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来时路》喵晚晚

22、醉酒

　　原本是齐喆和沈淑华两个人一起喝那一坛香棠酒，酒喝光了之后，桌子上的菜他们也吃得差不多了，汤是最后上的，每人盛了一碗，吃饱喝足后，夜幕也已降临。

　　齐喆结完账，一行人本打算离开，沈淑华这时候已经喝上头了，抱着桌子不撒手，非要再来一坛，曲奚扬怎么劝都劝不住。

　　“淑华，该走了，下次再喝好不好？”齐喆走上前来，温柔地哄着她。

　　“不好……我第一次喝这么好喝的酒，再来一坛！不醉不归……”

　　“你已经醉了，快起来，我送你和你兄长回家。”齐喆依然在很有耐心地劝她。

　　“不要……家在哪？没有家了……”沈淑华喃喃说着，居然小声呜咽了起来，“爹，娘，你们为什么不要我了呀，是淑华哪里做得不好嘛……”

　　齐喆并不知道沈淑华之前的事，乍一听她这么说有些不知所措。

　　他还想找机会单独问她关于荷包的事。

　　荷包上蝶戏海棠的图案他不清楚，但那两行诗，是彼时只有六岁的自己写给蓁儿妹妹的。

　　蓁儿妹妹那时尚未满月，因此这两行诗，除了长公主、昌远侯，不可能有其他人知晓。

　　如果蓁儿还活着，会不会就是这荷包的主人，也就是那日他在纭州摘星阁顶，遥遥听到的那个高呼“余舵主已死”的女子。

　　齐喆这几日一直在思考，也问过小猪是否有留意战场中一名女子的模样，但当时人太多了，小猪只是遥遥跟在外围探查了一番情况，哪会特地观察一个女子。

　　齐喆在黑暗中度过十六年了，一直都保持着平和的心态，但这是他头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目不能视。

　　“淑华，我们该回去了，曲哥哥带你回家。”曲奚扬见齐喆的劝说也没效果，便重新上前，想把她拉起来。

　　沈淑华平常力气就大，一喝醉酒便使起了蛮力，坐在地上，死死抱着桌脚不撒手。

　　“要我说，还是一拳把她打晕然后背走算了。”一直默不作声的苏琰，此刻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曲奚扬对沈淑华一向是宠着顺着，因此，他一听苏琰说要把淑华打晕，下意识就是拒绝：“不可。”

　　小猪此刻也支持苏琰的看法，对曲奚扬道：“不打晕她的话，你能把沈姑娘拖走不？”

　　曲奚扬默然不语，他是没有办法，但有一个人肯定有办法，只不过那人现在应是在皇城司复命，自己肯定是没有办法进入的，只能等他来找我们。

　　曲奚扬仍在犹豫不决，苏琰在齐喆的默许下，上前打晕沈淑华，将其毫不费力地背在身后，动作流畅就像在扛一袋大米一样。

　　曲奚扬：“……”

　　齐喆问他：“曲公子，你们住在何处？我送你们回去。”

　　“瑜园。”

　　“你们住在瑜园？”齐喆一怔，这不是慎儿置办的宅子么，慎儿从不许任何人踏足瑜园的。

　　沈姑娘和曲公子既然住进了瑜园，想必不光认识慎儿，还同他关系匪浅，那这么看来，他那日在纭州的摘星阁顶听到的声音，极有可能真的是沈姑娘，那无意被他捡到的荷包，估计就是她的。

　　沈姑娘，会是他的蓁儿妹妹吗？如果她就是蓁儿，那她的那块护身符呢？

　　当年先太后，如今应尊称为先太皇太后，赏赐给他和蓁儿妹妹一人一块千年沉檀木制成的护身符，虽只有指甲盖大小，却可以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也专门请宫里的大师开过光，可以护佑人平安顺遂。

　　如若沈姑娘就是他的蓁儿妹妹，那块护身符理应也在才对。

　　昌远侯府那场大火，他虽冲了进去，可眼睛被浓烟灼伤，火中形势究竟如何，他也没有看清楚。

　　如果蓁儿没有死呢？长公主这么爱她，如何舍得带着她的孩子一起在火中赴死，肯定是早有安排，将蓁儿偷偷送了出去，寄居在其他人家中，待到一个合适的契机，再告知她关于身世的真相。

　　那她长到现在，该是什么模样……出事那年她都没满月，一定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压根不会记得自己。

　　当年惊才绝艳出口成章的忠平侯小世子，如今却成了一个瞎子，即便能够确认沈姑娘就是蓁儿，他还敢再奢求什么？

　　“嗯。”曲奚扬一边说着，一边跟着下楼梯，走出醉星楼，一辆马车停在边上。

　　小猪把梯子摆好，扶着心思重重的齐喆先上了马车，然后帮着苏琰把沈姑娘也抬了上去，最后上来的是曲奚扬。

　　马车朝着瑜园的方向徐徐行驶，曲奚扬坐在沈淑华旁边扶着她，不让她倒下去。

　　“曲公子。”齐喆开口，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得说明白。虽然现在尚不能完全确定沈姑娘就是蓁儿，还需要找到那块护身符才可以下结论。

