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清麦未苏

30、蛛网（10）

　　三人在石壁前唱了一出戏，谢宿雨存心要让梦参脸上挂些彩，在木屋打的时候一拳一脚都真真实实的到肉，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起来骇人极了

　　“今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谢宿雨握着莫邪抵在梦参的脖颈上，梦参只稍动了下，便在颈上留下一道血痕，不愧是神剑，经历百年依旧锋利如初，吹发可断

　　“无话可说”

　　梦参整个就是一副心如止水，任杀任剐的状态，谢宿雨正要挥剑而下，梦参就被一股力量卷了过去，宋染挡在谢宿雨身前，两人一同向梦参的方向看去

　　石壁被打开了，人形蛇身的女子从石壁中款款而来，梳着苗族妇人的发髻，摇着长长的蛇尾把梦参勾了过去

　　“绾绾”

　　梦参睁开眼，尉迟无咎的样貌就是他的样貌，不同的是，此时的梦参已蓄满了一头长发，尉迟无咎到绾禾离去之时还是僧人的模样

　　绾禾的蛇尾从梦参的腰间离开，她已经褪去少女之时的青涩和天真，随之而来的是成长之后的稳重，她微微侧首，发饰上的银铃坠着，保留着些初见的音容，说出的话让梦参回忆中清醒

　　“别叫我绾绾，亡夫已故去多年，我与你并无甚亲近关系”

　　她好似只是来解救一下梦参的，这会撕开了梦参的束缚便摇着尾巴向石壁扭去

　　“且慢！”

　　谢宿雨挡住了她的去路，绾禾立着蛇尾和谢宿雨已经一般高了

　　“我与仙君无冤无仇，方才是我一时冲动，仙君想杀的人就在那，任仙君要杀要剐便是，我绝不阻拦”

　　梦参再一次感受到了无奈，谢宿雨可不就是在赌，赌绾禾对梦参的感情，哪怕只有一点也行，见到了绾禾那还有谈判的可能，绾禾既然都出来了谢宿雨又岂非会让她再回去

　　“送给你”

　　“……啊……?”

　　谢宿雨从怀里掏出折下来的那枝桃花，绾禾稀里糊涂的接过桃花，恍恍惚惚。宋退臣和梦参脸色俱黑，梦参看他的眼神像看登徒浪子一般，宋退臣抿起嘴，冷着一张脸站在哪，偏生谢宿雨半点不自觉

　　“桃花不及美人面，瓷肌远黛娇羞颜”

　　谢宿雨也是世家子弟长大，又在如是书院念了两年书，吟诗作曲倒还是会一两句，夸女子更有一套，绾禾虽听不明白那文绉绉的话是什么个意思，不过也隐约知道这话是在夸她，感谢的话还没有讲出口，谢宿雨又道

　　“夫人能否借一步说话，谢某有要事相商”

　　终于把话到了重点之上，宋染脸色这才好了一点，绾禾自认自己现如今已没有什么可让人图谋的，相较与少女时的单纯，绾禾谨慎了许多

　　“何事需借一步说?仙君请先说罢”

　　谢宿雨言简意赅

　　“在下想借姑娘的水晶固魂匣一用”

　　绾禾摆着尾巴远离了谢宿雨几步，警惕的问道

　　“水晶固魂匣是我费尽千辛万苦从灵山寻来的，岂是你想借就能借的？”

　　“我拿莫邪和你换”

　　谢宿雨把剑在手里转了一圈，他在摸石壁之时就知晓石壁上没有附着灵力，这个地方灵气充裕，一草一木若得了一丝机缘再在此修行树百年，必能修的肉身，成就一番气候。然而灵气如此充裕之地难免不遭人觊觎，以往养魂草长在内部会生出一道屏障附着在石壁上，抵御外界的入侵，现今没了养魂草的保护，桃源就如同在毒蛇眼下的雏鸟，待到毒蛇发现了它，便只剩下一个拆吃入腹的命运

　　经历过一场浩劫的桃源再没有力气去对抗下一个风波，而莫邪是上古名剑斩杀过无数恶鬼，上古貔貅也殡于莫邪之下，更是助长了它戾气，后沈静姝祭剑，自动认了谢宿雨为主，宋染背着它游历四方之时尚且需要用写满符咒的黑布把剑一道一道的缠的密不透风，桃花源属于纯净之地可化莫邪的戾气，剑中住着的剑灵也可以守一方安宁

　　谢宿雨背着莫邪大有不便，他急需找一个地方把莫邪供起来，谢宿雨甚至想过把偷偷回弃剑阁把莫邪放回原位，桃花源也急需一个安全的保障

　　这件事于哪一方都是有利无害的，在谢宿雨来之前莫邪都是宋退臣背着的，宋退臣也清楚莫邪近年来莫邪的戾气越来越重，贴符的间隔时间一次比一次短。贴符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放在桃花源在目前看是最好不过的解决方法

