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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启程中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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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今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你可愿来看看她?”
仿佛迎面一记重击,头脑连同耳边嗡嗡作响,就连那人的华语,听在耳中,也变得含混不清。
见生用力咬破舌尖,疼痛让头脑寻到片刻清明。
他冷静开口:“你是谁,他在何处?”
“我是崔绍。”那人温和地回答,“鱼姑娘此时,正在我的家中。”
他报出了具体的位置,是在中都城,名为观锦的街道中。
“你不必担心,鱼姑娘是崔某的朋友,我自会好好照顾她。”似乎是察觉到对方的警惕,他慢慢解释,“只是她在昏迷前,将这张传音符握在手中,我想,她可能有话要对你讲。”
这个名为崔绍的人,声音低柔,语调和缓,令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信赖之心。
但是见生很清醒,在没有见到安然无恙的沈莫鱼之前,谁的话他也不会信。
“多谢。”
虽然这么想,他还是礼貌道谢:“我来中都接他。”
对方似乎是低低笑了一声,有些无奈似的:“好。”
传音符化为飞灰,这是一次性的符纸,用后即焚,他单方面地,失去了沈莫鱼的联系。
心中有隐隐的不安,却并不会太过惊慌。毕竟,若是论世间行走、随机应变,他实在是强过自己太多。
只是,这次突如其来的联系,还是颇为蹊跷。
沈师兄,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
这些年,他一直长住中都,打点生意,偶尔会回万色楼处理事务,寥寥数次碰面,每次都是满面倦容,身体一天差过一天。
见生知道,他当初引自己入北青萝,本来就是带着以备不测、了作准备的意味。
沈师兄……
赵不卷有其他安排,还要三个月才到中都,若是他真的遇到麻烦,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身边传来脚步声,曲烛走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见生并不隐瞒,点点头:“的确有事,你可愿帮我?”他说着,拿出刚刚装好的“种子”,“赏金可以分一半给你。”
曲烛失笑:“你倒是很会做生意。说罢,需要我帮什么忙?”
“帮忙交还诏令,顺便把一半赏金存入我在宝丰隆的账头。以及,”他语速很快,显然已经想得清楚,“打听一个名为崔绍的人,他住在中都城观锦街乙六胡同,听声音是个青年男子,温文尔雅,很会说话,若是花用银钱,可以从我的一半赏金中扣。”
“你找我打听别的男人,就不怕我生气么?”曲烛笑眯眯道。
见生:“……”
曲烛从他手心取过“种子”,笑了笑:“都听你的。你呢,不回随州么?”
见生摇头:“来不及,我要立即动身去中都。”
他从未去过中都。
但是,在话本中,在别人的口中,无数次听过中都。
神州若有十分繁华,七分皆在中都。
故国晚秋、天气初肃。
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
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中都嵌在两江交汇之处,神州的中心,恰如一颗璀璨明珠。
烟笼寒水,宿雨竹院,新苔湿冷。
纤长的手指轻轻抖了抖,将传音符的灰烬从玉白的指尖抖去。
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肌肤光滑,没有半分瑕疵,需要不事劳作、不习武功,不执笔,不事物,不日晒、不雨淋,千娇百宠,才能养出的一双手。
也是中都贵公子们,人人都有的一双手。
灰烬凌乱,洒落在地,如同下了一场暗淡的雨,雨水穿过沈莫鱼的眼帘,他的睫毛微微动了动。
“那是谁,你也有了同门么?”好听的声音又响起来,崔绍道,“实在是想不到。”
他站在金笼之外,靛蓝的绵软长袍滚着细致的白边,暗室昏昏,惟有角落里一盏鲛人灯,散发出莹莹光芒。
还是个少女鲛人,全身镀油以防腐败,双手合十并在胸前,长发结成漂亮的辫子,高仰了头,嘴角被割裂到耳根,幼润的舌头探在唇边,作成一个灯芯,连入内脏骨髓,可以燃烧数年不灭。
“他叫什么名字,声音很不错,我喜欢。”崔绍凑近了,低低地笑,“我让他一起来这里陪你,可好?”
沈莫鱼没有回答,从始至终,他的眼睛都盯着地面,恍若未听、恍如未闻。
下颌一痛,被硬生生掰起,来到金笼边缘,他终于再次看到了崔绍的眼睛,线条优美,黑白分明,眼底深处闪烁着残忍和兴奋的光。
“我远远看见,就知道是你。”
他凑得极近,吐息全部喷在沈莫鱼的脸上,身上带着沉沉的熏香气味,像是腐烂了,却还被腌在香料中的花瓣,“你过去不是不喜欢穿女装么,那时在西洲城,被打成那个样子也不肯,你的眼睛亮极了,我当时就想,一定要把你带回中都来。”
沈莫鱼无动于衷地听着。
“带回来,好好教导一番,再把你的眼珠挖出来,用水晶罐装好,放在我的案头,这样,就能每日欣赏把玩。”他很遗憾地叹口气,“可惜,曲又非不肯。他那时那么宠爱你,你是哪儿来的胆子,又是哪里来的本事,竟然跑了?”
