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来时路》喵晚晚

21、世子

　　“宋公子可否听在下一言？”

　　沈淑华和曲奚扬转身望向来人，只见他戴着一个素色斗笠，身着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气质高洁如谪仙般遗世独立，身后跟着两名虎视眈眈的青衣少年。

　　对方虽只有三人，但一出现顿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去。

　　“你是何人？”宋二公子眼睛睁开一条缝瞧向来人，问道。

　　“籍籍无名人士，不足挂怀。”白衣公子一言带过，继续道，“这位姑娘只不过是为了自保而误伤宋二公子，情有可原，公子今日若当着大庭广众之下强行将人带走，损害公子自身声誉事小，恐会累及令尊。朝堂之中如履薄冰，若被有心人士得知公子今日之事，难免不会拿来做文章，若只是背后说闲话倒还好，倘若拿到了朝堂之上，以此参令尊大人一个治家不严、教子无方，让令尊如何自处？这事可大可小，就看上位者怎么想了。”

　　宋攀年只感觉背后不住冒冷汗，这番话如同一盆凉水当头浇了下来，透心窝子的凉。

　　沈淑华听了这些话，虽有些云里雾里，但来人的意思她明白了，是想帮她解围，便朝着来人友好一笑。

　　曲奚扬却是心中暗暗一惊，这位带着斗笠的公子铁定不是普通人，他到底是谁？

　　宋攀年最后狠狠瞪了沈淑华一眼，跟他的随从吩咐了一声“回府”，便捂着手腕龇牙咧嘴地离开了。

　　围观众人见宋攀年都走了，顿觉无热闹可看，便各自散去，最后只剩下沈淑华、曲奚扬，以及那三个人。

　　沈淑华率先打破了沉寂，到戴着斗笠的那名白衣公子身前，道：“刚才真的多谢你了，还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公子没料到这位姑娘竟会上前主动找他，一时有些无措，这姑娘声音入耳如山间清泉般淌过，夹杂着一抹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好似在哪里听过。

　　那日他在纭州摘星阁散心，听到有打斗声，他便让小猪去探查了一番情况，得知是皇城司暗卫在与天狼教搏斗。

　　他当时在摘星阁顶，恍惚间好似听到了个女子声音，高喊着什么“余舵主已死”，后面的便听不太清了，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皇城司怎么可能有女子呢……

　　天狼教首领虽死，对方士气高涨，皇城司这边情况不妙，他便调动了父亲给他安排的潜伏在摘星阁的弓箭手，暗中助了皇城司暗卫一把。

　　直到小猪告诉他，皇城司暗卫军已安然离去，他才带着小猪和苏琰下来，在路上捡到了那个荷包，而荷包里装的那张锦帕……

　　他当时在摘星阁顶听到下面传来的声音，竟与这位姑娘的声音有七八分像，那张锦帕以及上面的字，是她的吗？

　　沈淑华没等到他的回答，感觉有些奇怪，这人戴着个斗笠，完全遮住了面容，清冷中带着一些疏离。

　　许是不愿意与人过多交谈吧，沈淑华没有多想，对着他躬身行了一礼，便转身打算和曲奚扬一起离开醉星楼。

　　可谁知，还没等她脚下迈出一步，公子便开口说道：“醉星楼的香棠酒乃天下一绝，在下今日想宴请二位，不知可愿赏脸共品？”

　　他身后那两名青衣少年闻言也是一愣，公子不是一向独来独往不爱交际的么？不知道这又是整的哪一出……

　　本欲离去的沈淑华脚下一顿，同曲奚扬对视了一眼，见对方并无意见之后，沈淑华回过身道：“乐意之至。”

　　一炷香之后，一行五人坐在了醉星楼四楼靠边的一间厢房，沈淑华和曲奚扬并排坐在他们三个人的对面。

　　“客官想点些什么？这些都是本店的经典菜……”小二殷勤为他们介绍着。

　　“姑娘想吃些什么？”公子问道。

　　“还是你来点吧，我与哥哥初至京城，不太了解当地特色菜……”沈淑华又将话语权抛给了他。

　　“也好，那你与兄长可有什么忌口？”

　　沈淑华看了一眼曲奚扬，道：“我哥哥不能吃虾仁……”

　　他略一思索，对候在一旁的小二说道：“来个一品炙牛肉、粉蒸鸡、板栗菜心、笋蚱……再泡上一壶春山归，上一坛香棠酒。”

　　“好嘞！”小二飞快地记了个字条，下楼去了。

　　余下五人大眼瞪小眼，正当沈淑华想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小二一手拎着茶壶，一手抱着一个酒坛子又上来了。

　　“客官先请用酒和茶，菜马上就好！”

　　沈淑华正好渴了，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盏茶，端起来吹了吹，随后一饮而尽，她放下茶盏的时候，对面的公子刚好摘下斗笠。

　　只见他墨发用一个白玉簪束起，面若冠玉，只是有些清瘦，薄唇紧抿，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上面覆着一块素色绢布。

