他把贴纸全部撕下来贴在自己的身上,光语言上的阻止,莫说是拦不住,首先心里是不敢碰他的,其次……

      “你都给了我,万一遇到想贴的人没有了怎么办?”

      “说得有道理。”覃响的表面上是认同的,手上的动作不停,“但我现在只想给益洞。”他觉得值得的事情就会去做,不贷款下一秒会发生什么、遇到什么,以后的以后,哪是现在的现在。

      “我挑选的贴纸是一整个丛林图案,哪怕是益洞一个人,也能体会到热闹环绕。”接下来,他演示了怎么个热闹法,手指碰到动物图案的贴纸,把自己当成了点读机,模仿所按动物的叫声。

      “吼呜。”

      狮子。

      “啾啾啾。”

      狐狸。

      “叽叽叽。”

      小鸟。

      小熊、小猴子……

      益洞在心里为他出口的拟声词贴上正确的标签,这不是丛林的热闹环绕,这是覃响的热闹残留,心里倒有了一个眉目,问出口:“覃响是见我一个人孤独吗?”

      “是啊。”覃响大方地说,孤独没有什么可避讳的,有时候,一个人静静地栽种着世界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覃响是见我身上没有贴纸才给我的吗?”

      “是啊。”

      真实的对话不会动摇益洞的情绪,他从未陷入过自卑的漩涡里面,笑着说:“覃响又让我心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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