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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 91 章 ...


  •   但忍冬却道:“越哥儿,京里买黄豆定是容易,要不咱们也在京里头做酱油吧,这不就能将碎物桶用上了么?”
      忍冬这种为一碟醋包饺子的行为实在令沈越无语,但他想了想后,道:“若是只做些自己吃的话,也不是不行。”
      沈越制作的第一批酱油只做了五大缸,产出的酱油他算了一下约有个三百来斤,仅是供应鲜食阁与自用,一个多月下来便用去近百斤,且每日酱油的消耗还在不断递增,等下一轮酱油制作出来至少还需三个月,剩下的两百来斤酱油都不知道够不够撑到那个时候。
      为了给鲜食阁多留点酱油,这趟回京城沈越甚至不舍得多拿,也就装了个五斤酱油回来。就这点酱油,若是只他自己吃,吃个一年半年的应该也够了,但若是有人尝到了酱油的滋味想找他要,他肯定就不好拿出来了。
      如此一想,他自己在京里也做些酱油,有备无患的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少少做个十几二十来斤出来,不论是自用,拿去送人,或是用来开发的一些新菜也都能用上,而且自酿酱油纯靠微生物发酵,存放时间长,吃不完放个一年两年的反而更香。
      而忍冬得了他这话,顿时兴奋得不行,当即便道:“我这就同全婆婆说去!今早我就告诉她怎么用酱油做菜了呢,全婆婆尝过酱油煮出来的菜也觉得神奇,正好奇酱油是怎么做出来的,这下好了,她还能亲手做酱油了。”
      忍冬说完风风火火跑了,沈越都没来得及留人,只得无奈地将还未穿好的外袍披上再穿戴好,自己倒水洁牙洗脸。

      工部尚书吕明灏带着温澜清入了宫,并在宫中黄门的引路下,进到御书房并见到了皇帝赵远。
      说来赵远比他的少傅万全还小个二十来岁,但就面貌而言,赵远看着比万全还虚弱苍老些。
      之所以如此,一是赵远从小便体弱易病,二是赵远生来心思便重,他的少师,也正是当时的国子监祭酒万全就曾对他说过多思早衰。
      其实赵远也知道自己的问题,但有些事,真不是说改便能改的。
      吕尚书与温澜清紧随一位小黄门后头进到御书房时,赵远便坐在一方书案后头,书案上摆着一张地图,赵远就正在看这张地图。
      “圣上,吕尚书,温员外郎带到了。”
      赵远闻声抬头,同时吕尚书并站于他右侧身后的温澜清同时双手交叠于前,躬身朝上方的皇帝行礼:“臣,吕明灏。”
      “臣,温酌。”
      “见过圣上,圣上万福金安。”
      赵远道:“平身吧。”
      二人同时又道:“谢圣上。”
      赵远目光落在下方的温澜清身上,看了看他后,脸上缓缓露出一丝笑道:“温卿,于当日殿试一别,我们君臣得有四五年不见了吧。”
      温澜清道:“圣上,确有五年了。”
      赵远点点头,视线落在面前的一份地图上,他道:“你亲手所绘的这几份墨龙河地势图朕已经一一看过,绘制之用心细致,便是朕这从未去过墨龙河之人,也能感受这条河及周边地形的汹涌崎岖。”
      温澜清亲手所绘的地图共有五份,第一份是墨龙河开始挖渠前的样子,也是沈越未曾跟去墨龙镇时他绘制出来的;第二份是施工前的效果图施工图,大致要挖几条沟渠,从哪开始挖,水往何处去,挖多宽多深的沟渠,要穿过什么地方,大约要挖多长等等都得写上去。
      若说这两份地图温澜清已经够细致用心,那第三份开始,地图上所标注的长度从以前的几里地已经精准到尺,地图的绘制也越发真实。这里其实有一部分沈越的功劳,他告诉温澜清的一些测绘方式及计算方式,得以令测算地形的数据更为精准,通过这些精准的数据,温澜清画出来的地图也越发接近真实,差不多是按同等比例缩小画出来的。
