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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喝茶 ...

  •   其实很少有人向禾南问题。

      她以前成绩普普通通,是个木头美人。就算有男生搭讪用这一招,她十有八九都会讲错,除非是超级小白的智障题。
      当成绩稍稍提上来时,就补位进了火箭班。在那儿,她相当于吊车尾。
      现在好不容易游到了中上游,但排在她前面的还有十个人,而十九班统共也就二十来个学生。

      窗户下是各年级放学的走读生,望过去黑压压一片的脑袋,声音嘈杂。

      宋奕成靠着椅子,垂着眼皮,一边将那本物理练习册重新塞回桌肚,一边悠悠地解释道:“我以前在平行班,你们班把整个高中知识都学完了,两个班进度不一样。我暑假就狂补知识点,但看得很吃力。”

      他皮肤冷白,衬得眼眶下的那一片乌青更加深重。

      禾南想起打从转到十九班的第二天起,他就性情大变,总是沉默寡言地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没啥存在感的表现。

      感情,是学废了?

      作为上一个转进火箭班,卷生卷死,并成功上岸的前辈,禾南深表理解,她委婉地善意提醒道:“熬夜熬多了,不仅伤肾,还降智。”

      宋奕成:“……”

      彼此沉默一瞬。
      他淡淡地撇过头,干咳一声,表情中有些无奈,又觉得好笑,解释道:“咳,作息一时没调过来。”

      但禾南内心还是想尽量不要和他有那么多交集,她又惯不是扭扭捏捏,左右逢源的性格,于是干脆直白地问:“你为什么不请教别人?”

      宋奕成没出声,扣着背包带的手指提了下书包,下巴懒散地朝禾南一抬,示意她看看周围。

      禾南顺着他的动作视线瞥扫一圈,然后发现个问题。

      她选座一直选的是最靠窗边的那一列,因为她喜欢看着窗户外那颗梧桐树发呆。盘根错节,枝繁叶茂,一阵风吹过时,树叶哗啦啦作响。
      然而她个子还矮,却偏偏喜欢坐最后一排。以前,她这个位置就是这列的最后一个,现在,变成了宋奕成。

      所以,离宋奕成最近的座位只有两个。
      一个是沈嘉嘉,另一个就是她。
      “……”

      禾南认命的放弃抵抗,点点头:“好吧。”
      她青葱的指节勾开书包的拉链,里面统共装了三本书。她拿出最大的那本五三,将宋奕成的试卷小心翼翼的夹在内页,然后一起装入书包内。

      动作间隙,她抽空看了眼宋奕成,说:“还有什么其他我能帮得上忙的吗?”停顿片刻,她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刚刚你那个要求,就算你不提,我也不会拒绝来自一个‘同班同学’问题的请求,你的忙我好像还得不够诚意……”
      她越说音量越低,逻辑乱糟糟的。

      这时,后门的门框旁冒出一排脑袋。李星河喊道:“宋草,你今天咋磨磨蹭蹭的?刚兄弟们等在楼下,还以为你走丢了呢。”

      宋奕成朝门口瞥了眼,那门框仿佛一根葫芦藤,整整齐齐挂着七个短茬脑袋。他嘴角抽了抽,单手撑在桌面上站起来,另只手将椅子推进去,肩上跨着包向后门蹦跶去。

      高高大大的背影清瘦,却并不单薄,留下一句:“你要是有空,就明天帮我带份早餐。要是没空,就算了。”
      说完,并不理会她有没有答应,人已经消失在长廊外了。

      禾南:“……”

      所以,她应该是有空还是没空呢?

