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清麦未苏

15、丰都（2）

　　这句话仿佛就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让谢宿雨产生了一种无论发生了什么这个人都会在他身边的感觉，谢宿雨心头一暖，不再逗宋染，难得敞开心扉

　　“告诉你也无妨……我怀疑我的师尊他没有身陨，我前几日在一个盲眼的说书先生身上感受到了师尊的气息，此次来丰都就是想看看师尊是否身陨”

　　是啊，也只是感受到了，师尊身陨在他们眼前，那样的清楚，所以师尊还是极大的可能已经身陨了，而那种气息也有可能是他的错觉，谢宿雨笑了笑

　　“算了，想这些也没用，去一探究竟吧”

　　宋染轻轻唤了他一声

　　“谢宁”

　　谢宿雨移开目光，对着宋染宽心的笑了笑，讲着他尘封多年的往事

　　“我自小父母双亡，是师尊从小把我和哥哥带大的，虽然师尊不善表达，但是师尊对我和哥哥都很好，以前我阿爹阿娘刚刚逝世，师尊把我和哥哥带回弃剑阁时，我才五岁，我记得有一次，我和哥哥半夜发了高烧，嘴里还说着胡话，师尊将我和哥哥带回他的寝殿，悉心照料，师尊于我，是师，更是父亲……”

　　“你应该也听过，外人都说我们师徒几人都是些可怜的命，当时除去我那懵里懵懂的小师弟有父母双亲之外，我，哥哥，小师妹，师尊都父母缘浅，后来，那傻气的小师弟也没了父母双亲，一个大孤儿带着几个小孤儿，也实属有些好笑的……”

　　“退臣兄你不必那般担心的看着我，我们师徒几个虽父母缘浅，但在心里，早已把彼此当成家人了，我原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只是后来，害，只是后来，命运多舛，造化弄人，师尊身陨，哥哥也没了，小师妹都说好了一门亲事了，最后也祭剑了，说来也好笑，我小师弟那小傻子即掌门之位的时候还哭哭啼啼的呢……”

　　“害，看我，都把这事说出来了，好歹是弃剑阁的现任掌门，想必现在已经能独挡一面吧，想看小傻子哭怕是很难了……”

　　“…………”

　　两人走过城门，穿过艳丽荼靡的曼珠沙华的花海，踏过奈何桥，走了一路，谢宿雨絮絮叨叨说着往事，那些没有宣于外人之口的往事

　　宋染静静的听着，听着他的曾经，听着他的无可奈何，听着他的憧憬，听着他的强颜欢笑，他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五百年来了，他或多或少能理解五百年前谢宿雨孤身走进黑暗的勇气与对峙的绝望

　　“嘿，这就到了丰都嘛？”

　　谢宿雨精神立马振作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日就是很想很想和宋染讲这些事

　　也许是自哥哥死后他再也没有人能说这些话，又也许是从他遇到宋染开始，宋染的无微不至令他有些感动，总之，他今日就是很想让宋退臣知道这些

　　丰都是鬼城，由冥界管理，两人也没有来过冥界，对冥界一无所知，站立在热闹的鬼市街头竟毫无头绪

　　街上形形色色的鬼，有捧着自己的头的，是被砍头的，有脖子上缠着一道白绫的，凸眼斜嘴的一看就是上吊的

　　“小心！”

　　谢宿雨拉着宋染向右挪了一步，不需要谢宿雨的提醒宋染也注意到了，不过也很配合的就着谢宿雨拉着他的动作向右挪了一步

　　“嘭咚！”

　　在他们原来站着的地方砸落着一根木棍，一道娇媚无骨的女声在上方响起，谢宿雨与宋染齐齐抬头向上看去，一个浓妆艳抹袒胸露乳的女子倚在窗户旁，手中拿了杆烟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呀——险些砸到了位俊俏郎君，郎君快上来玩，不收你钱，当奴家陪罪吧”

　　对上谢宿雨与宋染抬头看向上的目光，那女子很是魅惑的抛了个媚眼，眉梢眼角处处留情，一整副青楼女子做派

　　谢宿雨还未答话，便又有一位女子靠了过来，大半个肩膀暴露在空气里，隐约可见半副□□，可是饱了楼下一众鬼的眼福

　　“呸！你个不要脸的娼妇，说的多委屈你似的，瞧你那个浪荡样，这么俊的郎君不便宜你?”

　　后来的那女鬼二话不说抢了先前那女鬼的烟枪，把她推在一旁，对着底下巧笑倩兮，挑了挑细眉，笑嘻嘻的道

　　“哟，我就说那浪荡货怎的在里面蹭腿呢，感情是新来了两位如此俊俏的小郎君呐——”

　　她深吸了口烟，吐出一个一个烟圈出来，伸出雪白的藕臂笑嘻嘻的对着他们招手，风情万种，但来不及讲话便被人从后面扯住了头发，是先前那个女鬼

　　“好你个小贱人！老娘是娼妇，你又好到了哪里去……”

　　“……”

　　常年混迹于烟花场所女子性格总有些泼辣，充满着市井气息，没说到几句，两个鬼便打的不可开交

　　鬼市街道上的鬼也像是习以为常了一样，见这里没有热闹看了便散开做自己的事去了

　　宋染也欲拉着谢宿雨离开之际，谢宿雨看了眼楼上，有些犹豫

　　“……”

