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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跨年·操场·烟花 ...

  •   校园里总有那么条灌风的走廊,栏杆边系满了你的秘密,与某个瞬间。

      十二月底的夜风,已经沾染上料峭的寒意。教室的窗户半敞着,往里送着风。隔壁传来二十班放电影的声音,隔了一道白墙,声音细碎,并不清晰。

      明明禾南才是便衣警察,那位嫌疑犯却反客为主,胆大包天的桎梏住她的手腕。

      手机还没来得及息屏就被宋奕成随意塞进校服衣兜里,屏幕的白光透过衣料,照射出校服蓝白相间的颜色。
      紧接着,下一秒,眼看那手机就要嗡嗡震动起来。

      就在那一秒,宋奕成拉着禾南,离开教室,在灌风的走廊里飞奔。

      今夜的校园就像一片海,海面上浪花翻涌,海面下暗流涌动。尽管没有校方的官方组织,但跨年夜热烈的气氛笼罩着每个人。

      今晚注定是特别的,是一整年的最后几个小时,也是回不去的20xx年。

      课间时分,走廊边的栏杆上倚靠三三两两的少年,肆意的笑闹着。楼上楼下的人声汹涌如潮,沸反盈天。

      所有的人声混沌的交织在一起。

      禾南被他扯住手腕,心脏因为奔跑剧烈地跳动着。她在风声中断断续续地喊,语气凶狠:“宋奕成,你干什么?”

      宋奕成头也没回,校服前襟敞开,下摆翻飞:“去放烟花。”

      寒风在耳边呼啸着向身后退去。
      他的指腹温热。

      走廊两边密密站满了来往过路的学生,为他们让路。悉悉索索的议论声从耳廓飘过,却融不进去,甚至还没呼啦的风声大。

      禾南反手止住他想停下,但脚下的步子却被迫飞奔出此生前所未有的速度。所以她的语气更加冷硬,带着警告的意味:“别发疯。”

      只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漂亮的眼睛里亮起了细微的光。心中好似有什么在破壳而出,那是一种名为期待的情绪。

      横梗着一堵墙,二十班放电影的台词声却从前后两扇门的缝隙中,悠悠然飘了出来。
      ——“他问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我说是惊天动地的一秒。”

      **

      宋奕成将禾南拉到操场边。

      操场边每隔两三棵树木,就有一盏路灯在风中站岗,它们已经站了许多轮春秋。所以,灯光并不明亮,年久失修。冷白的灯光下,操场里潮水般的黑影来往穿梭,辨认不出谁是谁,只能隐约看出身形的轮廓。

      好似是他的手温太过惊烫,他们刚停下来,禾南就猛地缩回了手。远处的人声模糊沸腾,近处树叶被风拂过,气氛有些微妙。

      她咽了下喉咙里的唾液,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眯起眼睛看向操场。

      操场上道道黑影林立,高低起伏。田径线上三三两两走出n个小团伙,夜跑的孤零背影在其间迅急地穿梭,如鸟越林。绿茵场里左边还有十来个少年在踢球,右边错落地围了三四个大圈圈,人数众多,似乎是有几个班在做游戏。

      视线扫视一圈,也没瞧见烟花的影儿,禾南狐疑地看向少年。

      不知什么时候,他将校服拉链拉到顶。夜间的温度还不算太低,但风一吹,体感温度就凉上许多,他被冷得脸色有些发白。他嘴里叼着拉链,领子立起来遮盖住下巴,单手在手机上打着字。拉链呈现出金属感的光泽。

      “好了。”他淡淡一声,拉链在他嘴里一松,在半空中垂下。

      禾南:“???”

      几乎在他从屏幕前抬头的瞬间,操场中央爆呵出李星河雄邹邹气昂昂的声音:“兄弟们,点火!”

      操场是标准的四百米跑道,禾南站在路灯下,远远地朝声源处望去。

      只见大片冗长的昏暗中,兀自亮起了一点暖黄。那暖黄明灭在深沉的夜幕与林立的黑影间,实在势单力薄的可怜。
      就像整座城市停电时,你透过窗户,望见相邻的高楼里有一户人家,点燃了一根风中残烛。

      实在渺小得可怜,禾南甚至不敢眨眼,生怕她重新睁开后,她连那抹暖黄在哪儿,都找不到。

      雷声大雨点小,禾南轻笑一声。

      “幸好,在这个片区巡逻的警察,他们不用为逮捕一个未成年的问题少年发愁,今天晚上能过个安生年。”她提着的心高高放下,跟宋奕成开着玩笑。

      只是,莫名的,又有种淡淡的落空感。就像嚼着没有刺的鱼肉,没滋没味。

      她双手自然垂落在两侧:“同安市区内是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你别知法犯法。而且,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烟花……”

      夜幕深深,高楼大厦的霓虹灯光交错混沌,将平矮的同安校区包围其间。

      “班长,你看过《小王子》吗?”他没头没尾地提了个问题,打断了少女口是心非的自辨。

      禾南抬眼看向身旁的少年:“啊?”

