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男子》解大花

110、破戒

　　警察带他们走进杭州市政府的办公大楼，这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全杭州市的官员、干部和专家全都汇聚于此，正在商讨如何救灾。他们显然也发现了降水量暴增和钱塘江水倒灌的现象，有一个中年男领导，皱着眉头说道。
　　“气象部门的人呢？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再这样下去，上游都要受灾了。”
　　气象部门负责人抹着汗水，表示正在努力检测，但仪器似乎也受到极端天气的影响，分析出来的东西都是一堆乱码，而且也检测不到什么时候雨才能停。
　　萧默无奈道：“当然预测不到，这可是天劫！”
　　警局领导说道：“先救人吧！现在所有杭州市民都乱作一团，连个避难的地方都没有。”
　　中年男领导叹了口气，立刻安排公安、消防和医疗系统一起协作，尽最大可能保证市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领导们忙成一团，许晓冬等人尴尬地等在一旁，一时说不上话。
　　忽然，杨涛从外面急匆匆地跑进来，浑身湿透，头发上不住向下滴水，汇报道。
　　“观潮景区那边传来的消息，下游已经顶不住了，沿岸全都被淹了——”
　　众人皆露出惊恐的神色，有专家分析，按照这个速度，今早就会淹到杭州市区来！
　　领导和专家立刻重新安排疏散群众方案，杨涛刚松一口气，发现自己的小舅子竟然也在这里，立刻把许晓冬几人拽到会议室外面，严肃道。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立刻离开么。”
　　“来不及了，现在连车都开不了，还不如留在这里更安全。”
　　“不行！”杨涛拽着他就要走，说道：“你如果出什么事，我怎么跟你姐姐交代！现在立刻走，离开杭州，我来想办法安排，找一台越野车给你用。”
　　“姐夫！”许晓冬不住挣扎，说道：“我不会开车啊！”
　　杨涛一愣，扭头看向裴问他们，这才发现还有朋友在，于是缓和了语气，说道。
　　“两位朋友，拜托你们带晓冬离开杭州，我来负责安排车辆……”
　　裴问说道：“我们不好擅自做主，还是听许老板的吧。”
　　许晓冬坚定道：“姐夫，外面那个样子，已经走不了了，强行离开也会有危险的！你就让我留在杭州吧，我也能帮忙……”
　　“不行！”杨涛眼眶通红，怒吼道：“你总得为你姐着想！你要是出事，她一定会难过的——她是我老婆，我不能让我老婆下半辈子一直都活在痛苦当中！”
　　“姐夫！你为你老婆着想，我也得为我老婆着想。小白和陆兄还留在杭州，我现在联系不到他们——我总要确认小白安全，否则我也会后悔的！”
　　杨涛张了张嘴，不说话了。片刻后，他双手抱头，痛苦地发出一声咆哮，用力握住许晓冬的肩膀，定定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地叮嘱道。
　　“保护好自己！许晓冬，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听到没有——”
　　眼泪在许晓冬眼眶里打转，他仰起头来，深吸几口气，郑重地点点头。
　　杨涛抹了把脸，脸上恢复了铁血男儿的刚毅表情，又问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
　　“啊，差点忘了正事！”许晓冬忙将裴问推出来，说道：“他说有事要见你们领导。”
　　杨涛进去通报，片刻后又出来，示意众人跟他进去。
　　那位中年男领导已经忙得焦头烂额，见到他们后，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几位找我有何贵干？”
　　裴问说道：“这场雨暂时不会停，发生洪水也是早晚的事，不光钱塘江会出现河流洪水，西湖也会发生湖泊洪水。立刻给市民分发抗灾物资，并组织他们撤离。”
　　男领导愣了愣，抬起头来，皱眉看着裴问，问道。
　　“那你说，撤离到哪比较合适？”
　　裴问沉思许久，说道：“玉皇山。洪水来临时，只有那里最安全。”
　　此话一出众人目瞪口呆，就连许晓冬也傻了。男领导眯起眼睛，一位专家忍不住嗤笑道。
　　“你在开玩笑吧？这是连小学生都知道的常识，发生洪涝灾害时，极有可能引发山洪、泥石流或山体滑坡，还往山上跑？简直是在找死！”
　　裴问坚定道：“请相信我，玉皇山是唯一安全的地方，其他山都不行。”