　　宋染安静的等在他身旁，气压低的像个冰柜，谢宿雨搓了搓手臂，复又看了看面如冰霜的宋染，试探的开口

　　“退臣兄，你去过花楼吗？”

　　宋退臣:“……”

　　谢宿雨脸上充满期待，眼里充满诱哄，嘴里充满询问

　　“退臣兄你想去吗？”

　　宋染:“……”

　　退臣兄表示并不是那么的想去……

　　“哟，郎君啊——”

　　“郎君来了？”

　　“郎君……”

　　宋染面无表情的挡住了要跌倒在自己怀里的艳鬼，那艳鬼一下没料到宋染竟避开来自己，因着惯性跌倒在地，引得其他艳鬼阵阵嬉笑，跌倒的艳鬼幽怨的看着宋染

　　“郎君……”

　　嗲声嗲气，唤的寻常男子心都要酥了，可惜，宋退臣不是寻常男子，心似寒冰，压根就没看她第二眼

　　来花楼拒绝投怀送抱的美人?这不明摆着有问题吗?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谢宿雨笑呵呵的扶起地上的艳鬼

　　“美人快起来，他是我爹找来伺候我的侍从，这不遇着仇敌双双遇害了，他那种人最是不解风情，美人管他作甚?”

　　艳鬼柔若无骨的靠在谢宿雨的身上，状似攀附大树而活的菟丝子，无视宋退臣刺刀般的眼神，谢宿雨就势将那艳鬼揽入怀中，好一番调笑安慰

　　宋退臣脸色黑的可怕，一言不发的跟在谢宿雨身后，谢宿雨揽着艳鬼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状似不经意道

　　“美人为何不去投胎呢？”

　　艳鬼坐在他的腿上靠在他的怀里，端起小酒杯作势要喂给谢宿雨

　　谢宿雨哪里敢喝，虽说进丰都之前宋染已给他们做好路伪装，让他们与鬼无异了，但他又不是真的亡死之徒，这冥界的酒岂是想喝就能喝的?

　　谢宿雨接过酒杯转手喂给了怀里的艳鬼，那艳鬼十分配合的就着他的手喝了酒，如蛇一般的缠着谢宿雨，漫不经心的道

　　“投胎?投胎有什么好的！还不就是再去受一回活人时的那份气儿?哪有我现在自在?我们楼里的姐妹就没有一个想着去投胎的，都在三鬼王那留了名儿的”

　　艳鬼的手在谢宿雨脸上轻抚着，涂着劣质口脂的唇欲亲在谢宿雨脸上，宋染的周围气温骤降，瘆得慌

　　谢宿雨完全没有注意到宋染的变化，他很是附和艳鬼的话，连声称是的点点头，一下躲避不急被艳鬼结结实实的亲上了

　　谢宿雨不着痕迹的与那艳鬼拉了些距离，继续套着艳鬼的话

　　“哦?三鬼王?这丰都有几个鬼王?”

　　八卦向来是女人的天性，即使变成了女鬼也一样，艳鬼也不全然往谢宿雨身上凑了，执着团扇扇着，谢宿雨这才领悟到什么叫阴风阵阵，这可不就是

　　“郎君想来是刚不久才来这里的，还不了解这丰都，这丰都中啊，有四位鬼王，四个鬼王各司其职，这大鬼王啊管的是城中纪律，拟定条发啊什么的都归他管，他不管事，就是格外好吃了点，所以我们在这丰都城里活的倒更自在，二鬼王和三鬼王向来是不对付的，一个好色，一个好财，据说正因为如此，所以导致生前有一些恩怨，这当了鬼王之后也是看不对眼，二鬼王掌死，三鬼王掌生，这来丰都城的鬼王都要去二鬼王那里报备的，到了时日再去三鬼王那里登个姓名，便可以等着投胎，不过是你生前没有什么罪孽，在这丰都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如若不然，你就要去四鬼王那里走一遭了”

　　说到这四鬼王艳鬼明显瑟缩了下，脸上浮现了些恐惧，谢宿雨安抚的揉了揉她的肩膀

　　“那四鬼王才是民间说的阎王呢，生前是个将军”

　　“生前是个活阎王，死后成了真阎王！”

　　艳鬼默默的吐槽了一句，继续说道

　　“那阎王掌刑罚的，弑杀的很呐”

　　谢宿雨扶着艳鬼细腰，情报也知晓的差不多了，多待也无意义，他又不是真来寻欢作乐的，暧昧至极的轻拍了下艳鬼的臀，将她托着站起身来，自己也起身了

　　“多谢姑娘告知，我这初来乍到，还未去二鬼王那报到呢，改日来找姑娘玩”

　　为了表明自己内心的不舍，走之前还富有感情的摸了一把艳鬼的脸，换来了艳鬼饱含春潮的一眼

　　宋染这里是一刻也待不下了，一听着可以离开了，立马迈开腿向外走去，一丝余光都没有给谢宿雨，好似怕谢宿雨与那艳鬼会污了他的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