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尽皆痴》休织

16、殷家

　　乔辛听懂了：“你要送人礼物？”
　　“嗯。”周飞顿了一下，继续说，“也不是礼物，就我妹要升初二了，想给个她喜欢的。”

　　乔辛爱操心的班主任模式启动，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你有妹妹还在外面干那些行当？你就不怕这样对她造成不良影响吗？你还在外面得罪人，万一他们找到了你妹妹，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废话。”周飞似乎被扎到痛处，反射性地抬头瞪了乔辛一眼，“你以为我没想过？
　　“但老子缺钱给她治病啊，我能怎么办？身上的病还会管你钱是哪儿来的？她能等得起吗？我要是不干这些，从哪儿捞快钱？
　　“去偷去抢总比四处求人都借不来的强！”
　　周飞一口气说完，还嫌不够撒气，抬脚踹了一下沙发前的茶几，金属制桌脚在地板上划出一声刺耳又闷重的声响。
　　周飞说了句脏话，黑着个脸靠着沙发靠背向下沉了沉身子。

　　空气陷入了沉寂，只能听到间歇的周飞气不过的粗喘声。过了一会儿，连粗喘声都没有了。
　　周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情绪太过激动，他挑眼瞟了下乔辛，见乔辛正垂头看着手机，一直没说话。他心里以为是自己刚刚那一通把乔辛给吓到了，毕竟这人看着就不像胆子大的人，别再一会儿偷摸找人过来把自己撵出去。

　　周飞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手在后脑勺上刮了两下，然后他坐起来，非常僵硬且刻意地，又将茶几拖回了原位。
　　周飞没看乔辛，眼睛光四处乱飘：“我就心情不好说两句，没针对你啊。你，你……你别这么一副受屈的样子，我可什么都没做。”

　　乔辛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周飞。
　　他的目光太过直接，让周飞下意识吞了下口水。
　　就在周飞以为乔辛要跟他鱼死网破之前，他开口了：“什么病？”
　　周飞愣了一下，没想到乔辛话茬转得这么快，顺嘴就接上话：“……先天性心脏病。”

　　“需要多少钱？”
　　周飞还是不明其意：“和你有什么关系！”
　　“借钱的话可以，但要先打欠条。”
　　周飞猛地坐起来：“哈？你有病吧？”

　　乔辛沉默：“我借你钱还要挨骂？”
　　“不是，我们认识吗？你就借我钱。我要是拿钱跑路了怎么办，我要是这辈子都还不出来了怎么办？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有谁会管你！”周飞站起身反过来教育乔辛，他只知道眼前这人看着不机灵，没想到还是个傻的，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菩萨再世乐山大佛了？

　　乔辛也懂周飞的意思，刚刚沉默了半天，他就是在纠结要不要出口说这句话。
　　他承认自己是有一些助人和讨好情结在，也从小到大吃了不少亏，就连应天和都因为这点说过乔辛好几次，但他就是改不过来。不过他当然也不至于离谱到掏空自己的腰包，他能有说出这种话的底气，还得感谢顾淞前段时间主动还清的钱，让他这两年兢兢业业攒下要还的欠款直接变成了自己的存款。

　　“但你刚刚不还说了治病急需要钱，等不起。你要是还做混混搞那些来路不明的快钱，哪天要是你自己出事了怎么办，就像今天，说得难听一点，你要是被他们抓起来，直接打……成残废，你觉得你妹妹的病能等到你好起来再去赚钱吗？
　　“而且你少做点儿四处讹人的事儿，也算是造福社会了。”
　　乔辛的话道理虽在，但属实难听，周飞听完皱着眉，没有接话。

　　乔辛继续极为诚恳地看着周飞：“当然，借给你钱我是有条件的，欠条、还有一些你的联系方式之类的我都会问你要齐，你要是敢不还我，我就告你。不过你要是打最初就没有还钱的念头，那就别借了。”
　　周飞闻言抬眼，看到乔辛还是一脸认真的傻子样，他张了张嘴，半晌后才磨磨蹭蹭地说：“……行吧，我考虑一下。”
　　怎么好像变成自己求着要借给他钱了，乔辛腹诽。

　　安静了一会儿，乔辛又锲而不舍地问：“你妹妹，她现在是什么状况？”
　　周飞又歪着身子坐回到沙发上：“有点严重，她的病14岁了才发现，听医生说比普通的复杂，要做好几次手术。”

