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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盯梢 ...

  •   20xx年的最后一天。

      一大早,天色还昏昏暗。教室里往日昏昏欲睡的少年们,今天一个二个都神采飞扬,走路带风。

      安静的教室里,流动着隐隐躁动的空气。

      语文老师黄梅提前五分钟到了教室。她来时,肖尔还正拿着作业乱窜。猛然间看见黄梅出现在前门的身影,他揉了揉近视八百度的眼睛,怀疑自己在做梦。

      反应过来后,班上一阵兵荒马乱。

      “好啦,要交作业的交作业,该收作业的收作业,剩下没事的就给我站起来早读了。这一年最后一天了,有个好结尾,才能有个好开头。”黄梅难得的化了个浓妆,原本朴素的脸像是容光焕发了似的,柳眉红唇,气质若兰。

      哐当哐当一片椅子响动声后面,接着是朗朗书声。

      禾南捧着语文课本,在背诵高一的古文《离骚》:“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修姱以革几羁兮,謇朝谇而西替……”

      “报告——”宋奕成踩着早读铃的尾音,出现在教室门口。

      禾南这才注意到,教室角落的位置上,少了个人。

      迟到了?
      他平时到的比她还早,今天怎么这么迟?

      ——“班长,明天我带你放烟花,好不好?”
      电光火石间,昨日他的话闪现在禾南脑海。

      不会吧……
      他这是要在法律边缘伸出试探的小脚脚?
      疯了吧,这人?!!

      禾南微微眯起眼睛,警惕地盯着他。

      宋奕成如往日般,单肩背着包,另只手自然地垂落在外。

      手上没拎,身上那身蓝白校服也没有携带可疑物品的空间,难道在他书包里?

      禾南的视线如X光般,唰地向他的黑色书包扫去。但可惜的是,她的眼睛没有透视。

      宋奕成神色如常,他大拇指拎着肩带,向上提了提滑落的背包:“对不起啊老师,我迟到了。”

      黄梅温柔地笑笑,摆摆手让他进来:“早读铃还没完,你人就站在教室门口了,怎么能算迟到呢?回座位吧,早读期间不能随意走动交作业哦。”

      宋奕成点点头说:“谢谢老师!老师你今天好漂亮,新年快乐!”

      没有任何一个年龄段的女人能拒绝对自己外貌的夸奖,黄梅脸上的笑意更深,喜滋滋的说:“宋同学嘴真甜!”

      班上像肖尔这种捧眼,在底下直呼,让这株帅草给他们留条活路吧。

      唯独禾南,眼珠子一动不动,愣生生地盯着他的书包。

      烟花都是大桶大桶的,就算是手持烟花,烟花杆也很长。而宋奕成的书包很瘪,他刚刚向上提的动作,书包隐约映出两三本书的轮廓,不像装了烟花。

      也许是禾南的视线太过灼热,宋奕成经过讲台时,刚好正对着禾南她们这一列。他淡淡地朝禾南挑了挑眉,干嘛?

      很有意思的是,少年坦荡的眸光里满是理直气壮,心虚的反倒是禾南。

      她没什么表情的移开视线,垂下眸,低头思忖。

      如果不在他身上,难道是被他藏起来了?
      那会被他藏在哪里呢?

      禾南板着脸,痛定思痛考虑再三。
      她绝不能让这个少年在她眼皮子底下,误入歧途!

      一整天,她就像是个便衣警察,牢牢地盯梢着宋奕成这位“嫌疑犯”。

      盯梢现场一:

      大课间跑操完后,宋奕成脖额都是汗涔涔的,他敞开了校服前襟,拿着水瓶去二楼走廊上男女厕中间的饮水机接水。

      禾南急急慌慌地跟上这如风的少年。

      似乎是隐隐察觉到什么,宋奕成在教室的后门突然停住,禾南堪堪撞上他挺拔的脊背。

      宋奕成吊着眼梢,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问:“班长,你跟着我干嘛?”

      禾南后退两步,目光瞟到他拎在手中的水瓶,急中生智地说:“谁跟着你了,我去接水。”

      “接水?”宋奕成似是而非地哦了一声,指了指她两手空空的手:“你用什么接啊?直接对着出水口生啃吗?”

      禾南:“……”

      这就尴尬了。

      她被宋奕成直勾勾地盯了三秒,硬着头皮随口说:“我忘记了。”

      宋奕成又似是而非地哦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去,提步走向长廊。

      他身后,他向前一步,禾南也跟着向前走一步。
      就像条小尾巴。

      还挺好玩儿的。

      宋奕成平直的嘴角,稍稍向上翘起,他玩心大发地做了个实验,人往楼梯的方向走了一步。

      果不其然,他身后的小尾巴也偏离了实际航线。

      就这?还接水?
      她骗鬼的吧!

      她分明就是在跟踪他!