      第一次见到这份地图时,赵远简直惊为天人,墨龙河的蜿蜒凶险几乎跃然于眼前。
      赵远太喜欢了,包括后来温澜清呈上来的两份地图,他翻开看了不止十遍。
      赵远道:“墨龙镇与京城两地相距不过千里,墨龙河连年洪水泛滥民不聊生,一直都是朕的心病。墨龙镇地处南边,土地肥沃水泽丰沛本该是产粮重地,却因连年水灾别说产粮,还得年年赈灾捐粮,让本就空虚的国库更是捉襟见肘。朕此前便一直想着,若真能将这条河拿下,这么一个丰沃之地,能养活多少老百姓啊。”
      吕尚书适时道:“圣上英明,如今这条河已经拿下,想来圣上心中所想不日便能实现,当地老百姓也能安居乐业了。”
      赵远道:“河虽拿下,但此地百废待兴,真想达到朕心中所想尚需时日。”说罢他再次看向温澜清,“温卿,你之前呈上来的减免墨龙镇当地老百姓农税三年的折子朕已经看过,也同六部官员商议过,他们一致同意可先免两年农税看看当地农业恢复如何。”
      温澜清当即行礼道:“臣代当地老百姓谢圣上隆恩。”
      赵远道:“朕想在京城附近开一家水泥场子,虽说朕派去墨龙镇之人已经将水泥的制作方法了解一二,但关于新建水泥场子这事,朕还是想交由你的夫郎沈越来负责,你意如何?”
      温澜清恭敬道:“圣上爱才,我等义不容辞。”
      赵远满意地点点头,又道:“还有一事,便是你此前呈上来的防疫举措,墨龙镇上未发疫病,但老百姓比之往年疾病却少见许多。同样的举措,朕前些日子也让人在易发疫病的一些地方实施下去,同样是未发疫病,这些地方的老百姓发生疾病的事件也较之往年少上许多。可见此举措,有用。你在书信中所说提出此番举措的是一位高人,不知是哪位高人啊?”
      温澜清垂眸叠手躬身道:“圣上,正是沈越。”
      沈越二字一出,皇帝及吕尚书皆是一脸惊讶,皇帝赵远更是出声道:“也是你那夫郎沈越提出的?”
      温澜清朗声道:“正是。”
      皇帝与吕尚书不禁相视一眼,尔后又同时看向温澜清。
      最后皇帝道:“真是没想到,这沈越,竟有如此大才。”
      若说能煅烧出水泥让人将沈越与有能力的匠人联想在一块,符合他商户出身的身份,那一条条详细有效的防疫举措则更像是饱读诗书,有大智大才并对老百姓的生活了若指掌之人才能提出并写下来的。
      若温澜清不说,没人能将这件事与沈越联想到一块,毕竟他不止出身低,他还是个本该待在后院宅子中相夫教子的坤人。
      所以皇帝与吕尚书才会如此惊讶。
      温澜清先离开宫中,留下来的吕尚书眼观鼻鼻观心地立于殿下,等候皇帝的差遣。
      赵远对他道:“吕卿,你觉得这沈越该如何赏?”
      吕尚书道:“论功,以赐为上。”
      赵远点点头,道:“朕也如此以为。”
      坤人为官从未有过,虽然防疫举措若真能举国实施下去,可谓一护国佑民之利器,让他入朝为官也不为过,但他是个坤人。至于水泥场子,虽是朝廷开办工部所管,但到底是个工坊,与朝政无甚勾连,虽说沈越负责生产事宜,说出去大小也是个官,但本质仍是个工匠,因此影响不大,赵远给出去也是轻松。
      说来说去,对于防疫一事的封赏,因为沈越坤人身份,到底也只剩个赏了。
      说完沈越,吕尚书颇有迫不及待地搓搓手,道:“圣上,那温员外郎,您可是有定度了?”
      赵远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反问道:“吕卿以为温卿该当何职?”
      吕尚书当即便道:“本部郎中正缺一员。”
      赵远听罢若有所思道:“六品工部郎中啊。”
      吕尚书道:“是。”
      赵远却忽然道:“朕将他调去刑部如何?”
      吕尚书一惊,抬头便道:“圣上,澜清于工事之上有大才,调去他处岂不是屈才了?”