　　绾禾没有立马答应下来，她知道上古神兵是可以是最好护住桃花源的方法，但神兵就保证不会被他人盗走吗？若有个万一，岂不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既然是上古神兵，想必主人已作古多年，现今是无主之兵，仙君又怎么保证神兵不会被他人所夺？”

　　谢宿雨哈哈一笑，直接把剑往她面前一横，示意绾禾拔剑，绾禾握住剑柄，握住剑柄的手都硌的通红，剑也丝毫没有拔动半分

　　“我修行浅薄，拔不动上古神兵有情可言”

　　绾禾摊开手掌，需要谢宿雨完全让她信服，谢宿雨颔首笑了笑，指了下梦参

　　“姑娘应当知道他的修为”

　　绾禾点点头，在养魂草被拔走之后，这里的桃树便有了春秋，到了冬日便是枯枝残叶，一派萧条萧瑟，自从梦参来了之后方圆十里的桃树都似养魂草在时一样，整日都开的娇艳，全靠着梦参的灵力养着，可见梦参修为深厚

　　在绾禾的注视下，梦参拔了剑，不出意外，剑丝毫未动，为了更有信服力，谢宿雨还让宋染拔了剑，都没有被拔开，最后谢宿雨握住剑柄，稍用些力把剑一带，莫邪就离了鞘，在日光下反射出冽冽寒光

　　“在下可以向姑娘担保，这世上除去在下再无第二人可以拔开此剑”

　　绾禾开始动摇，接受了这把神兵桃花源就多了份保障，不必夙夜忧患若有一日贼人误入此地让桃花源再遭劫难

　　绾禾蹙着眉头对比其中的利害关系，谢宿雨并不催促她，抱着剑和宋染并肩站在一起，梦参就更没话说，养魂草是他带人采的，虽是前世做下的冤孽，但总归还是要他来还

　　良久，绾禾终于松了口，答应了此事

　　“水晶固魂匣在村子里，仙君随我一同去取吧，此剑还要仙君找个好位置放置”

　　谢宿雨放松下来了，随着一件大事落了地，心也跟着落下了，笑起来也满面春风，眼角隐约可见一两条细纹

　　“那是自然，我同姑娘去”

　　绾禾转过身子扭着蛇尾在前面，谢宿雨和宋退臣抬脚跟上，梦参疾走两步也欲跟上一同前去

　　“仙君与我一同前去即可，两位仙君就在外面吧，桃花源里不欢迎外人”

　　谢宿雨没看清绾禾做了什么，含糊的见绾禾在石壁上动了动，那石壁就开了，三人正要过去，绾禾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便呵止了另二人的脚步，她悔不当初放了两个人进来，时常想若当日没有让尉迟无咎的表兄进来也许就不会发生之后的种种，又想着凭着尉迟无咎的心算计谋，早就已经视养魂草如囊中物，再多挣扎也是徒劳

　　宋退臣立住脚步，侧过头迟疑的看着谢宿雨，似乎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在宋退臣回过头来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放心，等我”

　　“嗯”

　　宋退臣轻嗯了声收回踏出的脚，看着谢宿雨跟随绾禾一同走向石壁里，他们两人刚一走过，石壁便恢复了原样，宋退臣依旧看着石壁，等着谢宿雨

　　宋退臣依旧面对着石壁，云淡风轻的话着家常

　　“前段时间偶遇了三渡法师”

　　一句听来无厘头的话却让梦参踌躇不前，期待，克制，亏欠的神色在他脸上不断变化着

　　“法师可还好?”

　　“看着苍老了许多”

　　宋退臣不是一个多管闲事之人，只看着好友如此沉迷于心不忍，在很早以前，宋退臣就去看过尉迟无咎的墓，在盘踞着老树根的桃花树下，立着的碑文末尾接上了一行秀气的小字——未亡人绾禾，在今日绾禾已梳上了发髻，自称为尉迟无咎的未亡人，也是尉迟无咎的未亡人，不是梦参的有情人

　　梦参终日不出桃花源，外界的纷扰喧嚣他全然不知，他本以为他可以四大皆空，不曾想他以为的四大皆空只因生在其中，所以才不觉缺少

　　“道灵观……开了？”

　　宋染如实答道“开了”

　　当年梦参一意离开了道灵观，三渡法师便把道灵观关起门来，时隔百年再开，主持又老了许多，都知道道灵观将要换下一任掌门，父子之情、师生之义，梦参是最了解三渡法师的人，焉能不只其中含义，他眼耳闭塞，不愿看外界的动静，不愿想外界的事，他又一次的欺骗自己

　　“开了好，开了便好”

　　宋退臣点到为止，不说话了，盯着石壁耐心的等着谢宿雨出来，情之一字自来最磨人心，梦参不肯从回忆里抽离，那便任其沉沦，一朝黄梁梦醒，他自然就清醒了

　　梦参失意的站着，豁然听到石壁打开的声音，他往那边望去，只有谢宿雨一人，没有绾禾，好友宋退臣瞧见了谢宿雨眉眼都舒缓了几分，原来这就是情爱么？情爱就是在看见那个人的那一瞬天都放亮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