　　周飞说到这些，话里面带着止不住的难过，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边说着：“她一直都很懂事的，爱看书爱学习，以后绝对比我有出息。”
　　他打开相册，翻到一个女孩的照片给乔辛看：“你看，长得也很可爱。所以就算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一定要治好她，让她好好上学。”
　　乔辛接过手机，看着相册里坐在病床上笑得很灿烂的小女孩，也被她的笑脸感染到。

　　他把手机还给周飞，心里还有些唏嘘，不由多说了几句：“我知道我刚才突然那么说也很奇怪，但我能保证我没有害人的心，反正到时候钱在你手里，论吃亏也是我的吃亏面比较大。虽然我也不是很懂，但病肯定是越早治疗越好，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乔辛最后对看着他的周飞抿嘴笑了一下，之后便自己一个人回了卧室，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备用的被子，顺便能给周飞一点思考的空间。

　　而在他刚把被子从衣柜上面拽出来时，周飞突然从客厅走了进来。
　　他两眼发着亮，脸上又红着，十分地虚张声势：“求你，借我十五万。”

　　直到周飞给乔辛发银行卡号的时候，他的手还是有点颤抖着。他这双手，握起拳头打过人，也被人用鞋底按在地上过，这辈子和发抖都沾不上边。
　　同样的，他这辈子也从来没求过人，就连小时候他的赌鬼爸差点把他打死的时候他也没说过一句求饶的话。
　　但现在，两件事儿都让他一次办了，而且办得极为顺利。

　　乔辛收到发来的卡号就要先打钱，却又被周飞拦住：“等一下，我欠条还没写。”
　　周飞催着乔辛找来一张纸条，然后在上面写好借钱的具体信息，又写上自己的身份信息、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签好字后也让乔辛签了一个：“你把这个收好，我会还的。”

　　乔辛把欠条妥善放好：“如果是你通过混混手段拿来的钱，我不要。”
　　“啧，事多。”

　　两人顺嘴拌了两句之后，周飞莫名的紧张情绪才淡下去了些。
　　很快，他的手机上就收到了三条转账信息，他扫了眼手机，然后偏开身子，挠了挠后脑勺，用余光看着乔辛，低若蚊蝇地说出一声：“谢谢。”

　　乔辛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那些人要去你家蹲你的话，你妹妹岂不是危险了吗？”
　　“没事啊，他们不知道我有妹妹。”周飞难得耐心地解释，“而且她最近一直都在医院，她的病已经等不及了，所以我才那么着急地要挣钱，导致我一不小心得罪了其他人。”
　　周飞指了指头上的纱布：“然后在他们开打的时候，我跑了。”

　　乔辛皱着眉头看周飞：“找份正经工作吧，这行干下去，早晚要牵扯到其他人的。”
　　周飞摆摆手，没在这个问题上和乔辛多争执，转而换了个话题：“饿了，有吃的没。”
　　乔辛随意找了点东西给他凑合，晚上乔辛睡卧室，让周飞在客厅沙发上拿被子将就了一晚。

　　第二天，等乔辛醒来的时候，客厅已经没有人了。
　　他心里也没什么波动，照常给自己做早饭，突然门外又响起了很大声的敲门声，乔辛拉开门，看到满头大汗的周飞。
　　他无视乔辛的问话进了屋，从口袋里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证件放在了茶几上。
　　“身份证、出生证、小学毕业证、初中毕业证、驾驶证、户口本……”

　　乔辛打断他神神叨叨地盘点：“你在干嘛？”
　　“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赶早回家拿了这些给你，你就不用怕我不还钱了。”周飞随意拿起一个证件得意洋洋地说，“等之后，我还一笔，你给我一个证件，等我还完之后，就能把所有证件都拿回来了。”

　　“我不要。”
　　“哈？”

　　乔辛解释：“身份证，驾驶证这种东西，是日常必备，你给我之后，自己怎么活想过没有？”
　　周飞被问得说不出话，乔辛叹了口气，给所有的证件挨个儿拍了个照：“有照片也一样，你还一笔，我删一张，这样子总行了吧。”
　　周飞才高兴起来，认同了乔辛的提议。