      得出这个结论后,宋奕成的脚步再次一顿:“班长,你不应该回去拿杯子吗?”说完,他还补了句提醒禾南:“你要接水啊。”

      视线中宋奕成笔直挺拔的肩背再次原地不动,横在她面前。抬头时禾南还有些茫茫然,她眨了眨眼睛,无比自然地接道:“哦,我去看看接水的人多不多。不多的话,我再去拿杯子接。”

      宋奕成:“……”

      盯梢现场二:

      上午最后一节课上课前,上厕所的人异常多,女厕所前更是排起了长龙。饮水机处常温水挤进去了就能接,热水就供不应求了,排了两个队伍,每队都有七八个人。其中,不少一楼和三楼其他班的学生上来混迹其中。

      狭窄的长廊人满为患,人声喧嚣。

      禾南身量不是很高,骨架娇小,她只能在其间夹缝求生,亦步亦趋地跟着前面开道的宋奕成。

      宋奕成走在男厕所门口停下,他先偏头无声地笑了下,再回过身,清瘦的指尖抵上禾南的额头:“班长,前面是男厕,你再跟着我,那就真出事了。”

      禾南脚步顺势一拐,这次她学聪明了,提前拿了水杯。她扬了扬手中的水杯:“我接水。”

      宋奕成:“……”

      编!你接着编。
      信了算我输。

      盯梢现场三:

      下午第三节体育课,班上的男生都聚在篮球场打篮球。十九班的男生被分成两队,还真有模有样地打起了对抗,打得有来有回,热火朝天。

      天空高远,白云疏浅,风和日丽。

      禾南和沈嘉嘉借了羽毛球,正在田径线的弯道上,沈嘉嘉举着拍子向禾南喊道:“班长,你站在那根线,咱俩现在是歪的。”

      禾南:“哦,你看这行不行?”

      沈嘉嘉:“不行,我们再往内侧跑道移一点,免得打到树上去了。”

      白色的羽毛球优雅缓慢地滑过天空,带着加速度朝禾南俯冲下来,禾南右手握住拍子挥出去,球身重新腾空。

      每每一来一回打几个回合后,禾南的眸光就要飘忽起来,越过那颗小小的羽毛球和沈嘉嘉,落到肆意热血的打球少年们其间,确认那道熟悉的身影依旧穿梭其中,而不是偷偷摸摸地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她刚回一个球,再次抬眼时,宋奕成的身影不!见!了!

      禾南的右眼皮猛地一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或许,宋奕成还会拉着她一起,完蛋!

      禾南将羽毛球拍塞给沈嘉嘉,下意识地拣起塑胶跑道上她喝空的矿泉水瓶,慌慌张张地朝篮球场走去:“沈嘉嘉,帮我还一下器材哈,谢了。”

      沈嘉嘉在她身后喊:“班长,你干嘛去?”

      禾南说:“拯救世界。”

      沈嘉嘉:“???”

      禾南急匆匆赶到篮球场边,额前鼻尖甚至都急出汗来。

      一进去,才发现宋奕成正悠哉悠哉地背靠着铁丝网,人坐在木制地板上,一条腿曲着,另条腿大剌剌地抻着,嘴里还在没个把门地谑人:“诶,肖尔,你可真行,一分球都能砸篮板上,百分百胜率的坑球小王子,非你莫属啊!”

      因为视线的死角,方才他并不是消失了,只是看不见了。

      禾南小心脏还扑通扑通跳着,生怕下一秒校门外就出现嘀呜嘀呜,由远及近的警笛声,然后今天的晚间新闻就能出现少年的大头照。

      那可真真算得上是,少年狗熊,人模狗样!

      她这位便衣警察兢兢业业了一天,结果还远不如他这位嫌疑犯过得舒心?

      禾南板着脸,打算跟他彻底摊牌了,她气势汹汹地走到他跟前:“宋奕成!”

      冬季天黑得早,这会儿已经五点过,日头西斜,暖黄的落日余晖撒在少年的肩膀上,将他优越的五官虚焦成了隐约的轮廓,恰到好处。

      铁丝网外,地面上拖拽出他深灰色的背影。

      他抬起眼皮,一只手搭在曲着的膝盖上,汗珠顺着鬓角滑过下颌线,汇聚在他的下巴处滴落。上了一天课,又打了场篮球,他眉眼梢都透着一股倦意:“班长,你这次来,总不可能是接水吧?”

      明明他人坐着,声音都显出疲态,气场还硬生生压了居高临下的禾南半分。

      他这么一说,禾南立刻心虚起来。她顿了三秒,将手中的矿泉水瓶递给她:“你渴了吧,喝水!”

      宋奕成手刚伸出去,眼皮子一扫,被她逗笑了:“空的。”

      “……”

      禾南也低头,看向半空中的空空如也的矿泉水瓶。此刻仅剩可怜巴巴的几滴水,顺着内壁滑落。她神色平常地哦了一声。

      她说呢,怎么手中轻飘飘的。

      宋奕成毫不在意地耸耸肩,经历了一整天,他已经习惯面前这位狗狗祟祟的同志,连同她奇奇怪怪的举动。

      之后的晚修和晚自习时间,繁忙井然地校园依旧保持着风平浪静,一片祥和。

      这个跨年夜,除了年份增加了一年,精力更旺盛,课间更嘈杂,似乎并没有为同安紧张忙碌的高三生活带来什么。

      禾南这位实习期的菜鸟警察,上任一天后,痛定思痛,觉悟出人生第一份职业道德。

      ——不能随便放过一个坏人,更不能随随便便冤枉一个好人。

      两者都会带来伤害。

      一连三节晚自习,宋奕成都恹恹地龟缩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接水,没有扔垃圾,没有上厕所,更没有说话。

      看起来他并不想继续招来一位警察的敌视。

      他眼皮耷拉下来,弓着背,额头抵上桌沿。
      看样子,是被“伤害”深了。

      禾南这位任期不满一天的菜鸟警察,油然而生一股愧疚感。她觉得,至少得跟人好好道个歉,解释清楚缘由。

      结果,走进一看。原本应该没精打采的少年,此刻两手正伸到桌肚下,在飞快地打着字,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神采奕奕的眉眼。

      禾南心里当下一咯噔。

      窗外明月高悬,夜黑风高。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起风了,某人终于要开始作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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