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杂货铺》鹿三幺

18、018 金木偶

　　姜小草护着水果糖的手猛地一顿。

　　视线上移，孩童金木偶的脸和记忆中的小尼娜寸寸重叠。

　　怎么回事？

　　姜小草拨开周遭拥挤的人潮，直奔木偶而去。

　　被选中的家庭是木偶镇公认的幸运儿，是被神明眷顾之人，无数镇民在朝着他们的方向跑，试图沾沾喜气，来年好轮到自己家。

　　姜小草在浪潮中来到木偶旁边。

　　举着木偶的是尼娜爸爸伊凡，他脸上带着骄傲又虔诚的笑，感恩着神明的眷顾。

　　尼娜的母亲劳丽站在旁边，也开怀地笑着。

　　但前后左右都不见尼娜。

　　姜小草伸手抓住劳丽的胳膊。

　　“劳丽夫人，尼娜呢？”

　　被抓住的人转过头来看她，露出惊喜的表情。

　　“阿离小姐您回来了？快来，我们真的被哈斯塔乌大人选中了，您和我们一起参加祭祀吧，神明会赐福于你。”

　　姜小草瞳孔微缩。

　　阿离小姐？

　　在这之前，劳丽明明一直叫她小草。

　　这个陌生的称呼不是第一次落在她身上，姜小草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叫她阿离。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尼娜在哪儿？”

　　她再一次追问。

　　劳丽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

　　“抱歉阿离小姐，您说的尼娜是和您一起来的新同伴吗？”

　　她转向身旁的丈夫伊凡。

　　伊凡也跟着疑惑。

　　“我们村子里没有一个叫尼娜的人。”

　　没有尼娜……

　　姜小草看向被他举着的木偶，近来微不可闻的心跳声陡然增大，在耳边扰得她一阵发晕。

　　“那，这是谁？”

　　劳丽和伊凡相视一笑，满面红光地介绍道：“这是我们的有缘木偶，是我们被哈斯塔乌大人赐福的证明。”

　　“原本我们以为今年没有机会了，但早上起来的时候村长找到我们，说神迹出现了。”

　　说到这里，他们双手合在身前，对广场中央的神像执礼。

　　挤在旁边沾福气的人群都发出羡慕的神像。

　　“你们也太好运了！”

　　“祝贺祝贺啊！”

　　他们很快被涌过来的人群包围。

　　姜小草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

　　距离祭祀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她没有继续追，先去找尼娜家隔壁种火火果的人。

　　“阿离小姐您回来了？您带木偶了吗？要和我们一起吗？”

　　他们的反应和尼娜父母差不多。

　　姜小草继续在人群中游走。

　　走得越远，她心里越冷。

　　木偶镇没有一个人记得尼娜。

　　那个有着红色大辫子，喜欢穿小花连衣裙，总追着她喊姐姐的明媚少女，仿佛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般。

　　广场上人声鼎沸，暖风拂过，姜小草指尖浸满凉意。

　　再次抬头，她冷凛凛的目光直刺神像。

　　人群拥挤依旧，她一步一步朝它走去。

　　离神像最近的地方，站着木偶镇镇长，以及这个村的村长，还有欢欢喜喜举着金木偶的镇民们。

　　周围的人举着木偶载歌载舞，欢呼声四起。

　　姜小草的目光锁定在木偶尼娜身上。

　　当人群开始祭祀舞蹈，伊凡暂时放下木偶的那一刻，姜小草动了。

　　“这个人在干什么？放下！”

　　“就算羡慕也不能抢别人家的金木偶啊！你抢了也没用，哈斯塔乌大人不会认，快松手！”

　　“阿离小姐你为什么……”

　　身后是叫喊声，身前是试图拦住她的人。

　　姜小草抱紧木偶，就像是那天晚上小尼娜怕她有危险，紧紧搂住她的胳膊一般。

　　她挣脱开一只只去拽她胳膊的手，朝不远处的广场最中心而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

　　咳嗽越来越剧烈，姜小草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痛，每一口都仿佛被刀片划过。

　　尼娜变成的木偶和普通木偶不一样。

　　普通木偶内里是空的，只用树枝撑出形状，但尼娜不是。

　　她还维持着当初作为人时的重量。

　　姜小草想到躺在病床上的周然，尼娜现在的情况和他很像。

　　木偶表面被涂满了金光闪闪的东西，此刻被她抱着，金色的粉末染了她的衣服。

　　姜小草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也知道在祭祀的大节日里广场上聚集着多少人。

　　所以她动手之前就没想过能带着尼娜突围，而是选了另一条路。

　　村长和在场的其他人很轻易地看出了她的意图。

　　“快拦住她！她要动神像！”

　　可姜小草本来离神像就不远。

　　主持祭祀的村长和镇长都没想到有人这么大胆，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毫无防备。

　　所以，姜小草得逞了。

　　她站上了神台，一手揽着金木偶，一手拿着从村长手里抢过的祭神幡，直指神像眉心。

　　“住手！那是哈斯塔乌大人的神像，你是在渎神！你会遭天谴！”

