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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其心可诛 ...

  •   端午之后,许都的天气越发的热,像是闷在笼屉有恶鬼从地下不停的焚火一样。
      自入夏以来雨水便少,到了六月更是连着一个月不曾下雨。
      天又闷又热,城里甚至有人被热死了。衙门里有官员组织差役在街上发药防暑,情况却仍旧不容乐观。
      洛水河干,露出了河床。田地里的庄稼和野草一并枯死,元嘉是仙草,万物之灵,她也感受到了异常。额头上的那块伤口迟迟未愈合,像是害了什么怪病一样有越烂越深的趋势。

      温玉让武兆四处请名医相治,从她娘的丧礼之后他便托军务繁忙躲到了军营。
      除了他那张脸布满坑坑洼洼的伤疤难以复原之外,其他的事都进展的十分顺利,贴合他的心。

      萧辞崩逝,国家无主,百官拥立了他八岁的儿子登基。
      皇帝小没有实权,内外朝臣争权夺势,朝堂乌烟瘴气。
      有为了一己之私者临阵换将以至豫州大败,长津军一路南下,长驱直入攻克淮扬、安林直逼中都。
      温玉轻而易举的就席卷了萧氏一族半壁江山,而朝堂上个个却忙着推卸责任,更有甚者暗中前来相投。
      一切都在朝着当初他预想的方向在发展,对此他更确信元嘉就是祥瑞了,有了她便是天命所归。

      军营几乎是日日有捷报传来,温玉大为畅快,做梦都在奋力杀敌攻进中都擒杀小皇帝。
      可是得到了这些,他又不只是甘心元嘉只是祥瑞,是他不能触碰的神明。他更想要她是个女人,一个一心一意爱他的女人。
      他说过要她以身相许,却因为她娘的死连面都不敢见她。
      直到卫骁深夜掀开他的营帐,惊动那个对着铜镜暗自伤神的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又重新端视镜子里的自己。
      丑,丑陋之极。像地狱的修罗,像恶鬼罗刹能止小儿夜啼。脸上的肉没有重新长出来,只是愈合了伤口,丑陋的伤疤。
      “禀王爷,许都疑有瘟疫蔓延。”

      他回过头来,眉头蹙在一起,脸色凝重,皮肉干枯的手停在脸上愣了会儿。
      卫骁被吓了一跳,还没适应他那张脸。
      “现下城南疑有四五名死者,疑似皆为风热之症至死,死后尸体不出三天便会发红生虫。目前还不停有人发病中,属下特来请示可否要封城。另外王妃和灵越可是要先接出来,以防万一。”
      温玉闻言却神情却松懈了下来,收敛自己的自怜自艾,取下佩剑走出营帐。
      外面立刻有校尉牵来他的坐骑,他挂着剑问道:
      “大夫确认了吗?可是找到病源了?第一个发病的人,有找到吗?”

      他一连几问,卫骁一一应答。

      “封城,在各地发布诏令,召集重金名医大夫前来许都。另外尽量安抚住百姓,不要引起恐慌。王妃仍旧留在城里,告诉百姓本王和他们一同都在,不会抛下他们不管的。”
      他顿了一瞬,翻上马。卫骁紧跟其后,明白他将元嘉留在城里是为了安定人心,可那女人现在太虚弱了,他担心不走也许下一个得病的便是她。

      温玉却仍旧坚持,连夜赶回城去了囚禁元母的小院。他让卫骁在里面翻箱倒柜,搜出了些未煎煮完的药包。
      虽然大夫看过并不是治疗风热之症的方子,但他还是笑了,笑得很开心。
      嘴角几乎都要咧到后脑勺去了,行走脚步也很轻快。入府前特意洗去一身尘土和杀戮,换上清灰色便袍,在头上罩了一层面纱。

      轻叩门板,他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这是我们大人的事,灵越不要管,答应姐姐好好长大就可以了好吗?”
      “可是…..”

