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见天日》春宝

24、第 24 章

　　假期前四天，是两家四口人的旅行玩乐时间，最后两天，姜姚和宋清明要参加国际医药会议，陈姝和宋致也要回家赶作业。

　　第四天晚上，姜姚是在陈姝房间里睡的。

　　陈姝洗完澡后给自己和姜姚脸上身上这些天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涂抹上一层厚厚的芦荟胶，母女俩趴在床上，脸上敷着美白补水的面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姝姝，”姜姚扭头看着自家乖女儿，轻声问：“你有没有怪过妈妈没有在你身边那么多年？”

　　陈姝怔愣住，放下手机，咕蛹进姜姚怀里，她语气轻轻的，像撒娇，更像是安慰，“没有的，妈妈，你不要难过，你已经尽你所能地对我好了。”

　　她的抚养权被陈至远拿走是当时没有办法的事情。

　　两口子离婚的原因很寻常，是感情破裂。陈至远比姜姚年长五岁，婚后第八年，正好是他升副教授的关键时期，经常不着家，事事都想要姜姚将就他。当时的姜姚在家带了七年的孩子，刚回归职场，她性格刚烈，不愿意为了陈至远妥协再做洗手做羹汤的家庭主妇。

　　两人离婚闹得很不好看。姜姚要带走小陈姝，陈至远偏不如她愿，要跟她争陈姝的抚养权。

　　法官根据父母两人的经济事业等综合情况，将陈姝判给了陈至远。

　　陈姝被判给他以后，他依旧常年累月不回家，父亲这一角色当得相当不靠谱。

　　陈姝在一次又一次等待陈至远回家的夜晚里，开始明白，陈至远并不爱她，他和姜姚争夺她只是为了争一口气。

　　她是被陈至远感情上抛弃的孩子。

　　但是姜姚没有抛弃她。

　　最开始的时候，姜姚两天就会来看她一次。家里进不去，她就在学校里见她。她常常给陈姝买娃娃，将陈姝打扮得跟个公主一样。

　　是陈姝发现妈妈在公司和学校之间来回奔波，累瘦成了皮包骨，她操着一口幼稚的奶音跟姜姚说：“妈妈，你不要经常来看我了。等我长大，我会去找妈妈。”

　　所以放姜姚去追求事业是陈姝一早就选择的事情，她并不后悔。

　　再说她现在也已经来到姜姚身边了。

　　她很知足。

　　姜姚看到陈姝的笑脸更加难过，别人家的小孩家庭圆满还娇生惯养的，而她家的姝姝只是因为在她身边短暂地待一年就那么开心。

　　“姝姝想不想把户口转到妈妈这边？”姜姚问。

　　宋清明在海岸边的求婚她没有答应，她还是抗拒进入一段婚姻。但是，她和宋清明一样，在看到陈姝和宋致像兄妹一般相处的那一刻，确实很希望有个家庭。

　　一个人不是家庭。

　　她想要陈姝和她一起生活。

　　陈姝当然也想，但是户口转出来这事，得陈至远同意才行。以前姜姚在京市工作的时候不也是跟陈至远苦口婆心地说她在京市能给到陈姝更好的教育和生活，陈至远还是说什么都不答应。

　　但是现在陈至远二婚了，有了百般疼爱的小女儿。

　　不知道会不会愿意放她跟姜姚走了。

　　“我找机会问问爸爸。”陈姝抿唇道。

　　“要是你户口转到杭城，就能一直在这里读高中，不用再回去适应苏城那套教育体系了。”姜姚畅想着未来的生活，“你还可以一直跟阿致一起玩。”

　　“那要是你和宋叔叔分手了怎么办？”陈姝忽然想到这个问题，要是姜姚和是宋清明分手了，她就要和宋致分开了。

　　“妈妈，你要跟叔叔谈久一点。”陈姝厚着脸皮说出这句话，随之又给宋清明吹彩虹皮：“宋叔叔多好啊，身高腿长，儒雅英俊……”

　　才吹了两个成语，陈姝就吹不下去了。实在是她和宋清明相处的时间很短，对他不了解。

　　姜姚用手指点了下陈姝的鼻尖，“你呀，是为了想一直赖着好脾气的宋致吧。”

