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蚂蚁在厨房窗台上迷路，我在人世间迷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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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去相亲了。”
“如何？”
“是个地中海，四十四，古琴老师。”
“什么海先不管，头发茂密过不到一起也不行，人如何？”
“他带着古琴，当场演奏了一曲《梁祝》。说实话，我竟然不讨厌这种小众的文艺老男人。”
“看来有续集。”
“你说地中海会遗传吗？”
“如果你在意这个，可以去看看他的全家福，了解一下他爷爷、父亲、叔叔门的头发。”
“到了我这个年纪还挑别人头发，是不是过分了？”
“如果这个人足够对你好，你还会在乎他的发量？”
“或许人家也会考量我这个年纪的生育质量，在心里悄悄盘算。相互衡量。你去见太极阿姨的儿子了吗？”
“别的先不论，嫁进那样被瞧不起的家门做保姆，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何栖近几天，每晚睡前都会和这位冻卵群里添加的“同道中人”聊几句。她叫第五天。自己开服装店。四十一岁。
厨房的窗台上，总会出现一只迷路的蚂蚁。只有一只。何栖不知道每次见到的是不是同一只。何栖让它爬到食指上，放到外窗台。过几天，它就又出现在了厨房的窗台上。
“是你吗？嗯？”何栖这次没把它放到外窗台。
“我允许你在我房子里自由旅行了，去吧。”
卫生间天花板的一角，出现一片水渍，在往下渗水。
她到楼上敲了两次门，只隐约听见狗叫声传出，无人应门。
何栖回去写了一张纸条，贴在门上，内容如下：
你好，我住你楼下，你家卫生间漏水了，请速处理。
转身刚要走，她听到屋里传出杯子砸碎的声音和狗拼命刨门的声音。狗叫声变成呜咽声，像是急坏了。
难道有人晕倒？难道是个独居的怪癖老人？她从没见过楼上的这位邻居。这位邻居似乎深夜才活动，半夜出门遛狗。偶尔睡不着的时候，她听到过动静。
“那个，里面有人吗？您还好吗？”她贴在门上问。
狗朝着门叫了两声。门缝里飘出什么烧焦的刺鼻味和淡淡的灰烟。
何栖拨打了火警电话，十几分钟之后消防员赶来，从窗户进入，打开门。邻居是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赤条条倒在紧闭的卫生间里。
后来才知道，他是忘将手机带进卫生间，卫生间的门又坏了，从里面打不开。打算敲碎门玻璃，又从地上滑了一跤。这时，胃出血又发作了，疼得躺在地上不能动弹，讲不出话。门玻璃只有细细的一条，就是敲碎人也不见得能挤出来。厨房煤气火上炖着排骨，没水了，整口锅冒起了烟。他摔倒时手臂撞到浴缸的水龙头，所以，水才渗到楼下。
“谢谢你，拜托你帮我照顾两天嗯……雪花，可以吗？”
邻居痛苦地呻吟着被抬上了救护车。原来它叫雪花。何栖抱住要去追救护车的雪花。
“啊！我的钥匙！”何栖跑过去，抓住一个正在上车的消防员。“那个，不好意思，麻烦你，我的钥匙锁在屋里了。”上次见到一个偷备用钥匙入室盗窃、还对独居女子下手的新闻。她再也不敢把备用钥匙藏在门口。
消防员又爬进她家窗户，帮她从里面打开门。
“对不起啊，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踩坏了你的一盆花，我回头个人赔个花盆和花给你。”消防员指着阳台。