      应是里面的人制止住了她,话只说了两个字就被打断了。没头没尾的,温玉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片刻之后灵越便从里面拉开门,探出半个脑袋来。看见黑夜里那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黑影吓了一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温玉。

      “元嘉姐姐,王爷来了。”

      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元嘉不让自己继续说下去了,她看不见了,耳朵却很灵敏察觉到了门外的来人。

      温玉伸手摸了摸灵越的脑袋,“下去吧,王爷和姐姐有话说。”

      灵越不安的回头看了眼,但卫骁伸手来抓她,她不得不跟着他离开。门板一掩上,里面的说话声就听不见了。

      元嘉就坐在妆台前,穿着一身月白色寝衣,长裙曳地。
      锦缎般光亮柔顺的长发披在脑后,滑了半绺在胸前。不施粉黛,不着金钗,素净雅致。
      温玉看见当真觉得她就是月下的仙子,误入了他的屋子,坐在妆台前玩梳子,却不小心被他这个凡夫俗子抓到了现形。
      只是她额头上的伤怎么还没好,已经快要两个月了。他的烧伤都落痂,她的伤口却还那么新,像是昨天新撞的一样。

      “这里为什么那么久了还没好?”
      他走到妆台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坐着的人,脑袋只到自己胸口处。
      弯腰俯身要去亲吻那处,元嘉本能的抬手去捂,冰凉的吻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纤细白皙的手指紧张的抓着木梳不说话,蹙眉看着他有些委屈和生气,那双鹿眼湿漉漉的像是随时会掉下泪珠子一样。

      温玉只得作罢,拿过她的梳子,一点一点梳起了她的长发。
      他不想将她当作神灵供奉,只要她做他的妻子,做他的王妃。
      自从回来后再也没提起她是祥瑞和给她修围场的事,像是寻常夫妻一样话起了家常。
      “本王那么久没回来,是不是怨我了?”

      元嘉扣着指甲没说话,适才那股委屈哀怨消逝,只剩下一张冷弱冰霜的脸。
      温玉似乎也并不等着她应答自己,自说自话起来。
      “城中有瘟疫了,近来你在府中就不要出去了。本王让灵越搬过来同你一起住,等过这段时间我们就成亲。”

      他还敢提这事,提得理直气壮无半分心虚。但是元嘉动了一下身子他立刻就心虚了,急切的解释道:
      “你娘的尸体当初让仵作看过了,一样已有了患病的症状。本王在她的屋子里也找到了她的药罐,所以…..所以…..”
      他哽咽了好几下,时刻打量着元嘉的神色,看她没有异常过了半响才憋出一些声音来。
      “所以并不是我杀了她,她已经得了瘟疫,本就活不成了。那时候你同萧辞走了,她就想自杀,但被本王拦住了。此后她一直也过得不好,怎么吃药都没效。可是本王没想到,她会选择在你面前自裁在我的刀下。她和你都一样,信萧辞多过于本王。可是除了此事,本王什么时候虐待过你们,我一直有在好好供养她。”

      诡辩之论,说着连温玉自己也心虚已。他巧妙的告诉元嘉一切并不是自己错,他们之间也没有杀母之仇。
      甚至是她娘明知自己命不久矣,故意撞上他的刀造成他们之间产生难以愈合裂痕的。
      将责任都推给萧辞,推给她娘,而他和她都是无辜的受害者。
      他太心虚了,说完手都在发抖。害怕元嘉哭着站起来与他对峙,责骂他是个伪君子。
      可她转过头来,脸色却平静的不像话,仰着头像头懵懂的小鹿一样看着他。

      “温…..玉,我娘死了,萧辞也死了,没有人会在威胁你了。你去打你的江山,做你的皇帝,放我走好吗?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我。或是你送我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荒山野岭、天南海北哪里都可以,让我了此残生好吗?”
      “了此残生,你才多大就要了此残生了。你走了,本王呢?”
      温玉看出来了她没有大吵大闹,却在默默无声的控诉杀母之仇。
      “从我娘死在你刀下那刻,我们就没有以后了。我这副身躯也支撑不了多久了,你送我走好吗?在这里我好闷啊,闷到快要死了。”
      她可怜巴巴的恳求,眼尾挂着泪珠,像是感受了死亡的小猫急着要离开。

      “你在怨本王,怨本王杀了你母亲是不是?本王说了是她自己撞上来的,她知道自己得病活不成了,临死还要将本王一军!其心可诛,其心可诛,你知不知道!”
      “是温玉,我是在恨你,恨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是窃取别人江山的鼠辈!瘟疫就是天谴,你作恶多端,上天降下诅咒了!!”
      “不是,才不是!本王才是天命所归,你娘的死,你怨不得本王!!”