　　在他收拾好证件再出门之前，周飞又瞟了两眼乔辛，手足无措了一会儿，在乔辛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才吞吞吐吐地说：“我联系了一个认识的人，可以介绍我当快递员，这个，……算是正经工作吧。”
　　乔辛眼带笑意地看了看他，才认真点头：“嗯。”

　　过了几天后，乔辛手机上收到了周飞给他发的两张照片，一张是他妹妹在医院花园里坐着看书；另一张是周飞穿着快递服的自拍。
　　乔辛无知觉地勾起嘴角，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

　　然后他接着收拾好东西，出门继续去殷家做家教。
　　刚到殷家门口的时候，乔辛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往常的氛围，停在门口的黑色加长车很张扬地宣示着殷家来了不得了的人。
　　乔辛熟门熟路地自己走到常去的楼栋，大厅门如往常一样紧闭着，乔辛也以为这是殷家小辈的住宅，习以为常地双手一推。
　　里面的所有人尽皆转头看向乔辛。

　　只见里面沙发正中主位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左右各坐着一名穿西装的中年男子，殷知渺和殷家双胞胎也分散地站在两边，其余还站着些从未见过的男性女性。
　　乔辛慌张地退了一步：“不好意思。”

　　在他拉上门之前，殷嘉阳先出声喊住了他，殷知渺也回神，弯下腰向老人解释：“这位是嘉白和嘉阳的家教老师，现在是约定好的时间。”
　　殷知渺又走近乔辛，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忘记提前和你说了，麻烦你先上楼等一会儿，稍后就让他们两个上去。”
　　乔辛慌忙点点头，回应了几道审视的眼神，然后在殷知渺的陪同下到了楼梯口。

　　“没关系，不用理他们。”殷知渺对着乔辛悄悄说道。
　　乔辛也小幅度地对殷知渺笑了笑，匆匆自己上楼了。

　　等轻轻关上书房门之后，乔辛才敢大声喘气，虽说在那么多人的视线下就足够让他不好受的了，但最要命的还得是那位老人的目光。
　　就像盘旋在头顶的苍鹰，对脚下不知为何的生物垂下了一道高高在上的审视。
　　让人浑身不适。

　　乔辛在书房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书房门被突然推开，殷嘉阳眼眶红着大步走向了自己的座位，然后趴在书桌上用胳膊挡住了脸。殷嘉白也黑着脸，眼眸郁郁地垂着压抑着怒火。
　　乔辛小声问：“怎么了？”
　　“那个混蛋。”殷嘉白小声咒骂着。

　　他们的家务事乔辛也不好掺和，只能多留给他们一些调节情绪的时间。
　　过了一会儿，殷知渺也上来了，看到还在哭的殷嘉阳有些无奈：“二叔再怎么说也是你的爸爸，说你两句也是应该，别生气了。”
　　“他才不是。”殷嘉阳闷闷地喊着。
　　殷嘉白接着说：“就凭他也配？”

　　殷知渺苦笑地看了一眼乔辛：“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乔辛摆摆手：“没有没有，下面的都是，呃……，家人吗？”
　　“嗯，那位老人是我们的爷爷，两个中年人，一个是我二叔，也就是他们两个的父亲。”殷知渺看了一眼两兄弟，“另一个是我三叔，现在殷家除了爷爷，主要是他和我在管。”

　　殷知渺草草介绍了一下，坐到一旁，长长叹了口气：“之前他们一直在各处分散住，现在突然都回来了，我也有点措手不及。”
　　殷知渺又看回乔辛：“本来提前要和你说的，都怪我忙忘了，真的不好意思，今天他们状态也不对，就先不用教了。”
　　乔辛点点头。

　　“正好一会儿二哥要来，等他走的时候让捎上你一起走吧。”殷知渺说着，突然又否定了自己，“不行，我爷爷对二哥意见很大，如果让他知道了你和二哥认识，大概会对你很严苛。”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还是在书房待着吧，等过几个小时后我叫人送你出去，可以吗？”殷知渺和乔辛商量。

　　乔辛表示都可以，又多一嘴问道：“为什么顾淞会被讨厌呀？”
　　殷知渺犹豫了一会儿：“二哥之前提议过和我联姻，被拒绝之后，他就变成三叔那一派的了，爷爷也不是很喜欢三叔，所以就更不喜欢二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