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你坟头长草了》卑职不配

39、心魔

　　温玉夺门而出，顶着一张丑陋的脸在月下奔跑。许都城已经宵禁了，街面上却很是热闹。
　　官府的差役拉着板车在挨家挨户的收尸，然后一并拉到城郊焚烧掉。
　　他在奔跑中撞倒了拉车的车夫，板车翻到，尸体掉了一地。
　　男的女的，老人孩子都有。才刚死不久，但已肉眼可见的以异常的速度腐化生虫。腥臭的尸水像涓涓细流一样蔓延在青板上，流到人们的鞋底下。腥臭从地面升起，以衣襟掩鼻都掩不住。
　　官差、百姓都直勾勾的盯着那只怪物和地上的尸体，嘈杂声一下戛然而至。夜安静得仿佛只能听见尸水流淌，尸虫爬行蠕动的声音。

　　“是你，你杀了天子，上天降下诅咒了！是你带来瘟疫的，你这个怪物，你还我丈夫和儿子的命来！”

　　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扑上温玉厮打起来，赤红着眼，恨不得生啖其肉。
　　她的丈夫和儿子半个时辰前发病，还等不到官府救治就死了。现在和那堆腐烂的尸体躺在一起，泡在尸水里爬满了白色的尸虫。
　　她绝望了，也不要命，从袖子里掏出匕首刺进温玉的胸膛，要以死替世人除了这个祸害。
　　但她只是一个寻常妇人，激怒温玉那把匕首转眼间就刺进了自己的脖子里。温热的血流满他的手掌，像是滚烫的热水。

　　周遭的人也都惊呆了，没有敢上前，觑着脸。武兆赶来施救却已是来不及，很快那个女人就随她的丈夫和儿子去了。

　　“王…..王爷？”

　　连他也难以置信，温玉向来很看重自己的名声。以仁义来收拢人心，很多受够了官府盘剥的百姓拖家带口的来投奔他。即便是反贼，慢慢的他也有了很好的名声。
　　毕竟寻常百姓并不关心坐在皇帝宝座上的人是谁，谁给他们饭吃他们就会跟着谁，拥护谁。

　　这样的声望他处心积虑，花费了数年才积攒起来。但也在一场瘟疫中崩塌，他不再是救世主，而是带来不详的怪物。
　　从萧辞死，或许应该还是更早前关于天降诅咒的流言就在坊间流传开了。
　　有人认为百姓违反天意拥护他那么一个反贼，故而天降诅咒来警示他们，要他们迷途知返。
　　许都很早就有人开始出逃了，直到瘟疫越演越烈，封了城无法逃走才被迫留下。
　　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流言四溢，但绝不敢有人在温玉面前，敢在官府面前议论瘟疫的事。

　　这个女人喊出了他们的心声，但很快她就被灭口。没开口的人将嘴闭得更严实了，用更奇怪的眼神去看温玉，在心底翻涌着歇斯底里的声音反抗。

　　温玉知道的，在人前杀掉这个女人撕下了他伪装的面具。他的百姓不会在相信他是一个仁爱的君主，而是带来上天诅咒的反贼。

　　“这个女人早就死了，现在这个是被邪魔附体的。武兆把她拉到城外烧了，请法师超度，邪魔消逝，瘟疫也会散去的。”

　　他将匕首丢哐当在地下，冷漠转身。将沾染鲜血的右手藏在背后，对着周遭的人理直气壮的说地下的人是妖孽。
　　不仅是让人将尸体拉到城外烧了，还在城中大肆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驱魔驱疫。

　　没有人敢质疑温玉，质疑官府。他却生了心魔，仿佛一夜之间周遭都充满了对他虎视眈眈的人。随时随地都会有人冲出来对着他挥舞匕首，刺进他的胸膛，剜除他那颗黑色的心来祭奠他们的真龙天子。
　　他就这样整夜整夜睁着眼不敢睡，熬得身形憔悴。
　　好在瘟疫在他的“控制”下“好”了不少，每日拖到城外烧掉的尸体变少了，关于诅咒的流言也慢慢的消逝，连锁在深宅里的元嘉也知道了。

　　阿东婆婆告诉她瘟疫就要散去，她的身子也会好起来的。然后在她的脑后别了个漂亮的云髻，用如意连枝纹象牙簪点缀。
　　“姑娘好了，咱们去院子里走走。您身子骨弱，却也不能一直不动，活动活动总归是好的。”

　　元嘉却不觉得瘟疫要过去了，因为空气依然混浊不堪，只会是焚烧了更多的尸体。她觉得屋外和屋内一样的憋闷，并不想出去。
　　好在阿东婆婆扶了她起身，也没再强求而是对门口踏进来的身影行了礼。
　　“王爷来了。”

　　她又推了推元嘉的胳膊提醒温玉来了，上次两人因为素服吵架的事闹的全府皆知，冷战了好几天一步未踏入这里。
　　许是为了缓和气氛，给两个人台阶下她颇为热心道：
　　“知晓得王爷要来，王妃特意今天特意带了您最喜欢的象牙簪。王爷看王妃可是比以前更好看了，近来气色也不错。这是吉兆，说明瘟疫要过去了，王妃身子骨也要好起来了。”