      **

      回去的路上,夜色浓稠。同安市又下起了一场雨,闷热的空气一下转凉。

      禾南撑开还在淌水的雨伞,将它留到阳台上。她单手撑在鞋柜上,半弯着腰换鞋,对亮着灯的客厅喊道:“我回来了。”

      客厅内,五十四寸电视里在播放着家庭狗血肥皂剧。

      兰芝迷瞪着眼从酒醉中醒来,真丝睡裙边缘垂落到地毯上,晕开一圈淡红色的的酒渍,旁边摔着一只红酒杯,杯壁还附着一绺红酒。她眯着眼皮盯着禾南看了好一会儿,才从混沌的记忆中辨认出她的女儿,她低低应了一声,嗓子哑的厉害。

      禾南皱起眉头,去厨房倒了杯热水,她握着温热的玻璃杯壁递给兰芝。一靠近,刺激的酒气直直往鼻子里钻,她冷冷地问:“我爸是回同安了没回家住,还是你又听别人说了什么,给我爸打电话,结果他一通不接,借酒消愁?”
      兰芝轻嗤一声,浑浊的目光盯着禾南湿哒哒贴在腿上地裤脚:“前一个,身上怎么湿了?”

      两句话间没有丝毫衔接,但禾南听懂了:“雨大,从教学楼走出来,学校里有段路面积水了。”

      兰芝接过热水抿了几口,迷蒙的视线盯着黑漆漆的窗外,喃喃说:“原来外面下雨了啊。你爸从这扇门走出去的时候还没下,我一个人喝着喝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

      夜色静谧,雨滴急促的敲打在玻璃窗上,鼓点密集,却让人神经末梢都舒展开了。兰芝说着说着,眼皮就阖上了,眉头却始终拧在一起,没放松。

      禾南也没再说什么,沉默着把电视里肥皂剧的声音调低,扯了叠在沙发尾的薄毯给她盖上,就起身往房间走。

      肥皂剧浮夸的台词声悉悉索索,沙发上醉得不省人事的兰芝,眼皮紧闭,好似已经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她却还是习惯性地支吾了一句:“你的卧室,不准关门。”

      禾南的背影顿了下,她低低地应一声:“嗯。”

      拖鞋声径直连绵一路进了卧室,漆红色的木门大剌剌敞着,没关,这是她们家的规矩。

      电视里肥皂剧的狗血台词声变得模糊不清,几近消逝。禾南在书桌上撂下书包,她在桌旁停顿了片刻,走过去捞床头柜上的手机。手指在微亮的屏幕上划拉几下,点进消息通知栏的微信消息,界面跳转一下,完整的内容出现。

      【爸爸:闺女,今天爸爸从津北回来了,给你带了礼物,明天爸爸去学校接你放晚自习好不好?】

      两分钟后,那头又发了一条。

      【爸爸:不要告诉你妈妈。】

      禾南垂着眸,没什么表情地在键盘里敲了个“知道了”回复过去。等了十来分钟,明知道这个点禾兴民不可能回,但禾南还是等到恰好低电量模式的手机彻底死机。

      她给手机插上充电线,就走回书桌旁,将宋奕成的试卷铺平摊开,又翻找出纸笔,坐在椅子上写了起来。

      少年的字遒劲有力,不是什么流行的瘦金体或楷体,就是他自身的风格。就如同他这个人般,坦坦荡荡,肆意锋利。

      城市稀落的灯火在暴雨中明明灭灭,整座城市沉眠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一根笔,一个晚上,创造一个奇迹。

      **

      凌晨四点,禾南刚躺下。

      低沉压抑的乌云布满天空,天边炸响一声闷雷。
      狂暴的罡风无休止的撕扯着墙皮。剧烈的风夹杂着急雨,像是暗夜中悲鸣的呜咽声,惹人揪心。

      同样的雨夜,变幻闪烁的红绿灯十字路口,雨水不断稀释鲜血。
      那个少年惨白的脸,和黑漆漆的眼睛。血水在他身下淌开。
      ……

      半梦半醒中,仿佛那摊血还在往她的脚下淌。那个浑身是血的男孩,正立在床边盯着她看。

      三秒后,禾南心悸般睁开了眼睛,看了眼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屏幕。

      凌晨五点。
      她大概只睡了一小时。

      **

      第二日,禾南来得格外早。
      火红的日出挂在东方。教室里没开灯,窗外那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遮天蔽日,光线有些昏暗。昨晚下了一整夜的暴雨,气温断崖式地比昨日降低了五度。