　　陈姝嘟着嘴，心想宋致也不是对谁都好脾气的。学校里好多人想跟他说话都说不上呢。

　　跟姜姚嘀嘀咕咕了一晚上，陈姝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时，姜姚已经出门了。

　　她抱着被子坐了一会儿，穿好衣服化完妆后给宋致发了信息。

　　走出房门，就看到宋致推着行李箱靠在门边。

　　宋致绕到她身后去拿她的行李箱，带她去楼下吃早餐自助。在踏上回程的旅途之前，陈姝又带宋致去逛了当地的特色美食街。

　　她买了很多的伴手礼，苏城的好友各一份，直接从厦门发快递寄去苏城。杭城林知语、王子越还有宋致外公各一份，陈姝打算自己带。最后走着走着，伴手礼就到了宋致手上拎着。

　　逛美食街时，路过一张速写店，陈姝拉着宋致进去，让店里的画家给两人都画一张。

　　“靠近一点，”流浪艺术家风格的画家指点这对光站着就赏心悦目的少男少女，话术习惯性脱口而出：“侧抱或者对嘴亲一个吧。”

　　“啊？”陈姝连忙摆手，指指身边的人：“他是我哥。”

　　画家多看了少女身侧身姿僵硬耳廓通红的男生，迟疑着应：“哦哦，不好意思，这就给你们画。”

　　陈姝也觉得她和宋致干站着像俩木头人。她想了想，把宋致按坐在木凳上，随后站到宋致身后，伸手在宋致脑袋上比了个兔耳朵。

　　速写画五分钟就画好了，宋致过去付钱，接过照片，低头看得发愣。

　　“画得怎么样？”陈姝站在门口探头问他。

　　店家对宋致挥挥手，自信说：“画风浓烈，人物特色鲜明，二十一张绝对童叟无欺吧？”

　　宋致下意识将图片塞在了随身带的书包里，之后才低声说：“挺好的。”

　　就是人物特点过于突出，把他的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以及因为陈姝靠着而僵硬的肩背都凸显出来了。

　　一看就不像是一个正经哥哥。

　　——

　　回到家，陈姝开始夜以继日地赶作业。肝了两天，她终于把四十五张试卷都做完了。

　　回到学校，上交完作业，陈姝跟着大部队，踏着激昂的运动会进行曲来到了运动场。

　　女子四百米接力赛被安排在第二天，所以运动会头一天陈姝的工作只有当运动会播报员，坐在高台上跟一个男生播报员配合播报今日的加油稿。

　　他们商量过，一人念半小时，这样互相都可以抽空下去给好友和同学加油打气。

　　秋高气爽，日光灼灼，实在是个适合运动的好天气。

　　陈姝调整广播和麦克风，整理好桌面后等待各班文艺委员送来加油稿。

　　林知语和二班体委抱着两箱矿泉水和运动功能饮料放在旁边的二班座位区，过来给陈姝放了一瓶。

　　她给陈姝一叠二班女生写的加油稿，却张望一班的活动区域嘀咕：“王子越呢？他已经去一百米候场了吗。姝姝，我去给他拍照了啊。”

　　校园禁止使用手机，就算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带手机上学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拿出来使用，只有相机光明正大地被允许。

　　林知语兼职一班和二班的运动会摄影师，但是看她注意力好像大半在王子越身上，剩下小半应该是在团体活动上吧。

　　陈姝叹口气，为自家哥哥能不能留下运动风采而忧愁。

　　她没有带相机过来。

　　“给我哥也拍两张！”陈姝关掉话筒，大声喊住林知语，“要好看的！”

　　林知语转身比了个OK的手势，但是她在偌大的运动场上找不到宋致的位置，“他在哪啊？”

