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男子》解大花

111、避难（上）

　　他们的任务是向玉皇山方向前进，救下沿途落水的民众，实在救不下来的，就投放生存物资。水面一片浑浊，上面漂浮着无数垃圾、枯枝败叶甚至是破烂的门窗、房顶。忽然，一个东西安静地飘过去，众人一阵惊呼，纷纷露出惊恐的神色来。
　　“天呐……”
　　那是一具小孩子的尸体，小小的身体被污水泡得苍白、僵硬，表情十分惊恐，显然临死前经历了很长时间的绝望与恐惧，最终含恨而终，死后满心不甘，连眼睛都闭不上。
　　有一位志愿者见状直接哭了出来，既痛心又恐惧。
　　裴问满脸悲悯，双手合十，开始念诵经文超度那个小孩的魂魄。萧默则将降魔杵挂在脖子上，又拿出被密封袋包着的朱砂与雄黄粉末，沿途抛撒下去，用来净化亡魂。
　　有人好奇道：“这是什么？这也是上级安排的任务么？”
　　许晓冬忙说道：“呃……纯粹是个人行为！这种粉末可以杀灭病菌，防止灾后发生瘟疫。至于这位教授么，他……嗯，他信佛！在为那个小孩子祈祷。”
　　众人恍然大悟，也跟着裴问双手合十，默念阿弥陀佛。
　　众人走走停停，时间过去很久，实际上才走出十公里不到。积水全都向南流淌，最终汇入钱塘江中，他们北上而行，一路上都在逆行，非常困难。众人轮流划船，保存体力。轮到萧默划船时，他双手刚握住船桨，便感到一阵异样的颤动。他眉头皱紧，扭头看向钱塘江。
　　“不好！”
　　与此同时，众人的对讲机也在同一时间响了起来，有人惊恐地大喊道。
　　“大家快跑！不，立刻找稳固的地方抱紧不要撒手！钱塘江起潮了——”
　　众人纷纷扭头向钱塘江看去，只见波涛汹涌的江面上，已经涌起数丈高的滔天水浪，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牙舞爪地向着上城区咆哮而来！
　　“救命啊——”
　　白简秋和陆弼刚到人间，便看到这惊悚骇人的一幕，白简秋想也没想，立刻化身巨蛇急冲而下，在浪潮前猛地侧身，庞大的身躯挡在汹涌而来的浪潮前，与浪头直接撞了上去！
　　“老白！”
　　陆弼被吓得大叫，于半空中一个后空翻也化身青鱼，挡在白蛇身前。凶猛的浪头将它们撞得一起向前推了数十米，他们毫不退让，咬牙硬撑着。
　　有人看到它们，大叫道：“天呐！那是什么东西——”
　　陆弼声音颤抖道：“老白，有、有人看到我们了……”
　　白简秋也十分勉强，以身躯抵挡在那里，拼劲全力与浪潮做顽强抵抗。
　　“无、无所谓了……看就看吧，救人要紧！”
　　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水越过它们，向上城区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沿江的数栋高层江景房也起到些许抵挡作用，在浪头扑来时，所有窗户都被震得粉碎，大量的水从楼宇间的缝隙溢出，瞬间淹没地面。没来及逃走的人绝望地哭喊起来，不少人被卷入洪水，很快不见踪迹。
　　有些老旧房屋直接被冲垮，歪歪斜斜地砸入水中，下方的人惊恐地大叫着，被钢筋水泥直直地砸入水中，再也没有浮上来。
　　裸露在外的电线杆也倒了，电线被扯断，闪着火花掉入积水中，附近落水的人们立刻浑身抽搐起来，片刻后都没有了呼吸。
　　整个上城区咔嚓一声，整片区域全都断电，日月黯淡无光，只有哭喊呻吟声响彻天地。
　　洪水袭来时，许晓冬的橡皮艇也被冲翻了，数人全部落水。
　　洪水水势凶猛，就算许晓冬游泳技术不错，也不免呛了好几口。落水的一刹那，他真是害怕极了，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可他还没见到白简秋最后一面呢……
　　待水势稍缓后，他强稳心神，奋力向水面上游去，脑袋出水后，这才勉强松了口气。他身上穿着救生衣，得以漂浮在水面上，他紧张地四处打量，幸运的是，裴问和萧默都在自己身边不远处，其他伙伴们也都活着。
　　“许老板！”裴问游过来，担心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许晓冬摇摇头，表示没事。
　　现在的水已经没过胸口，他们的橡皮艇不幸被一根钢筋捅穿，已经不能用了，他们只好找了一块漂浮的木板，让几名女孩爬上去，男士仍旧泡在水里，不住地瑟瑟发抖。