      他的侧脸被立起的领子遮了大半,校服领口的部分是深蓝色的,在昏暗的灯光下,更衬得他皮肤冷白细腻。额前的碎发掩了他的眼眸,声音淡淡:“狐狸对小王子说:‘每次你跟我说四点要来,那么从三点开始,我就开始感到幸福。’”

      他清冷紧劲的声音念着童话里的内容,似乎有种格外吸引人的魔力。禾南轻轻答道:“自然是看过的。”

      他双手虚虚地扶上禾南的肩膀,将她调转了个方向。他指尖的触感若隐若离,隔着衣料,有股酥酥麻麻的瘙痒感。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有些飘渺。

      “这就是期待感。期待感的巨大满足,并不是把所有的惊喜全部一下子给出去。而是一点一点的给,是不断满足对方期待感的过程。而当对方推开最后那扇门时,那一刹那,溢满了的期待感就会酿成幸福。”

      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宋奕成?也许是夜色太浓稠了,他还在变声尾期的沙哑音色就像是一壶醇酒,厚重绻遣,感性得简直要溺死人。

      此刻,他真的像是位浪漫的小王子,在温暖梦幻的童话故事里,施着魔法。

      他微微弓着单薄的脊背,下巴颌刚好是能搁在禾南发顶的高度。声音更近了,也更轻,就像是根轻柔的羽毛拂过耳廓:“班长,你刚刚给了我十秒钟,现在,我送你一整个世界的火树银花。”

      就在少年娓娓道来的同时,那十个一秒的瞬间,每一帧都截然不同。

      每一个瞬间,都有不同角落,不同学生手中的仙女棒被点燃。

      那黑暗中溶溶的星星之火,就在短短的十秒钟内,一不小心,就燎了原,连了天。

      那晚的操场就像是正在诞生的宇宙,星河跳跃,流光溢彩。仙女棒燃得很快,不断有行星湮灭,碎为灰烬,但又在爆炸四溅的星火点子中,诞生新的星辰。

      少年熟悉的懒腔懒调的音色响起:“班长生得好看,今晚委屈一下,不当公主,当仙女好不好?”

      禾南望着那片星火海,有些怔愣。心脏就像那片海浪高高拍起,为波澜壮阔的大海景象失神,又被那道浪头浸泡得肿胀,酥酥麻麻。

      宋奕成双手合十,像只小狗在摇尾巴,委屈巴巴地跟她求饶:“善良好看的小仙女,同安市区确实放不了烟花,我也没那神通广大,偷天换日的本事,只能拿仙女棒凑数了。”

      他身后,那片火树银花热烈肆意,将少年桀骜的眉骨变得柔和。禾南笑起来,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很喜欢,谢谢你,宋奕成。”

      火光中,他敛起单薄的眼皮,弯起眼角。他真的生得双极好看的眼睛,聪明劲都写在里头,一旦笑起来,又充满少年气,熠熠生辉。
      他熟门熟路地拉过禾南的手腕,向操场中央走去:“走,就算是充数的,咱也得装模作样放放烟花。”

      禾南被他牵着走:“你是怎么做到,让这么多人陪你一起搞这一出的?挺大场面。”

      这个年纪的少年个子拔得特别快,宋奕成高二时新订的校服,还特意买大两个号码,如今穿得刚刚合适。
      蓝白的衣料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肩背线条。

      禾南盯着他高瘦的脊背,满眼疑惑。

      是啊,都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谁不爱出风头,凭什么他就能游刃有余的呼风唤雨,成为在所有人的青春里出场的风云人物?

      宋奕成慢悠悠地走着,尽量挑着人少的路段。半路遇上玩得正疯的明火执仗,他就刻意饶了点路,避开他们激烈的交锋。

      就这么一路护着禾南,避免她□□场上追逐打闹的学生推搡到,或是被仙女棒的花火溅到:
      “不是这么多人愿意陪着我浪费时间,而是,他们本来就蠢蠢欲动的心。我只不过提供仙女棒的时候,热心提了个小建议,这节晚自习下课所有人来操场一起放,会更加好看。”

      李星河那帮人四散在操场中央,每个人面前都挤了七八个学生,叫嚷着快给他们点燃仙女棒,正忙得手忙脚乱,没空顾及来的宋奕成和禾南。

      李星河踢了踢脚下的箱子,匆匆忙忙地说:“宋草,剩的仙女棒在箱子里,给你留了个打火机,你自己玩哈。”