“哦，不用，不要紧的，谢谢你。”
那盆花其实是母亲从家里给她剪的吊兰，精心养了许久，现在正开着白色的小花朵。花盆也是母亲第一次学会网购买给她的。她打心里喜爱。
送走消防员，何栖马上又发现一个问题。邻居的房门又锁上了。狗粮没取。因为要赶工作任务，她从往上搜索到宠物店电话，打电话下单了一袋狗粮、狗零食。
十分钟过后，有人敲门，透过猫眼，何栖看到一位长发女人站在门外。脸白白的，下巴颏尖尖的，精修的眉毛在刘海下若隐若现，睫毛浓密。
“你好，你的狗粮到了。”
哦，这声音，这是位美丽的男士，声音又奶又年轻。
“宝贝一直吃这个牌子的狗粮吗？”他蹲下来，温柔地摸着狗脑袋。狗在嗅他身上的味道。许是他身上有狗的味道，狗对他很友善。
“不是。”
“如果是第一次吃的话，给它一个五到七天的过渡期。第一次加一点新狗粮在旧狗粮中，逐日加量，七天左右再完全换成旧狗粮。”
“没有旧狗粮的话，可以直接喂新狗粮吗？”
“从少量喂起吧，给宝贝的肠胃一个适应的过程。就像咱买化妆品一样，在耳朵后面测试肌肤敏感度。”
“好的。”
“手机号就是我微信，如果狗粮吃着有什么问题，养狗中间遇到什么疑惑，都可以随时联系我。”
“好的，谢谢你。”
晚上吃蒸红薯的时候，狗狗一直守在餐桌底下，露出一个可爱的头，眼睛钉子一样钉在何栖的筷子上。
“你想吃红薯吗？你吃红薯肚子会不会吃坏？”何栖点点雪花鼻子。
她发个微信问宠物店男士。
“红薯啊。当然可以。土豆、胡萝卜、鸡肉等等都可以吃。但要少油少盐。”
何栖找了个小碟子，切了一个红薯放进去，放在它面前的地上。它欢快地吃起来。“看来比起狗粮，你更喜欢吃红薯。”
洗碗的时候，她听到雪花在门垫上发出吭吭的声音，马上，一股尿骚味飘进来。
“啊，你这个小家伙，不是跟你说洗完碗带你出去尿吗？”
原本有轻微洁癖她，洒上洗衣粉刷完门垫，拖完两遍地，直到屋子里充满洗衣粉雨后香氛的气味。
晚上，何栖带着雪花漫步到附近公园。
室外温度恰恰好，微风恰恰好。
“嗨，你也出来遛狗啊？”是宠物店男士。
“是啊。”何栖望向他身后牵着的四条泰迪。
“这是寄养在我们店的常客，每天忙完了，我都会带它们来公园溜溜。”
“它们的主人呢？”
“出国旅游了。怕是疫情三年憋坏了，今年一直在国内国外不停旅游。”
“这就是报复性旅游吧。”
“它叫什么名字？”
“雪花。”
“它真乖。几岁了？”
“不知道。它是我邻居家的狗，邻居住院了，放我这里几天。”
“你以前养过狗吗？”
“没有。”
“那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我随时做你的养狗百科全书。”
“哦，刚好有个问题，狗要怎么样才能不在家尿尿？”
“它刚到新环境，适应适应就好了。还有，你每天要规律遛它。”
“好的，谢谢。”
“咱们都是铲屎官，说谢谢就见外了哟。”
二人谈论了一路，走到小区门口才分开。聊的都是一些养狗的事。比如：狗嗅着一个地方转圈圈，就是要在那里大小便。尿尿就是标地盘呢。等等。这位年轻男士热情、健谈、阳光。何栖知道了他叫邹南北。
回到小区。雪花一路带着何栖回到何栖家楼上，坐在门口不肯走。何栖只好把它抱回家。
“雪花，你在门口尿尿是在标地盘吗？”
这一次散布她没来由的开心。手里牵着一条狗，孤独的滋味消逝了许多。房子里也多了一丝温馨。她以前从没体验过这种感觉。
接下来的几天晚上，何栖带着雪花总在公园碰到邹南北。
“你有男朋友吧？”
“嗯？”