　　许晓冬打着哆嗦道：“不、不能一直泡在水里……今年冬天杭州的气温本来就低，水还会带走人体热量，这样泡着，十几分钟后就被冻僵了，当年的泰坦尼克号沉船事件中，许多游客就是这样被活活冻死的……”
　　一名女孩说道：“再找几块木板，你们也上去，大家就在原地等待救援吧？”
　　萧默却说道：“不行，不知道下一波浪潮什么时候来，留在原地就是等死。我们也都动一动，继续往北方走，如果看到能落脚的地方，就立刻上去。”
　　这群人里就属萧默的野外生存经验最为丰富，大家纷纷同意他的建议，开始涉水而行。
　　浪潮退去，白简秋和陆弼恢复人形，靠在桥墩上不住喘气。白简秋说道。
　　“陆、陆兄，你走吧……这种事不能牵连到你，我自己去找晓冬，找到后再跟你汇合。”
　　“你在讲什么傻话？”陆弼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笑道：“我们可是搭档呢！”
　　两人相视一笑，互相搀扶着起身，调息运气，纵身向北方飞去。
　　他们来到凤起路附近，这里靠北，受灾情况没有江边那么严重，场面却也惨不忍睹。白简秋回家查看，发现许晓冬并没有回来过，不免越发担心起来。
　　陆弼拿出冰箱里的食物，也不管是生是熟，直接大嚼起来，说道。
　　“老白，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否则等下扛不住的。”
　　白简秋没有胃口，却还是吃了一点。忽然，他听见楼下传来一阵熟悉的汪汪声，忙推开窗户查看，只见小黑在前方带队，以狗刨姿势游泳，身后跟着一帮它的狗兄弟们，狗子身上驮着猫咪，猫咪头上还顶着鸟，大概有一百来只，画面看起来萌萌的。
　　嗅到白陆二人的气味，小黑抬头一看，兴奋地挥舞一只前爪，大喊道。
　　“白老大！陆老大！可算找到你们了！来，跟两位老大打个招呼。”
　　楼下立刻热热闹闹地叫唤起来，喵汪声汇聚在一起，不绝于耳。
　　陆弼嘴角抽搐，使了个法术，将所有猫、狗和鸟全都带进屋中，问道。
　　“这是干什么？”
　　小黑摇摇尾巴，讨好道：“这都是跟我一起混的弟兄，发洪水它们没地方去，我先带大家来小许哥家躲一躲，这里楼层稍微高点，暂时不会淹上来。两位老大，你们没事吧？我回杭州后，本打算立刻找你们，给你们帮忙，但一想到还有弟兄，就先回来安顿它们了。”
　　小黑作为这一带的流浪动物老大，关键时刻非常讲义气，没有抛下一众小弟们，而是过来搭救了。白简秋摸摸小黑的头顶，笑着说道。
　　“你做得对，做妖怪就是要有义气。让大家安心住吧，食物随便吃，记得用马桶就行。”
　　“听到了么？老大好心收留你们，一定要讲礼貌……”
　　小黑自觉很有面子，得意地转过身去，冲小弟们一通汪汪，这件事算是安顿了下来。
　　休息片刻后，白简秋和陆弼又要走，小黑摇着尾巴紧紧跟上，陆弼说道。
　　“你跟着我们干什么？老实在家待着，你这一帮弟兄不用招待么？”
　　“我想跟着你们混，我能帮忙的，我还能闻到小许哥的气味呢。”
　　白简秋说道：“可以跟着，但要听我们指挥，不要逞强，务必保护好自己知道么？”
　　“汪——”
　　说罢，小黑变身为人，惹得一众小弟们汪汪叫着替他叫好。
　　三人跳窗来到外面，踩着水面稳步行走，黑子冲一个方向抽抽鼻子，坚定道。
　　“在这边，我闻到小许哥的气味了！”
　　许晓冬等人艰难前行，刚好遇上一队正在执行搜救任务的军人，将众人救了上去。
　　许晓冬说道：“我们都是志愿者，我们可以帮忙救人的。”
　　军官严肃道：“志愿者也是人民群众，我们接到的任务是保护好人民群众的人身与财产安全，一定要将你们安全护送至玉皇山避难所。你们的志愿服务，到避难所后另行安排。”
　　许晓冬左说右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军官就是雷打不动。
　　许晓冬只得坦白道：“我还要去找老婆！我跟我的爱人已经失联很久了——”
　　军官微怔片刻，又冷着脸说道。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命令就是命令。你的爱人叫什么名字？大致容貌是怎样的，你们上次联系是什么时间，他最后出现的地点在哪里，我们可以帮你寻找。”
　　许晓冬：“……”
　　许晓冬无力地靠在船舷上，他又不能明说白简秋的情况，彻底没了办法。