他说着,忍不住急促地喘xi,伸出舌头,在沈莫鱼的侧脸细细舔过。
终于,忍不住似的,沈莫鱼打了个极轻微的哆嗦。
崔绍笑道:“我就知道……别看你现在装出这幅样子,生来是玩物,一辈子也改不了……”
像是被冰冷的爬虫缠上了,外表斑斓的毒蛇吐出长长的信子,收缩、绞缠,直到骨骼粉碎、血肉成泥,也不肯放过。
他能忍的,不过是个愚蠢的世家子弟,他能忍的。
沈莫鱼在内心不断重复,一而再、再而三……若是过去,他自然是能忍的,但那是过去。
他好不容易逃出西洲城,有了庇护自己的师门,有了自己的一方生意,有了自己可以信任的师兄弟。
吹拂过北青萝的清风,这样的污秽,如何还能再忍下去!
他喉头忽然奇痒,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崔绍闪躲不及,半边身体都被染上斑斑血迹,他当即大怒,用力扼住沈莫鱼的脖子,将他死死压在金笼的格栅之间。
“你这个贱人!”崔绍怒吼。
窒息的痛楚中,沈莫鱼手指深深掐入地面的软毯上,嘴角却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他没有说话,但是“呸”地一声,将一口血水吐在崔绍脸上。
“你……才是贱人,”他微弱地笑,“去死吧!”
崔绍还要发怒,表情忽然一变,怒气转为一个扭曲的笑意,挂在他原本可以称作俊逸的脸上:“你的那个同门,叫你沈师兄的那个,要来中都了!”
“他要是落入我的手中……”
沈莫鱼:“放心,你这样的蠢货,是捉不住他的。”
话虽如此,心中却忐忑,只是脸上不曾露出半分。
见生修为进境虽快,但为人坦率真诚,中都城鱼龙混杂,各家势力盘根错节,处处都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他该如何自处?
不要来……
先不要来……
至少等到……赵不卷一起……
神髓深处,蓦地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似乎有什么尖利的东西,猛地戳入脑海深处,要将整个意识和记忆搅得稀烂。
沈莫鱼再也撑不住,倒在地上,长发遮住惨白的面孔,蜷成一团,不住抽搐。
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发出过一声痛叫、一次惨呼,直到嘴唇被咬得稀烂,流出血来,和方才的鲜血混作一处。
崔绍又恢复了之前平静的神色,缓缓开口,话语间甚至有几分惋惜:“你先好好反思,我回头再来看你。”
说完转身,推门而出,门边守候着一位白衣少年,脸上挂了白布,用墨汁潦草地点了三点,充作眼口。
是截教的白覆子。
崔绍看他一眼,他动了动,有些不情愿地躬腰行礼。
“为我找身干净衣物。”崔绍抬了下巴,矜持地吩咐。
他方才的话语没有半个字落入沈莫鱼的耳中。
意识模糊的前一刻,他满脑子只有三个字:
不要来……
“中都?”
面前的老头懒洋洋抬了抬眼皮:“两枚灵石,上品。”
见生:“……这个距离,去其他地方,不都是一枚灵石么?”
“那可是中都,不是其他地方。”老头不耐烦,“去不去,不去的话,下一个……”
眼看他要喊人进来,见生连忙抓住他的手:“去去去。”
他十分心疼地摸出两块灵石,在手里掂了掂,递过去:“喏。”
这里是眉山附近的小灵集,他担忧沈莫鱼,只想着越快越好。
若是图快,自然是用阵法传送。因此,他和曲烛在眉山城外分开,一个向东回景平,一个向西找灵集。
老头接过,对着日头看了看,又用黄牙咬了咬,方才点头:“嗯,上去吧。”
阵盘是在小小隔间之中,见生往自己脸上洒了一把化形粉,等站到阵盘之上时,已经变成一个面色蜡黄、看上去病恹恹的少年。
虽然没有文弃儒的百面千相好用,但是勉强也能遮挡。
那个崔绍,不知底细,不知敌友,一切还要小心为上。
“中都……”老头拨弄阵符,拖长了调子,“走一位。”
白光闪过,见生消失在了原地。
老头将灵石收好,摇头道:“人人都想去中都,那是什么好地方不成,吃人不吐骨头嘞……下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多嘴一句:地位相差太大的两个人,真的很难谈得上相爱,一切高低配在我这里都会成为阴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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