      宋奕程笑着谑了句,他朝禾南指了指李星河他们,又大剌剌地摊开手:“你看,他们每个人都既是参与者,也是观赏者。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是这场火树银花里的主角。”

      他声音听上去耐心十足,夜风徐徐吹拂着他的发梢。周遭鼎沸的人声似是极远又极近,俩人相对而立,禾南就那么怔怔地望着他那双通透清澈的眸子,失了神。

      宋奕成蹲下身子,从纸箱里捡出两根仙女棒,递给禾南:“既然天上的烟花强求不了,我就只能谋一场地上的了。”
      他拍了拍手,站起来,啪挞一声点燃打火机,跟叮嘱小孩儿似的:“一只手一根哦,拿远些,别被溅到了。”

      但,似乎老天都偏爱这位小王子。

      或是,困住了童年里小禾南的念念不忘,终于在此刻有了回响。她也被老天眷顾地看了一眼,决定成全她一个轰轰烈烈的青春。

      少年手中的打火机点燃的时候,啪挞一声。
      那一刻,漆黑的夜空从天边“咻——”地窜上一道流光,然后“砰”地一声,金黄色的烟花在清白的月亮身旁,盛大绽放。

      这下,天上地下,烟火在整个世界铺陈开。

      校园的黑色铁栏爬着绿油油的爬山虎,铁栏外的那条小巷里,警笛响彻街头巷尾。
      紧接着,一连串迅疾的脚步声响起,一帮警察对那位破坏治安的嫌疑犯紧追不舍,声音遥遥传来:“别跑!”

      禾南怀疑的目光同时投向占据她大半视野的少年。

      很巧妙的时间点,这很难说跟他没有干系。

      宋奕成垂眸瞥了她一眼,松开打火机的摁键:“不是我。”

      禾南依旧盯着他,一动不动。

      宋奕成被气笑,他歪着头,大剌剌对她举手投降,坦白从宽:“真的不是我,我也很震惊,怎么会那么巧。但是确实不是我干的,如果我骗你,我就是小狗。”

      李星河百忙之中,抽空朝他俩瞥了一眼,发现这两人愣生生杵在那,到现在还没开张,是一根仙女棒都还没点。他走过去推了下宋奕成的胳膊:“宋草,再说几句上课铃就要响了,快点火啊,嗨起来!”

      他虚虚地踢了李星河一脚,回过头的瞬间,就看见禾南乖乖地把两根仙女棒伸到他眼皮子底下。他挑了挑眉,将禾南的手推回去:“干嘛?这纸箱子里还有一大堆呢,我不抢你的。”

      禾南指了指他手里的打火机,直白地说:“点火。”

      宋奕成:“……”

      少年搡搡鼻尖,啪挞一声,微弓着背将火焰凑到仙女棒上。他另只手虚虚拢着火苗,笨拙地保护着猎猎寒风中的焰火。
      暖黄的焰火照射在他的瞳仁里,整片世界的烟火在他身后铺展开,氤氲了少年的轮廓。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飘忽的火焰,兀自开口,安静的声音就像是一段旁白:“生活中总会有大大小小的巧合,不是吗?所以,生活本身才值得被期待。我们恰巧站在这里,它也恰巧绽放。这场黄金色的烟花,就像场盛大的祝福。”

      “明年的这个时候绽放的不会是同一场烟花,下个冬天这个操场也不会缺了少年,但,再也不可能是我们。”

      两根仙女棒倏忽被点燃,鲜活饱满的燃烧着它短暂却辉煌的一生。短短一截,火苗从头吞噬到尾,它在最绚烂时,黯淡为灰烬。

      宋奕成轻轻笑着,眼里是星火跳跃的影子:“它灿烂盛大,转瞬即逝。”

      光影在他的侧脸明明灭灭。
      “——它在用它仅此一次的绽放,祝送我们这批人青云直上,远走高飞。”

      扑通,扑通。

      他平静冷淡的声音,却充满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轻易地就让人热血沸腾。在那一秒,世界的声音仿佛被抽空,禾南听见胸腔内,一下一下鲜活跳动的心脏。

      以至于后来许多年,烟花对禾南来说,都带着种无法言表的感动。无论身处哪座城市,每每漆黑的夜空亮起了烟花,她都会热泪盈眶。

      而高三那年的那场烟花本身,却在记忆中,一年比一年盛大。

      「漆黑夜空下,人声鼎沸时,送你一场火树银花。」

      这份毕业礼物在禾南沉默的青春中绽放,炸开了她枯燥如一潭死水般的高三。

  • 作者有话要说:  电影台词源自《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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