　　搜救船一路向西北方向前行，白简秋、陆弼和黑子则从凤起路向南出发，路上随处可见落水的市民，偶尔有几具尸体飘过，他们又不能不管，于是一边救人，一边缓慢前进，等抵达目的地时，入眼的只有一片汪洋，哪里还有许晓冬的身影。
　　黑子扭头看向西北方向，抽抽鼻子，说道。
　　“小许哥已经离开了，应该是往玉皇山方向去了，法海禅师和萧将军也在。”
　　听到他们要去玉皇山，白简秋这才略微松了口气，说道。
　　“我们也往那边去，先去找裴兄他们汇合，商量对策。”
　　说罢，白简秋一个旋身，变化白蛇，用脑袋在黑子身上一顶，黑子砰的一声重新变成黑狗，骑在白蛇的脑袋上替它指路。陆弼也化身青鱼，盘旋在它们上方，为它们遮风挡雨。
　　许晓冬众人顺着秋涛路往西而行，一路上且行且救，此刻积水已没过成年人的头顶，沿江的之江路已经完全被淹没，水里四处都是哭喊挣扎的市民。
　　很快，他们这艘搜救船就坐满了，还有人拼命向这边游来，扒着船舷企图上来。
　　军官怒吼道：“不要再爬了！船要翻了，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落水的——”
　　许晓冬也劝道：“大家不要急，还有搜救船正在向这边赶来，我保证所有人都会获救的——不要游泳了！快点找木板之类的东西爬上去，尽量保存体力！”
　　然而众人并不买账，可能被淹死的恐惧战胜了一切理智，大家不管不顾，只想一心求生，拼命地往船上爬。船上的人也恐惧地尖叫起来，有些男人愤怒地吼叫着，想把船上的人推下去，场面乱作一团，小船也大幅度地摇摆起来。
　　一个女人面色苍白，浑身颤抖，推着一个木盆游过来，恳求道。
　　“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她只有三个月大……你们不用管我，救救她就好了……”
　　小婴儿在木盆里哇哇大哭，又冷又饿，哭得几乎窒息。许晓冬于心不忍，扭头看向一旁指挥的军官。军官也满脸泪水，拿枪的手不住颤抖，最终一咬牙，说道。
　　“把小孩都送上来！船上的人挤一挤，给小孩腾出位置！”
　　船上的人一阵活动，合力将小孩们接上来。水里的人一看有人爬上去了，又纷纷向这边游过来，一个男人愤怒地吼叫道。
　　“凭什么他们能上去？我们就要留在水里等死！”
　　许晓冬耐心解释道：“上来的都是小朋友，他们体力差，体重轻……”
　　“小孩子是人，成年人就活该去死啊！”
　　“就是！要不上去都别上去！”
　　“拜托你们有点同情心好不好！讲讲道理啊！”许晓冬也怒了，说道：“没有说让你们等死，还有搜救船在后面，所有人都会获救的！”
　　“不管！我们就要上去！否则你们也一起等死吧！”
　　那个男人被愤怒与恐惧冲昏头脑，不管不顾地扑上来，直接将搜救船上的一个小孩拽入水中，小孩惊恐地大叫着，他的父母哭喊着冲过来，牢牢将孩子护在怀中。
　　男人带头和其他人一起动手，又将几个人拽下去，就连两名志愿者也落水了。一看船上有了空位，男人立刻手脚并用地爬上去，并开始抢身旁一个女孩身上的救生衣。
　　许晓冬站起身来，直接和那群暴徒缠斗在一起，愤怒道。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还算是人吗？！”
　　“都给我住手——”
　　一声枪响过后，所有人动作一顿，一切重归寂静。
　　军官站在船上，一手举枪，枪口直指天际，愤怒地说道。
　　“听我指挥！让老人、小孩和妇女上船，其余人留在原地等待救援！”
　　“凭什么！”那个男人愤怒道：“老子就不走！”
　　又是一声枪响，军官直接将枪口对准男人的太阳穴，赤红双目地怒视对方，食指抵在扳机上，手指抖个不停，似乎正在强忍着不让自己扣下去。
　　男人被吓破了胆，哆嗦着举起手来，彻底安静了。
　　军官收回枪支，带头跳入水中，将一个老人托上船去。船上的其他青壮年男士也纷纷效仿，许晓冬第二个落水，接着是裴问、萧默……此时的积水已经相当深，就连萧默这种身高将近两米的壮汉，脚都无法触底，众人只能借助救生衣的浮力，漂浮在水面上。
　　附近的老人、小孩和妇女纷纷上船，大家湿漉漉的蜷缩在一起，用不舍的眼神望着仍旧留在水中的人。一名女志愿者接替军官的职位，成为临时小组长，她重新启动小船，含着眼泪，冲留在水中的战友们拼命挥手，大喊道。
　　“你们一定要活下来啊！玉皇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