“那天看见你家门口放着男人的拖鞋。”
何栖摇摇头。“买电饭锅随机送的。”
“商家的意思应该是鼓励男人们走进厨房。因为会做饭的男人家庭幸福度会高。”
“是吗？”
“我的厨艺很厉害的。”
“看来你未来的小家庭幸福度会很高。”
“是啊，做我的妻子肯定会很幸福。”
何栖淡淡一笑。
“外面街上新开了一家火锅店，一起去尝尝吗？明天中午十一点半。”
“嗯……明天中午我还有工作要赶。”
“那等你忙完了微我，我们再约个时间。”
“嗯。”
“他在约你。他想和你建立一种可能性。”
“我跟你年龄差距太大。至少八岁以上。”
“姐弟恋多流行。”
“我有什么值得人家喜欢呢？年龄？不年轻的容貌？工作？学历？才华？家世？生育质量？还是什么？感觉？我已经不相信感觉这种东西了。”
“那你相信什么？”
“不知道。”
“你是不是渴望谈场无所顾忌的恋爱，又害怕？”
“都多大年纪了，谈不起无疾而终的恋爱了。恋爱是我们这个年纪的女人的奢侈品。银河系奢侈品那种级别。”
“也许女人在面对比自己小的男人追求时，会自卑。你还相信爱情吗？”
“……不知道。我总是认为，也许别人会遇到，我这辈子不可能了。结婚也完全没可能了。注孤生这个词就是为我发明的。”
“你还相信男人和婚姻吗？内心深处？你说实话。”
“我还是那句话，把握在自己手心里的幸福，最可靠。就是自己给自己的幸福。不能寄托在别人和外物身上。”
“婚姻的风险极大。生命风险那种。你期待，你不敢。”
“随着年龄的增长，胆子会越来越小。”
关掉与第五天的聊天，夜色已深。
何栖这夜睡得很浅，迷迷糊糊坐了一个噩梦。她梦到自己和一位年轻男子结了婚。一天早晨醒来，她见到男子惊恐的目光。男子嫌弃她皱纹又多皮肤又松弛。还当着她的面带了一位年轻女孩回来，讲年轻女孩怀了他的孩子。骂她是不会生孩子的老女人。
从噩梦惊醒，她起床去卫生间照镜子。抚着眼角的细纹和黑眼袋。往上推一推松弛的脸颊。
“起床了吗？早安哟。”邹南北的信息躺在手机上。
她看一眼表，七点四十。
“早。”
“刚起床吗？记得吃早饭。”
“嗯。好。”
“昨天听到你的喉咙不舒服，是上火了吗？含点口含片。”
“好的，谢谢你。”
“还有，记得多喝温水哟。”
……
“忙完了吗？记得吃午饭哟。”
……
“这个点该午睡了哟。”
……
“在干嘛呢？今天晚上没到公园来遛狗吗？方便打视频吗？想看看你。”
……
“睡了吗？还在忙吗？怎么没回复消息呢？”
……
“我先睡了，晚安，做个好梦哟。”
……
“为什么还没回复我的消息呢？没看到我的微信吗？还是在别人聊天？”
……
“不知道为什么，透不过气的感觉。”与第五天的聊天时光又开始。
“？”
“果然有些相处模式已经不适合我们这个年纪。”
“会不会是单身太久的缘故？已经不适应和男人相处？”
“相处不舒服的关系，真的是一天都维系不下去。”
“违背自己的心的事，不想做就不做。”
“唉，恐怕我真的要孤独终老了。”
“单身是一个人的孤独，婚姻是两个人的孤独。”
睡前，随手翻翻视频号，看到有朋友点赞一个以“我们要结婚了”为标题的视频号。
“哎？这个……哦，大学实习的时候教过的一个六年级学生，她都已经披上了婚纱，而我……唉……”
划到下一个视频，是表妹孩子满月宴的视频。一大家子其乐融融。
再往下划，是表弟和新娘子拜天地、交换结婚戒指，在婚礼上跳舞的视频。
……
何栖将视频号从发现页里移除，新消息通知关闭。
眼不见心不烦。
作者有话说第5章 蚂蚁在厨房窗台上迷路，我在人世间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