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医医馆扬名记》玖噜

44、第44章 天意

　　陆聿说过的那些话在江尧脑海中挥之不去，她面朝垂落在地的床幔，此时已是半夜，四周黑漆漆的，深夜似乎放大了心中的情意和怜悯，让她有些失眠。

　　微不可查的一声叹息消失在寂静的夜中，江尧换了个方向，又暗自想起了她和陆聿如今的处境，外面那些人怎么样了？达卢跑了吗？

　　江尧目光停留在枕边，搭在身上的被子忽然被人掀起了一角，突来的冷气惊得她一身冷汗。

　　“谁？”

　　她匆忙起身还未坐稳，一个熟悉的怀抱拥了她满怀。

　　“阿尧，我想和你睡。”

　　陆聿发闷的声音从江尧的脖颈传来，他只穿了身贴身的寝衣，系紧的带子松松垮垮的，束缚着他劲瘦的腰。

　　江尧挣扎似的推了下他的胳膊，却又顾及他身上刚痊愈的伤，只好悻悻然缩回手。

　　迟疑片刻，她欲收回的手落在了他的背脊上，安抚似得拍了几下。

　　初冬乍寒，屋内的炭火并不多，不一会陆聿裸露在外的手脚变得冰凉。

　　他仿佛察觉不到寒冷，一个劲儿地往江尧身上凑，像一只大型犬。

　　陆聿的手脚冰得江尧猛然回神儿，她上手摸了一下，劝道:“回去睡觉。”

　　不重不轻的话在陆聿耳中就是还有回旋的余地，他记得江尧身上有伤，也不用力地往上靠，只是轻轻搭着，撒娇道:“让我留下来好不好，一个人在房间很冷的，我会乖的。”

　　江尧略微僵硬的脸色在夜中看不清，而以陆聿现在不到七岁的智商也解读不出来她无言的拒绝。

　　“阿尧，阿尧。”

　　陆聿如同讨要撒娇的幼童，额头和鼻尖在江尧耳边慢慢蹭着，磨得她心中发软。

　　“你说了你会乖的，你要听我的话。”江尧摆正陆聿的身子，认真地看着他。

　　陆聿藏在黑夜中双眸闪了闪，忙不迭地点头应道:“我会听话的。”

　　等到陆聿老老实实地躺下后，江尧兀自坐在床榻的内侧，生怕他再起幺蛾子。

　　但万幸的是，陆聿一晚上都没怎么折腾，他安分地躺在江尧的身侧，握着她搭在中间的手睡了一夜。

　　江尧倍感欣慰，只是她不知道陆聿只听话了这么一晚上。

　　天冷风寒，日头却高高悬在空中，照在略微萧瑟的园子里。

　　一声带着怒意的女声从屋内传来，而躲在园子内枯树后的陆聿吓得生生打了哆嗦。

　　“陆聿，你是不是又抓蝎子去了？”江尧推开门，手里拿着戒尺。

　　这戒尺本来是周令为了督促弟弟背书的，而如今握在了江尧的手里。

　　周令的弟弟名叫周则，是个十二岁的小少年，他此时趴在窗台上，好奇地看着窗外二人。

　　“阿姐阿姐，尧姐姐会不会动手打人啊？”

　　周则看到平日里责打自己手心的戒尺，心中升起怯意，他不免为陆聿担心起来。

　　周令撇了眼窗外的江尧，端着茶喝了一口，无奈道:“你放心吧，她即使憋着气儿，也不可能下手打人的。”

　　她和江尧住了这么几日，自然能看出来这人只是嘴上严厉。

　　再者，陆聿做得的确不对，他偷摸玩那些蝎子，被咬了也不说话。这事儿要不是江尧发现得及时，等毒素深入肺腑后，谁也救不会陆聿。

　　江尧再怎么生气也不会真的动手，周令这会儿也不用上前去劝，乐得坐在一旁看热闹。

　　果不其然，江尧极为用力的一戒尺咣当一下抽在了树干上，可即使如此，陆聿还吓得够呛。

　　他后退了几步，摆出一副要逃跑的架势。

　　江尧在他拔腿要跑的前一刻，淡然开口道:“你现在要是跑了，晚上可别来找我。”

　　陆聿探出的脚立刻收了回去，他看到江尧严肃的表情，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

　　注意到被戒尺抽出印子的树干后，他步伐慢了许多，等站在江尧面前后，后背一层薄薄的肌肉已经绷紧了。

　　“要打吗？”陆聿搓了搓袖子，犹豫这要不要伸出手来。

　　江尧等陆聿站定后，眼中的不悦和担忧争先崩出来。当她听周令说陆聿如六七岁孩子般并未多想，如今看来倒真的是她想少了。

　　七八岁，讨狗厌的这个说法真不是空穴来风。

　　陆聿这几天真的是把“讨狗厌”这个说法展现的淋漓尽致。

　　好声好气地告诉他，不要碰那些毒虫毒蚁，结果陆聿像是生反骨一样，偏偏不听话。

　　“伸出来。”江尧按耐下心中的担心，厉声道。

　　陆聿长睫下的双眸看了江尧一眼，见她眼中并无玩笑之意，才缓缓地摊开手。

　　骨节和指尖的刮伤已经痊愈了，只剩下泛粉的新肉，唯独指尖上有几道突兀的小口子。

　　小口子流出的血是暗黑色，此刻血迹已经凝固，像宝石一样坠在指尖上。

　　冷风拂面，掀起江尧一片裙摆，他愣愣地眨了眨眼，突然想到罚了他以后，江尧不再生气也是不亏的。

　　陆聿紧张地咬了咬唇侧，他皮肤白皙，衬得唇色愈发艳丽，他毫无意识的咬合让唇上略微充血。

　　破空的风声在头顶上方响起，事到临头，他还是害怕地闭上了双眸，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戒尺的落下。