      元嘉厉声斥骂,口不择言。她知道瘟疫不是天谴的,她娘的血确实是染病了,正如温玉所说回来她早晚也会死。
      而凶手大概也猜到了,只是这就能证明温玉比萧辞更加良善了吗?
      不,他们都是疯子,不值得让人停留的疯子。
      他们她谁也不爱,她要走,远离这些狼子野心的东西。
      可在温玉面前她就是学不会卖乖,一眼不合便能被他激怒。
      他用刀子来扎她,她就回以更锋利的攻击,激怒那头野兽!
      让他被揭穿虚伪的伪装难以自容,愤怒之下一把抓起妆台上的银钗,揪起她的衣领捅进纤细的脖颈里。

      “你就一定要这样逼本王吗?那去死吧,本王给你换副身子!”
      他不要这个和自己作对的皮囊了,那就坏了它。他再给她找一副更好的,她是祥瑞,是神明又不会死。
      等到那时候她就忘记了杀母之仇,忘记了萧辞这样他们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可眼前又是那张让他魂牵梦绕,自行惭愧的脸。银簪扎进脖子里的瞬间他又手掌抵住了,殷红的血顺着雪白的肌肤流下。

      元嘉从容赴死,却没有感动疼痛,惊愕的睁开眼对上温玉那双赤红的桃花眼。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逼本王,本王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堪吗?萧辞那么好,你就那么爱他。你知不知道他要杀你也根本不会心软,当初要不是为了救你,本王会变成这样子的丑八怪吗?”
      温玉奋力扯下脸上的面纱,扳过元嘉的脸强迫睁大眼睛看自己。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你看看本王变成什么样子了。萧辞要烧死你,是本王救的你!”

      他还瞟见元嘉凌乱的领口下露出来的丧服生生被刺痛了眼,突然悲凉的大笑。
      “而你呢,你在给他披麻戴孝做他的未亡人,为他守身是吗?”
      “我….我没有,你干什么,放开我 !!”
      温玉动手就去扒她的衣服,要将她穿在里面的素服撕下来。

      可那并不是为萧辞穿的,是为她娘。但他已经完全疯魔根本听不进她的话,也不信她。
      扛起人一把扔在床上,欺身压上去轻松牵制住她胡乱蹬的手脚,一件一件将扎他眼的衣服扒下来扔在地下。

      元嘉根本抵不过他的力气,挣扎不动只能哭天喊地的喊娘。
      凄惨的声音传到了院子外,武兆立在圆门下想要上前去,胳膊却被一把拉住。
      “这是王爷的家事,我们管不了。”
      卫骁拉着他躲了出去,仿佛听不见里面的哭声就不知道温玉在欺负那姑娘了。

      可是院子里仍旧有勇敢的人,小灵越毫不犹豫的就跑去厨房抄起了根木棍。
      在墙后躲了会儿看着他们走了,撞开门举着木棍冲向床边。
      “放开元嘉姐姐!!丑八怪放开元嘉姐姐!!”
      她一点都不怕里面的怪物,对着温玉的脑袋狠狠敲去。连敲数十下,他像是铜皮铁骨一样不知疼
      。
      直到撕碎了那身素衣才颓然倒在她身上,痴痴的抬头看着床边那张稚嫩的脸,狰狞的面孔吓得灵越心头一窒,举着木棍忘了下手。
      温玉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难堪的捂住自己的脸,突然蹿起来慌乱的逃进黑夜,甚至是跑掉了一只鞋子。
      “元嘉姐姐,你没事吧?丑八怪被我打跑了,没事了,你别哭。”
      灵越丢下木棍趴到床上拢紧元嘉凌乱的衣服,她哭着抱住那个勇敢的小姑娘哽咽道:
      “傻子,不要打他。激怒他,他会杀人的。”
      “可我不怕,元嘉姐姐我带你走好吗?我攒了点钱,还学了功夫,可以带你走的,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活下去。”
      “不要,灵….灵越,听话。这是我们大人的事,你不要管。好好长大,好好跟着武兆学功夫,其他事情不要管知道吗?”
      这是第一个真心实意想要带走元嘉的人,可她只是一个孩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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