　　现在沈姑娘是关键，但是沈姑娘不知和慎儿是什么关系，竟会住在慎儿的瑜园里，只希望情况不要真的是他猜想的那样。

　　“世子有话请讲。”曲奚扬对这位不摆谱的世子印象还不错，至少比齐慎好。

　　“你们可知我那个身为皇城司暗卫统领的弟弟是什么人？”齐喆问道。

　　“嗯，算是领教过一些。”曲奚扬道，“初次见面，无冤无仇，他射了我一箭，还断了我的胳膊。”

　　齐喆：“……”

　　“后面我因为受伤发烧了，昏迷了几天，醒来之后也不能活动自如，都是淑华来告知我一些事情，所以对于齐将军，我所知可能比较有限。”

　　“那沈姑娘呢？”

　　“淑华同齐将军的事，只有他俩才清楚，世子不妨待淑华醒来后亲自问她。”曲奚扬并不愿意在世子面前多说齐慎和淑华之间的事。

　　齐喆听罢，陷入了沉思。

　　幼时，府里其他人总爱欺负没了娘亲的慎儿，把他揍得鼻青脸肿，还把他关到柴房，不给他吃饭，彼时瘦小的慎儿无力反抗，只会偷偷躲起来哭，被抓到了又是一顿暴打。

　　他有几次实在看不惯，制止了那群嚣张的下人，并安排大夫去给他瞧伤，还给他带了一碗热腾腾的饭菜。

　　自那之后，慎儿便总喜欢追在自己身后跑，用软糯的嗓音喊着“大哥哥”，他没有嫡亲弟弟，于是打心眼里将慎儿看作自己亲弟弟。

　　先太皇太后赐予他和蓁儿妹妹每人一块护身符之时，他还特地给慎儿看了他的那块，只不过慎儿那时还小，愣愣地听着，也没有什么反应。

　　后来便是长公主和昌远侯出事，而他因为在大火中被不知什么浓烟灼伤了眼睛，从此双目再也不能视物。

　　他卧床了很长一段时间，对于府内的事情也不想多管了，也再未去找过慎儿，听下人说，慎儿来找过自己几次，都被守卫拦住了，他想硬闯，守卫将他打得奄奄一息，送了回去。

　　后来，慎儿便再也没来找过自己。他知道慎儿定是记恨上了自己，但是他并不想去解释。

　　可以说，原先意气风发的小世子，也随着长公主和昌远侯一家死在了永庆之变，现在的他，不过是个空有其名的行尸走肉罢了。

　　父亲那段时间不知请了多少名医，甚至还放言“能治好世子眼睛之人，赏黄金万两”，那段时间忠平侯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个个打的都是江湖神医的名号，可没有一个能把他的眼睛治好的。

　　到后来他都放弃了，每日缩在书房，父亲为他找来了佟润和佟为两个伴读，替他朗诵书上的字句，而他也渐渐学会了摸索着走路、提笔写字，除了每日都见不到阳光之外，日子过得倒也算安稳。

　　再后来，在一次祭祀宗祠大典上，他们遭遇了不明人士刺杀，他还有佟润佟为都不会武功，佟润为了保护他。挨了敌人一剑，所幸后来还是抢救过来了。

　　自那件事之后，父亲便找来了两名武艺高超的少年，其中一个据说江湖人称“无影无踪”，年纪虽小，但是轻功极佳，无论何时都能带着他脱离险境，正是小猪。

　　而另一个，据说尚在咿呀学语时便摸剑了，同样年纪轻轻就习得一手好剑术，剑既快且准，只要是他想杀的人，几乎没有做不到的，便是苏琰。

　　自此，他只要出行，不论去哪，都会带上小猪和苏琰，有这两人在，父亲也放心不少。

　　另一旁曲奚扬也是心事重重，淑华同他说过荷包的事，包括荷包里面的东西，他也一清二楚。沈淑华是否就是郡主，这一点他也想过，但随后几天这事就被压了下去，直到今天忠平侯世子的出现，才将深埋心底的那件事重新挖了出来。

　　他打心眼里不希望淑华同郡主的事有什么牵扯，但这事他无法做主，只能看事情后续如何发展了。

　　眼下世子突然向他打听淑华同齐慎的事，是否觉察出了什么？

　　可世子远在京城，即便是通过“齐慎安排他们住进瑜园”一事觉察出淑华和齐慎关系非比寻常，可这又同世子有什么关系呢？

　　除非世子开始怀疑淑华的身世！

　　曲奚扬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觉得事态发展有些不可控了。

　　正在两人各自胡思乱想之时，马车停了下来，小猪掀开帘子，道：“公子，瑜园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