　　漫长的等待过后，手上除了凉意并没掀起疼痛，他撩起一只眼去看江尧的脸。

　　只见，方才一直冷脸的江尧此刻正在他手上涂着药，仿佛刚才厉声厉气的她只是他的想象。

　　江尧知道陆聿一直在偷偷地望她，可她现在并无心情解释什么，只是低头为他上药。

　　察觉到江尧并没想打他的意图，陆聿暗自松了口气儿，可她不发一言的模样又让他心慌起来。

　　江尧训人的时候狠得不行，上药的动作却很温柔，药膏轻轻地涂满陆聿的手指后，她转身送回周令的解药，陆聿向前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陆聿脑子不清楚的这段儿时间像是换了一个人，他会撒娇，会喊疼，也会熟稔地向江尧要拥抱。

　　他倔犟又柔软，总会在江尧真的生气时低头认错。

　　这副样子，是江尧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陆聿正想着该怎么让江尧不再生气，眼眸一抬却见到江尧的面色缓和了许多，他试着向前靠近，像在无数个夜晚一样轻轻地抱住了江尧。

　　他身材不属于十分健硕的那种，但衣衫下有力的肌肉彰显着他是个武人的事实。

　　而此刻，陆聿的一个怀抱几乎将江尧抱得严严实实，高大的身材笼罩着怀中纤弱的女子。

　　他熟练地低下头，微凉的鼻尖抵在江尧的脖侧，她的衣裳并不是高领的，露出的脖子正好蹭到他的薄唇。

　　这动作过意亲昵，难免让她生出点别样的心思。

　　而陆聿却像是个撒娇的小狗，在江尧耳边一句又一句地轻喃道:“阿尧阿尧，不要生气，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以后做什么事情都告诉你。”

　　如同誓言的一句话，他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虽然，他此刻说出的话注定在日后被打脸。

　　陆聿单纯的轻蹭对江尧是有作用的，她戳了下他的额头，再次叮嘱道:“我不是不让你碰蝎子，但你受伤了要告诉我，不能总藏着掖着。”

　　说起陆聿总藏着病痛的毛病，江尧也不免头疼起来，前几日她检查过后才发现陆聿有旧伤的腿并没有好好上药。

　　所以，之前她的每一句话都被这人当成了耳边风。

　　想到这里，江尧又刮了陆聿一眼，陆聿这会儿全当看不见，只顾着埋在江尧的肩头。

　　“咳咳咳。”周令出来后，见到两人靠在一起的动作，空气中涌动的情意让人面上发热，她稍做提醒，“你们……要不要收敛一点？”

　　陆聿抱江尧的力道很轻，江尧轻轻一挣就推开了他，她整理了下衣领，神色倒是正常:“解药还你，午饭马上要好了，什么时候吃饭？”

　　江尧说完后，周令已经迫不及待走向厨房，她厨艺仅限于烤点儿野味，要是让她做饭，真得是太难为她了。

　　陆聿被江尧推开后，站在一旁并未参与她们的对话，他武人的本事还在，自然知道周令在远处站了有一会儿了。

　　等周令离开后，他慢慢挪到江尧身侧，用并未涂药的指缝夹着江尧的衣袖。

　　江尧顺势握住了陆聿的手腕，说道:“去吃饭吧。”

　　午饭后，突来的困意难以支撑陆聿作妖的想法，江尧见他在卧房内半蜷着身体睡下后，悄声关上了门。

　　门外周令站在台阶下，见江尧目的性极强地看向她时，她眼中的惊讶最终归于平静。

　　“阿尧，你对我有话说？”周令不等江尧开口，先一步问道。

　　她吃饭时就察觉到江尧的态度略微奇怪，这才过来问问她。

　　江尧走下台阶，和周令并肩站着，她倏然侧头问道:“阿令姑娘为什么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

　　“天意。”周令也和江尧一样侧过头，日光下，两人的目光落在彼此身上。

　　江尧从周令的眼睛里看清自己的身影，周令的眼型偏上挑，她的眼型偏圆。

　　明明外貌气质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却在周令的身上找到了久违的熟悉感。

　　“小则说近几月，阿令姑娘早出晚归一直在林中找什么人，直到意外救下我们，你就再也没出去过。”江尧声音悠长，她一开始猜测周令动机不纯，可从近半个月的相处看来，她能看出来周令并无恶意。

　　周令歪了歪头，随后懊恼地揉了下额头，心里将周则骂了好几遍，转头见江尧认真的看着她，解释道:“你相信我，我并无恶意，是族内的长老告诉我，此处有人与我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