　　姜小草淡淡地扫向村长，祭神幡下移，对准神像的心脏。

　　那一刻，她看见村长变色的脸还有眼中的警惕。

　　“原来那天晚上是你把木——”

　　后半截话被他及时咽下，眼中添了忌惮。

　　“你想要什么？钱？”

　　一旁的镇长忙开口：“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好好商量，你千万别激动。”

　　姜小草和这些人没什么好说的，举着祭神幡看向伊凡和劳丽。

　　“她是尼娜，你们的亲女儿。她不是木偶，是活人。”

　　劳丽脸上露出不明白的神情。

　　“阿离小姐您在说什么？我们没有孩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脑袋不太清醒？我们知道您是好人，您快点下来好好解释，村长不会怪您的。”

　　“是啊阿里小姐，您先下来好不好？”

　　伊凡和隔壁卖火火果的人试图劝她。

　　姜小草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滑过，从兜里取出一颗水果糖。

　　她右手还拿着祭神幡对准神像，不能放，否则广场人的人全都会扑过来抢走尼娜。

　　于是，姜小草左手拿着糖，抬起，用牙齿咬住一角，扯开。

　　这是一包混合装的糖果，这一颗是桃子味。

　　糖纸剥开后，甜丝丝的味道飘出来。

　　姜小草把它塞到金木偶口中。

　　周围因为她渎神而气愤不已的人有点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怎么给木偶喂东西？”

　　“肯定有病，不然谁会在祭祀节这样的大日子里闹这么一出？可怜了伊凡一家，好不容易被哈斯塔乌大人选中，结果居然在祭祀开始前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哈斯塔乌大人肯定不会给他们赐福。”

　　“看他们和这个疯子关系那么好的样子，这个时候居然还相信她，村长会取消他们的祭祀资格吧？”

　　“村长人是全天下最善良的人，捣乱的又不是伊凡他们，村长不会因为一个疯子生他们的气，放心吧。”

　　“不会又是什么怪病吧？会不会传染？”

　　在这些议论声中，桃子味的水果糖在金木偶的口中缓慢融化。

　　祭祀还没有正式开始，没有彻底木偶化的躯体被这股甜意一点一点包裹。

　　咕咚。

　　很轻的一声，让姜小草脸上终于扬起真实的笑。

　　而这一幕落在村长和其他人眼里，更证明了她就是个疯子。

　　“不能让她耽误了祭祀，所有人一起动手！”

　　早就快要按捺不住愤怒的信徒们涌来。

　　在他们快要靠近神台的时候，突然有人冲过来用力推开他们。

　　“谁都不许过来！不许！”

　　那人大声吼着，眼睛发红，声音颤抖。

　　是伊凡。

　　他手上举着祭祀时烧木偶会用到的祭神幡，把尖尖的那一头对准夕日的邻居们。

　　“伊凡你怎么了？天呐，疯病真的会传染！”

　　原本涌上来的人顿时往后面退了几步，和神台拉开距离。

　　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刚才伊凡还是正常人，一眨眼就疯了。

　　不只是伊凡，还有劳丽，她也同样举着祭神幡，双手还在明显地颤抖。

　　村长的脸已经彻底黑掉。

　　“胡闹！你们在干什么？”

　　劳丽满脸泪水地看向他。

　　“是尼娜，阿离小姐带走的是我的尼娜！我为什么会忘记我的女儿？为什么我的尼娜会变成金木偶！”

　　村长整个人僵住，脸色变了又变。

　　“你在说什么？你们没有孩子，什么尼娜什么金木偶？你们真的疯了吗？”

　　他语速很快，带着不容反驳的气势。

　　“立刻放下祭神幡回到你们的位置上，否则我将永久取消你们的祭祀权！”

　　劳丽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祭祀是木偶镇祖祖辈辈都在做的事，是她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参与的神圣活动。

　　不参加祭祀的人会被神灵厌弃，一生痛苦。

　　她内心挣扎，握着祭神幡的手逐渐放松。

　　滋啦。

　　神台上，姜小草给金木偶喂下第二颗水果糖。

　　劳丽的神情瞬间为之一变。

　　“可是……可是她就是我的孩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忘了她。这个金木偶是村长您今天一早给我们的，您难道什么不知道吗？还是说，我们忘掉尼娜的事情和你有关系？”

　　劳丽并没有想起所有的事，只有一些细碎的片段。

　　片段里，那个和金木偶一模一样的孩子亲昵地叫她母亲。

　　每一声都敲在她的心上。

　　“你真的没有孩子，你是怎么了？我是村长，他们也都是我们一个村的人，你难道宁愿相信一个外面来的疯子也不愿意相信我们吗？”

　　劳丽哭着摇头。

　　她不知道。

　　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村民，她敬重一直保护村子、带领大家过好日子的村长，也爱重邻居们，可是……她是一位母亲，她必须保护她的女儿！

　　劳丽更用力地握紧了手里的祭神幡，用母狼般的眼神警惕着周围的乡邻。

　　伊凡以同样的动作防着另一方。

　　今天有他们在，谁都别想靠近神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