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清麦未苏

13、求学（6）

　　心里默算了一遍谢宿雨这月扣的分，不出意外，他这个月是非去藏书阁抄书不可了，遂也放弃另外让谢宿雨抄书的这个打算

　　将两份功课拍在书案上，淡淡的说道

　　“出去”

　　江遂愿被功课拍在书案上的动作吓的一哆嗦，像受惊了的鹌鹑，将头埋进羽翼中，听到出去，当即捧着书卷走出去了

　　谢宿雨被勒令出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其心态是好学生江遂愿的不可望也不可及，镇定的拿过了自己的功课，再握着书卷轻飘飘的踩着轻快的步子去外面了

　　查完了昨日的功课，白袂一手置于后腰，继续着昨日的讲学，娓娓道来，不急不缓，仿佛没有什么事物能打破这种平缓

　　“昨日同诸位说了各世家的列祖列宗，今日我们来说一说仙人的事迹，便从楚云端开始说起……”

　　“咚……咚……咚……”

　　书院里那只古老沉重的钟自发的敲响，白袂静默等待着钟声的回音隐去才继续说道

　　“今日的功课便到这里，还请诸位下午换好骑射的衣服，下午教诸位骑射”

　　说着，话锋一转

　　“诸位来书院也将有一月了，七日之后，我会亲纂一份考题，还请诸生仔细作答”

　　星辰变化，朝露晚景，时间过得如同眨眼，稍纵即逝，偌大的藏书阁之中坐着两道人影，毛笔轻吻过纸面，发出唰唰的声音，细如蚕食，却一清二楚

　　宋染端正的跪坐在书案之前，在他的眼前摊着一本书，他垂眸执笔认真的抄写着书中的内容，笔画金钩铁划，骨气洞达，字体神韵超逸，瘦劲清峻，不需见人但观其字便有七分屈子风骨

　　再说谢宿雨写的字，满目疮痍，鬼画符似的，不堪入目，把他自己写的字再给他自己看怕是他自己也是认不得的

　　撑着头写了半晌，谢宿雨失去了耐心，抬眼看着认真的宋染，蠢蠢欲动起来，放下毛笔，托着腮笑颜吟吟的看着宋染

　　宋染又不是个死人，被他这样看，自然是有所察觉，将毛尖润墨的功夫抬眸看了眼谢宿雨，不知所以，眼眸轻垂，又要继续抄书

　　都说认真的男子最好看，古人诚不欺我也，谢宿雨如是想着，笑眯了眼，脱口而出

　　“退臣兄，你真俊俏”

　　宋染淡定依旧，只可惜那页纸上的小块墨迹还是出卖了他，抬手将镇尺下的纸折好丢进一旁的废纸匣，重新开始抄写，没有看谢宿雨一眼

　　谢宿雨也早已习惯了他这般，将头枕在手臂上，笑语盈盈的看着宋染，美人本身就是好看的，冰冰凉凉的美人安安静静不苟言笑更是叫人移不开眼

　　阳光洒在宋染的脸上，羊脂玉似的白皙，谢宿雨暗暗的笑起来

　　长得可真好看！

　　一个慢慢的写着，一个静静的看着，倒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意思，舒适的让谢宿雨慢慢的睡了过去

　　窗外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叫着，索性叫的也还算好听，其实不好听也无妨，屋内的两人都注意不到

　　一本书已经抄完，宋染放下笔，揉着自己的手腕，活动活动颈脖，淡泊的眼神落在熟睡的谢宿雨脸上

　　窗前那株海棠树的枝头上缀满了艳丽的海棠花，那娇艳柔弱的海棠花好似想瞧一瞧屋子里的俊俏少年，又怕扰了少年的清梦，便柔媚的攀附着微风贪恋的吻上了少年的鬓发

　　这人恐怕只有睡着的时候才会如此安静了，宋染如是的想着

　　鬼使神差地，宋染伸手想取下谢宿雨鬓发上的那朵海棠花，但伸向鬓发的手却不自觉要抚上谢宁的脸颊，脸也不受控制一点点的凑近，呼吸变得开始缠绵

　　鲜红的唇距离白皙的脸近在咫尺，谢宿雨突然偏头，宋染当即反应过来，堪堪避过，薄唇划过乌黑的发，一时间，薄红爬上了宋染的脸，延至耳尖，眸含春潮

　　宋染坐回了座位，外面的风起的大了些，掀起了大片的飞花，宋染看了眼谢宿雨，起身将窗户关上

　　一扇窗户将外界与屋内隔绝开，窗外，是风动，屋内，是少年郎的心动

　　后来，兄长宋长宁问他何时喜欢谢宿雨的时候，他静默着，回答不上来，其实动心只在一个瞬间，只在那一瞬间，就有了爱一个人的勇气，若干年之后他行动受限，每日想着过往度日，才发现，心动源于此刻瞬间

　　谢宿雨动了动，迷糊的睁开倦眼，抬眼便又是宋染在抄书，与他睡着前一模一样，谢宿雨瞥了眼窗户的方向，但窗户紧闭，让谢宿雨有点怀疑今夕是何夕了

　　难道我没睡?