　　她把王子越的项目和时间跟自家班级运动员的都记得清清楚楚，其他人的项目她并没有注意。

　　播报员的看台视野最好，但是台下人头攒动，树荫缤纷，大家都穿着一样的蓝色运动款校服，乍一眼看过去都长一个样。

　　只有经常注视的背影，就算穿着和周围人一样的衣服，你也能一眼就看到他脊背挺直的姿势、颈骨凸出的样子。

　　对林知语来说，这个人是王子越。在茫茫人海中，她只要几秒就能找到他。

　　陈姝视线在台下张望两秒，立刻指着大樟树下在男子跳高区域的一个高瘦身影：“在跳高区那儿，排队的第三个。”

　　林知语这才朝陈姝说的方向看过去，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了宋致。她给陈姝竖了个大拇指，“你眼神好好。”

　　陈姝心想，她哥长得那么高高帅帅，明明一眼就能看到啊。林知语肯定是眼里只有王子越了，哼。

　　随着太阳升起的高度，二中运动会也逐渐激昂。各班给自家运动员加油鼓舞的稿子从未间断。

　　遇到给二班或者熟人的加油稿，陈姝不免会更加慷慨激昂一点。情绪使然，她将她的那一份加油加在广播里，给她喜欢的人们热烈的祝福。

　　“这里是一班给王子越同学的投稿——你的汗水洒在跑道，浇灌着胜利的花朵绽放。你将超越所有人，超越你的过去，成就新的人生！祝你成为你人生的王子。”

　　陈姝笑着念出林知语笔迹写的这段匿名的话。

　　“十二班的运动健将们，你们是被命运选中的运动员，请挥洒你们的汗水、踏碎文化课低分的自卑，尽情开拓你们的运动天地！”

　　陈姝拧开矿泉水润喉的间隙，又一波学生排队送加油稿上来。她们很多都是运能能力欠佳的女生，顶着灼灼烈日，面颊酡红，用文字的力量为这个运动会增添辉煌。

　　陈姝点头低声跟他们道谢后，整理好纸张，开始新一轮念稿。

　　宋致的男子跑步一千米比赛要开始了，陈姝草草看过去一连好几张都是给他加油的。

　　“致高二男子1000米运动员宋致，超越对手，超越自我……”

　　“呐喊阵阵，我们一班为宋致喝彩……”

　　与陈姝声音一道响起来的是男子一千米开赛枪声，赛道上十二个男生如同敏捷的猎豹，从起始线迈步奔跑。

　　陈姝分出两分心神，视线看一行加油稿就抬头远望，追随宋致的身影。

　　他目前排名第四，不至于猛冲，但远说不上落后。陈姝知道，他肯定是后续发力型。

　　念完这篇稿子，陈姝生出私心，握拳喊出了稿子上没有的内容：“加油宋致我为你应援！”

　　她捂住扑腾的心口，深吸一口气低头念下一篇稿。

　　视野中，还剩下最后三百米，宋致开始冲刺。陈姝心中激动和紧张久久难平，砰砰砰地，干扰她的视觉和注意力，还有不断下降的文字理解力。

　　“致一班宋致——鲜衣怒马少年时，不负韶华行且知，加油宋致我喜欢你——”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从陈姝嗓音中飘了出来，她愣了下才恍惚注意到这张纸上最后一句话写的是什么。

　　她眼睛倏地瞪大，满脸无措。

　　她的天，她刚刚念了什么？！谁这么大胆，在运动会上借她的口公开给宋致表白！

　　要命！

　　四周原本被晒得蔫蔫的同学也延迟地给出了反应，一连发出很多声“靠”。

　　他们没想到会有人在讲话稿上写表白语，更没有想到播报员会原原本本念出来。

　　场下正在冲刺最后一百米的宋致忽然顿住了脚步，他抬头愣愣望向广播台的方向。见到少女尴尬羞耻地趴在桌子上，他收敛微颤的眉目，继续冲刺，用尽全力往前奔跑。

　　被他超过的十二班体育生眼眶瞪大。靠，这是打了肾上腺素吗！

　　他认出了那人是宋致，但他并没有注意到那场广播事故。他们是在跑步比赛，耳边风声猎猎作响已经让他们的耳膜十分难受。场上奔跑的运动员只有宋致无时无刻不在听陈姝的声音，所以只有宋致听到了那个意外事故。

　　就算是事故，也是一场足以令他惊心动魄的美丽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