      “啪挞”一声,禾南左手提着早餐,右手按亮灯泡。这会儿才发现,教室里只到了两个人,一个宋奕成,一个沈嘉嘉。
      很巧,他们三还正好坐一块儿。

      宋奕成的桌面摊着班上这暑假补课已经学完了的数学教材,他右手拿着根黑色中性笔。听见动静,也没抬头,笔绕着食指转了两圈。

      禾南走近些,才发现他鬓角湿漉漉的,额前的发丝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滴水。他眼眶下的乌青更重了。

      大雨持续了一整夜,一直到到凌晨六点才歇。

      大概是他精神不济,在阳台水龙头那,洗了把冷水脸吧。不然,总不可能他一个走读生那么早就到学校了吧?那个点,学校的大门大概都没开。
      禾南心想。

      沈嘉嘉也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趴在课桌上,连扎的马尾都歪七扭八。她睁开了一只眼,声音倒是挺高昂地跟禾南打了声招呼:“早啊,班长!今天你怎么来这么早?”

      沈嘉嘉跟着老沈住在同安一中的教师公寓,就在学校隔壁,步行三分钟就到校门口了。一般情况下,她都是班里最早来的。
      而禾南平时坐公交车上学,虽然家离得也很近,但算上等车的时间,大概花二十分钟。

      听见禾南的名字,宋奕成笔尖一顿,抬眼向前门望去,看见禾南今日一身蓝白校服加小白鞋。人正经过讲台,手里提着热乎乎的油条和豆浆。装食物的袋子表面蒙了层薄薄的水雾,间或凝聚成颗小水珠滚落。

      禾南低低回了声“早”。熬夜带来的后遗症,像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脑袋上。整个人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看着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没精打采,反应迟钝。

      看见热气腾腾的豆浆油条,沈嘉嘉问:“班长还没吃早饭?”

      禾南拎着食物袋子,一边将塑料袋放到宋奕成桌上,一边随意地回:“吃过了。”

      沈嘉嘉:“!!!”

      沈嘉嘉一下神色激动起来,仿佛吃了个大瓜,手指着禾南跟宋奕成,嘴跟机关枪似的:“你们俩!什么情况啊,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有其他人知道不?”

      她惊讶得双手捂住嘴,然后一掌拍在禾南的肩上,语气郑重:“你俩注意藏好,要让我家老沈知道了,肯定拆了你们。”

      禾南面色疲倦地仰在椅子上,背抵上宋奕成的桌沿,从书包里翻出物理试卷递给他:“谢谢你的试卷。”后面迟迟未接,禾南转过头,淡淡地瞥扫他一眼。

      少年声音有点懒:“抄完了?”
      “嗯。”

      宋奕成手指间夹着笔,去接禾南递过来的那沓试卷。笔尖不经意间,轻轻划过禾南的耳廓。感觉微妙瘙痒,禾南跟诈尸了似的,蹭的一下坐得笔直。

      他没觉察出这异样的细节,偏头正跟沈嘉嘉辟谣:“我俩,只存在你所看见的py交易。”

      沈嘉嘉疑惑地看了禾南一眼,然后痛心疾首:“班长,你居然当着我这个物理课代表的面,承认抄物理作业!”语气一转,义气冲天:“我当然是不会举报我的好朋友的!”

      她曲着食指和中指,敲了两下宋奕成的桌面,声音不自觉压低,就像特工在秘密接头:“我呆会儿收作业,禾南的那份放顶上,你的那份放最底下,隔得远远的,老沈肯定不会发现的。”

      禾南这会儿有了点精神头,头歪了下:“大恩不言谢。”

      宋奕成肩膀散漫随意地抵着墙壁,水笔在课本上勾了一笔公式,嘀咕一声:“应该不会这么霉吧。”

      结果,宋奕成发现他这个夏天,除了倒大霉外,就得要倒小霉。

      上午第一节数学课下课,接着是大课间。广播里放着操场集合的音乐,楼道里一片脚步声。

      坐门口的男生指着窗玻璃,传话道:“刚刚数学课时老沈来了,让你俩一下课就去办公室找他。”那男生声音顿了下,皱着眉头在回忆,补了句:“他说请你俩喝茶。”

      禾南:“……”
      宋奕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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