　　谢宿雨伸了个懒腰，伸长脖子要去看宋染背后的水漏，在他伸懒腰之时自肩上滑落下来一件外袍，谢宿雨捡起滑落的外袍

　　他的外袍好好的穿在身上，这时候谢宿雨才发现宋染只着中衣跪坐在那抄书，腰间的玉佩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外袍是宋退臣的！

　　谢宿雨犹如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攥着外袍凑到鼻尖闻了一下，梅花的香味，是了，他就说怎么恍惚之中闻到了一阵梅花的香味……

　　最后一个字落笔，宋染收拾好了笔墨纸砚，见谢宿雨攥着他的外袍发呆，便直接拿了回来，也没有穿外袍的打算，头也不回的走了，看起来心情欠佳

　　谢宿雨一脸懵逼

　　怎么了这是?！宋染怎么看起来心情欠佳啊?！

　　宋染不会是因为他睡了一下午没有抄一个字才生气的吧?

　　谢宿雨立马否定了这一猜测

　　不可能的！按照他对宋染的了解，宋染这人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为人很好，品行端正，不至于为了这么一点事生气……吧?

　　谢宿雨逐渐迟疑，想到了本来该来罚抄书的只要他一个人，宋染实在命不好，和他住在了一间屋子……

　　谢宿雨越想越觉得心虚，追着宋染跑出去了，宋染身高腿长，步子又大，谢宿雨原以为他指定走远了，却在藏书阁门前看见了宋染

　　他正和一个和尚模样的人在一起聊天

　　梦参，小秃驴，在如是书院每个人都要穿着院长亲自统一定制的衣服，但是唯独梦参可以不穿，梦参是佛门子弟，要有出家人的装扮

　　二人听到了脚步声，双双往这边看来，面无表情，谢宿雨愉快的他们打招呼

　　“小秃，呸！梦参兄怎么晚还来藏书阁看书?退臣兄，你等等我呀！”

　　宋染转过头去并不答理谢宿雨，对着梦参点了点头就离开了，谢宿雨立马跟了上去，临走之时还不忘与梦参拜别

　　“梦参兄，我们先走了啊！”

　　“哎，宋染，别走那么快嘛，你慢一点，后面又没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你，哎，宋染……”

　　“宋染，你等等我嘛……”

　　“…………”

　　梦参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怎么觉得方才宋退臣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

　　梦参沉吟半晌，合上眼眸掐指算了一番，金光浓重的笼罩着他的身形，片刻之后，梦参诧异的睁开眼，满眼震惊，表情复杂的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金玉良缘，天作之和……

　　初晨的暖阳刺的人睁不开眼，好梦被暖阳叫醒，谢宿雨忽然睁开眼，立马坐了起来，警戒的巡视了一遍四周，低头看见衣袍之上光影斑驳，才歇下一口气

　　是了，阳光，那种地方暗无天日是不会有阳光的

　　谢宿雨心有余悸，在地上坐了半晌，缓过神来了之后一把站起来，抓着昨夜他丢在地上外袍抖了抖，毫不介意的披在身上

　　接着又是一阵唏嘘，自他被放出来之后这日子是越过越回去了，他往日的一套衣袍便价值几百灵石，衣袍上从无半点污渍，曾几何时，他竟沦落这般田地

　　这衣袍且不说贵气吧，就连最起码的御寒都做不到，要不是昨日宋退臣撑起了御寒结界，他怕是要冻死在这破庙之中

　　啧啧，五百年前仙门百家联手都没有伤他分毫，今朝却要在这破庙之中被冻死，说出去他谢宁的脸往哪搁呢？

　　对了，宋染！

　　谢宿雨放下揉着后颈脖的手，又巡视了一遍破庙，依旧没有发现宋染的身影

　　嗯？宋染呢？他记得昨日晚上他是和宋染一起来的呀，宋染哪去了?

　　“哎，不管了，宋染不在正好，倒省去了很多麻烦”

　　谢宿雨点头，召兽的符篆画了一半

　　召兽动静大，灵力波动也极大，对于宋染这般修为的人，要察觉更是轻而易举的事

　　况且，谢宿雨望向手腕上缠着的黑龙

　　他还召什么兽啊，他这不是有现成的灵兽吗?瞎浪费他的血

　　谢宿雨把手指随意的抹在衣袖上，气定神闲的准备跑路了

　　好巧不巧，他刚踏出破庙的大门，宋染就来了，并且后面还跟着一众小辈，谢宿雨认出了昨日拉他回去的那个少年，明了这就是昨晚那些楚云端的小辈，料想应当是等了一晚也没有等到宋染，今日一早追了上来的

　　当即莫名有几分尴尬，谢宿雨摸了摸鼻尖，底气不足的对宋染打着招呼，笑道

　　“我说退臣兄啊，这么早啊……”

　　“嗯”

　　宋染走到他面前，面色如常，将手中拿着的一个油纸包放到谢宿雨的手上

　　热的?

　　谢宿雨疑惑了一瞬，看了眼宋染，拆开油纸包，里面是两个雪白的包子，还冒着热气，谢宿雨有种异样的感觉

　　抬眸看向宋染，宋染还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脸色，许是因为与宋染相处了两年之久，对于宋染的情绪波动他也能知道一点，他可以肯定，此时的宋染是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