      赵远却笑道:“吕卿岂知便是屈才了?”
      吕尚书一愣,他看着了皇帝片刻后,道:“圣上,您对温员外郎似乎——”
      赵远道:“既是大才,又岂能偏安一隅。”
      吕尚书低头不再说话。
      赵远很快又道:“此事暂且到这,吕卿退下吧。”
      吕尚书道:“臣告退。”
      吕尚书走出御书房外后不禁摇头叹息。本以为自己终于有一个能力超绝的得力助手,不曾想这等人才还没在手里捂热就被安排出去了,如何不可惜。
      “刑部啊,那可不是个简单的地方。”
      吕尚书留下这一句喃语,人便朝宫外走去。
      吕尚书离开御书房后,赵远这方闷声咳出来,候在一旁的小黄门赶紧帮他拍背抚胸,又有其他小黄门赶紧送上茶水润喉。
      “圣上,喝口茶汤润润喉吧。”
      赵远咳了许久方才渐渐止了声,他接过茶杯喝了口茶水后便疲惫地往后一靠坐于椅上。
      赵远的视线落在书案上的那张展开的地图上,他盯着看了片刻又缓缓阖上了眼睛。
      只有坐于他这个位置,才能知道他们魏国之处境有多风雨飘摇,长年内忧外患不断,国库空虚官富民穷。赵远长年思虑过重,有大半原因便来自于此。
      有一段时间赵远总做噩梦,梦里国破山河碎,尸首遍地铁蹄横行,最可怕是每每自梦中醒来,他总觉得梦中之事正在一步步逼近。
      魏朝并不像外表看着那般光鲜靓丽。
      外敌于边地的骚扰越来越猖獗,魏朝祖制又奉行以高薪养廉却养出一堆干吃薪俸却无所事事的冗沉官僚,导致京中歌舞升平一片繁华,可往外,老百姓一旦遭遇天灾人祸便家破人亡卖儿卖女贫困潦倒再无力翻身,无以为家的老百姓越来越多。
      赵远知道这样不行,他想过改变,却无力改变,哪怕他是一国之君。因为立国至今便是如此,不论动哪儿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各方利益群体会千方百计出来阻拦。初登基时赵远也有雄心壮志,他也曾下令出兵驱逐骚扰边地的外敌,但结果给了他一个又一个耳光,他派出去的将领带兵出击反倒被外敌打得四下奔逃,接连三番,最后是他们不得不派出使臣求和,割地赔款,每年无数金银宝物上贡方得一时安宁。
      现实将赵远的心气打没了,他沉寂下来,然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不知道做了多久噩梦之后,赵远终于找来国师,问他该如何解,国师再三占卦之后,道:“白马破梦,问题自解。”
      初时赵远不解,直至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晚上,赵远再次做噩梦时,一声清亮马声撕破阴霾,白色马儿一跃而出朝他奔来,所到之处光亮四起,他第一次在这场不断重复的噩梦中看到了希望。
      然,不等他细究,梦醒了。
      赵远带着梦醒的遗憾等来了五年前的一场殿试。
      那时温澜清也同他人一般穿着举子的衣服,但上百人中,赵远仍是一眼便看见了他。
      一开始赵远不解他为何会留意温澜清,直至他拿到他写完的卷子看过后,他突然想起了梦里出现的那匹白马。
      那次殿试赵远考的是时政,以前年地动引发的一系列问题为引,问受灾老百姓为何多选择落草为寇,又问,何为民?
      温澜清交卷时间不是最快的,却是最令赵远深受震憾的:老百姓为何落草为寇,他道,官不与民,民自立为营。问何为民,他道,国之下,君是民,官是民,民是民。君是众民之首,官是众民之梁,民是国之基本。首不稳则梁不正则民乱,梁不稳则首不定则民怨,民不稳则国基不稳。何为民,一国之众为民,举民则国。
      相较其他人卷子中的洋洋洒洒锦绣文章,这直白锐利的字字句句如刃直直戳入赵远的心脏,也如长剑一把劈开他混沌许久的思绪,就如梦中那一匹白马,不留情面撕裂梦魇,没有半点犹豫地踏碎满目疮痍,奔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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