　　她说话很讨喜，温玉的脸色和元嘉一样没有表情。走过去二话不说伸手拔她的簪子，元嘉一把护住。
　　两个人的手抓在一起，互相僵持不下，谁也不让谁。
　　“你又发什么疯？”
　　“这些东西以后你也不用再戴了，不是喜欢给他服丧带孝吗？”

　　不过男子终究是男子，温玉一下就掰开元嘉的手拔了她的簪子，一头长发如瀑布散落下来。
　　他又带着怒气撕下她的褚色长衫，只留了白色衬裙和交领小衣。
　　“你干什么，我又怎么招惹你了温玉，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开心！”
　　“不用，本王不需要！！”

　　元嘉奋力挣扎，温玉却一下就松了手，转身去收她的妆奁、桌上的剪刀、瓶瓶罐罐的瓷瓶。
　　她踉跄一下险些摔倒，本能的伸手去扶桌子，手掌一滑又差点扑到地下去。
　　温玉手急眼快的去捞，轻而易举的把人捞进怀里。对上那双充满愤怒和恨意的眼，杀掉的那个女人仿佛一瞬间又回来了。
　　她也是这样的怒视他，哭喊着掏出匕首刺过来。
　　“你和他们都一样是不是，你想要杀本王给你的情郎是不是！！”
　　“温玉你要发疯给我出去发，我受够你了，你出去！！”
　　元嘉怒指门口，但是屋子里没动静。

　　“好你不走，我走！！”
　　她摸索着往门口去，又一把被拽住胳膊，“谁让你走了，你以为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温玉抓住元嘉，一边她的妆奁扔给阿东婆婆，一边狐疑的打量屋子。
　　“来人把屋子里的桌子椅子，茶壶水杯，所有东西统统搬出去，一件也不许留！！”

　　外间的武兆听见响动赶紧带人把屋子搬空，东西都堆到库房里。
　　屋子里空荡荡的，他还是如惊弓之鸟一样四处打量，最后目光落在元嘉的双手上。
　　剪刀、簪子、茶壶、水杯、桌子、椅子…..所有用来杀他的东西都扔出去了，只有这双手！
　　“拿绳子，拿绳子来！”
　　他叫嚣着，不等有人拿来绳子立刻抓起妆台上的发带绑住元嘉的双手。

　　“疯子，你放开我！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武兆，武兆救我！！”

　　她哭着大声呼救，婢女小厮都躲了出去，屋子里阿东婆婆也吓得不敢说话，害怕的看了武兆一眼。
　　他犹豫再三，深吸一口气抓住温玉青筋暴起的手。
　　“王爷够了，您在干什么！你弄疼小嘉了，快松手！！”
　　“出去，都给本王出去！！谁让你叫她小嘉了，你有什么资格叫她小嘉！”

　　温玉幻视了，在武兆眼中看到了他对元嘉的心疼。
　　他以为是萧辞，跟头恶狼一样将屋子里的人都打了出去，把门拴紧，窗户也扣死，掩得密不透风。
　　元嘉摔在地下，被绑住手起不来，不知晓他慌慌张张的在干什么。
　　只知道屋子就剩下她和那个疯子，他又找了根发袋拖起她的双腿绑在脚踝上。
　　她害怕的使劲蹬，却怎么也蹬不开那只铁钳。害怕也终于让她晓得服软，可怜巴巴的喊道：
　　“温玉，温玉你放开我。你要干什么，我怕，我好害怕，你放开我！你说过不会再对我不好了的，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
　　温玉心头一窒，把她抱在怀里放到床上。用手抹了一把她脸上的泪花，自嘲笑道：
　　“可你不是自己愿意跟本王回来的，你是本王抢回来的，你怎么能说本王说话不算呢？你从来没有坚定的选过我，从来的都没有。”

　　他有些害怕她的眼睛，害怕里面的委屈、可怜变成恨意和杀意。于是用手遮住，抱着她合衣躺下，却用着极轻极轻的声音说道：
　　“对不起，本王控制不了自己了。”

　　元嘉没听到他大张旗鼓的阵仗只是想要睡一觉而已，掩声哭泣像是魔咒一样萦绕，揪着温玉的神经。
　　他没有办法不控制自己去想那个死去的女人，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睁眼确认怀里的人就元嘉而不是别人。
　　可是她就不会杀自己了吗？萧辞死在他手中了，她娘也死在他的手中了。

　　不…..她会杀他的，她从不是一个软冬瓜。时时刻刻谋划着要逃走，要杀他！
　　温玉精神一震，猛的睁开眼。凶狠的眼神中划过一丝疲惫，难过，失望…..最终被倦意所席卷。

　　“本王给你一个机会杀死本王，好不好？”

　　他突然将怀里的人放平，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看见她琥珀的眼睛盛晶莹的泪花，瞳孔里倒影着他丑陋的脸。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不过手掌长的匕首，悄无声息的放在床头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