　　“公子，你看不见吗？”沈淑华有些吃惊，难怪他要戴着斗笠……

　　“嗯。”

　　“啊，你是生下来便如此吗？”

　　公子右手边的那个少年闻言顿时翻了个白眼，若不是公子提前吩咐他们不要多嘴，他现在真想出言好好训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

　　“不是。”公子并无任何不悦，但是也没有过多解释关于他眼睛看不见的事。

　　曲奚扬闻言抬头望向他，极力掩盖住心中的惊骇，若说刚才还只是在心底种下了一点怀疑的种子，那么现在就已经生根发芽了。

　　这位公子眼睛看不见，且观他周身气度不凡，想必身份不会普通，纵观整个京城，世家子弟且双目失明的又有几人？

　　只有一个可能——忠平侯世子。

　　可世子金尊玉贵，怎会出现在醉星楼？还屈尊降贵与他们一起吃饭？

　　曲奚扬百思不得其解。

　　“你家里人没有带你去看大夫吗？”沈淑华有些同情地说道。

　　公子轻声笑了一下，道：“有看过，但未能医好。对了，还未曾请教姑娘芳名呢。”

　　“我叫沈淑华。”大大方方报上自己的名字之后，她又问道，“公子你呢？”

　　“你唤我阿喆便好。”

　　沈淑华问道：“是'上面一个折，下面一个石'的那个'哲'吗？”

　　“不，是'两个吉'的那个'喆'。”

　　“哦哦，这个字倒是少见……”沈淑华若有所思。

　　“敢问公子贵姓？”一直默不作声的曲奚扬突然开口问道，“可是姓齐？”

　　“放肆——”阿喆右手边那个少年一听这句顿时忍不住了，一拍桌便要起来。

　　阿喆按住他的肩膀，呵斥道：“小猪，坐下。”

　　沈淑华听到阿喆右手边的少年叫“小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小猪满脸写着不高兴。

　　“没什么，小猪，哈哈哈——”沈淑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人居然叫小猪，这名字也太好玩了吧！

　　曲奚扬却笑不出来，依然端正坐着，等着对面的回答。

　　阿喆本也不打算隐瞒，点点头道：“不错，我是姓齐。”

　　曲奚扬却一下子站起了身，沈淑华拽了拽他的袖子，问道：“曲哥哥，你怎么了？快点坐下来啊。”

　　“齐公子可是皇城司暗卫统领齐将军之兄长？”曲奚扬又问道，“或者，应该称您为世子。”

　　这一下，沈淑华也呆住了：“曲哥哥，你说什么？”

　　暴脾气的小猪一听这话立马又要忍不住了，他看了齐喆一眼，对方依然气定神闲，丝毫不见慌乱，小猪最佩服公子的就是这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除了公子在纭州捡到荷包的那次，其余时候他从未见公子失态过。

　　齐喆淡淡一笑，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曲奚扬。”

　　“沈姑娘，曲公子，出门在外这个身份多有不便，是故刚才未直接言明，还请多多包涵，我以这杯酒给二位赔个不是。”齐喆让小猪给自己斟上一杯酒，当着他们的面，整整一杯见了底。

　　沈淑华听他这意思像是承认了，她哪里敢让堂堂忠平侯世子给自己敬酒，赶紧也满上一杯，咕嘟咕嘟喝了下肚。

　　“好酒！”沈淑华短短十几年，从未喝过如此美味的酒，发自心底地赞叹。

　　曲奚扬见他被自己戳穿身份，竟丝毫不加隐瞒，坦荡承认了，对他与淑华也极为尊重，没有摆世子的谱，内心暗道自己刚才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重新坐了下来，想学他与淑华那样干了一杯酒，没想到才喝了一小口就被辣到了，赶紧放下酒杯，偏过头去捂住嘴不停地咳嗽。

　　“曲哥哥，你没事吧？”沈淑华赶紧帮他拍后背顺气。

　　“曲公子若喝不习惯香棠酒，饮茶便好。”齐喆让苏琰，也就是左边那位一直冷着脸不怎么说话的，帮忙把曲奚扬杯中酒倒掉，重新斟上了春山归。

　　“无妨。”曲奚扬抿了一口春山归，这茶味道淡，刚好能缓解他喉咙火辣辣的感觉。

　　这么一会儿功夫，小二已经上了大半个桌子的菜，除了几个需要细火慢熬的汤，其他都齐全了。

　　“曲公子，沈姑娘，二位不必拘束。”齐喆道，“小猪，苏琰，你俩也吃吧，不必管我。”

　　小猪先夹了一筷子炙牛肉放到齐喆的碗里，然后才给自己夹了一块，一边吃一边道：“真好吃！公子快尝尝！”

　　“嗯。”齐喆端正坐着，咬了一小口，慢条斯理地嚼着。

　　沈淑华眼珠子滴溜溜在齐喆和曲奚扬身上打了个转，感觉这俩人气质还挺像，尤其在吃饭上面，都是一样的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