　　裴问态度坚定，双眸雪亮，看起来十分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
　　专家还想再反驳点什么，中年男领导却摆摆手，看向裴问又问道。
　　“请问，你是哪个部门的专家？主攻什么方向的？为什么会得出这种结论。人命关天，我不可能拿上千万杭州市民的生命来跟你下赌注。”
　　许晓冬紧张地看着裴问，他明白，裴问这样说肯定是有道理的，但那方面的道理，是可以说出来的么？说出来有用么？恐怕不会有人相信他的。
　　裴问犹豫很久，竟开口道：“我是美国麻省理工大学地质与气象灾害科学的荣誉教授，这两位先生是我的助理，我在该领域已经研究十多年了。您可以相信我，我不会拿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开玩笑，那样太造孽了。至于是什么原理……抱歉，那解释起来十分复杂，会花费大量时间，你也听不懂。请一定按照我所说的做，只有这样才能救人！救许许多多的人！”
　　男领导脸色微变，垂头不语，似乎正在认真思考这件事。
　　许晓冬也用震惊的眼神看着裴问，不是说出家人不能说谎么？还是裴问真是教授？
　　一名专家嘀咕道：“麻省理工？那个学校有这个专业么……”
　　“好了，不要再说了。救人要紧，出问题我负责。”男领导终于下定决心，下令道：“请各部门、各单位注意！立刻组织全体市民，有序向玉皇山撤离。”
　　裴问的“美国教授”身份曝光，众人立刻对他们恭敬不少，得知他们奔波忙碌一整晚，连口热水都没喝上，立刻将他们请到休息室，让他们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伙食还算不错，都是高蛋白，有蛋有肉还有奶，许晓冬正想跟工作人员说，给裴问和萧默来点白粥小菜，裴问却摆摆手，示意不必麻烦了，拿起一枚茶叶蛋就开始吃。
　　“你们——”许晓冬惊讶道：“你们刚才还说谎了，这算是破戒了吧！”
　　裴问叹气道：“情况特殊，人命关天，救人要紧。我不那么说的话，那些人不会相信我的。破戒就破戒吧……大不了回去写一份检讨，罚点功德也就是了。”
　　萧默点头道：“等下有一场恶战，我们需要大量补充体力，我相信佛祖会理解我们的。”
　　许晓冬又好奇道：“怎么是麻省理工？你们难道真的在那里教过书？”
　　“倒也不是。”裴问笑道：“我刚看过一部美剧，剧情里提到这所学校，就顺便拿来用一下，其他的美国大学，我也不知道。”
　　许晓冬：“……”
　　“对了。”许晓冬又问道：“为什么要去玉皇山？”
　　“那里是道家的道场，天劫再严重也不会不给神仙面子，你一上来就淹人家的道场，情理上有些说不过去，而且邪魔妖怪不敢在这些地方作乱害人。同样的道理，宗教寺庙也是比较安全的，你如果遇到危险，可以跑到寺庙里避难，不管什么宗教都可以。”
　　许晓冬点点头，认真记在心里。
　　外面雷声大作，暴雨倾盆，几人东倒西歪地躺在椅子上睡了两个多小时，天亮时被工作人员叫醒，对方请“专家们”跟随营救小队一起走，护送他们上玉皇山避难。
　　裴问打着哈欠，说道：“替我谢谢领导的关照，但我们还要去另外的地方观测灾情，就不占用公共资源了。可以的话，请给我们配备三套求生装备。”
　　工作人员出去报告，片刻后回来，说领导同意。
　　三人来到政府办公楼外，尽管此刻已经是白天，但天空丝毫没有放晴的意思，仍旧乌云压阵，天空灰蒙蒙一片，阳光隐匿在云层之后，人间一片潮湿、阴暗。
　　裴问担忧地看了眼天上，那个天幕的裂缝在三千弱水的冲刷下，变得越来越大，周围的天空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有坍塌下来的危险。
　　路面积水已经到了腰部，不时有工作人员过来汇报险情，滨江大道已经全都被淹了，江边江景房的低矮楼层也被浸泡在水里，每栋高层上都有许多大声呼救的市民。
　　汽车全都不能用了，政府紧急征调来游艇、汽船和橡皮筏，由民警和军人划着，穿梭在一片汪洋的城市中间，不断救人。头顶上方时不时有直升飞机突突地飞过，或救人，或投送救援物资。曾经繁华热闹的杭州城，此刻俨然变成一片汪洋，令人唏嘘。
　　许晓冬眼眶红了，哽咽道：“天呐，这也太惨了……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不知道小白和陆兄怎么样了？”
　　体型巨大的白蛇和青鱼正在天际上方盘旋，一蛇一鱼皆是狼狈不堪，从头到脚全都湿淋淋的。弱水汹涌地直接浇在他们身上，就连青鱼那根漂亮的轻纱似的大尾巴，都被水冲地撕掉了一块尾鳍。它们数次试图用身躯挡住天幕缺口，却又无数次被冲下来，它们再逆流而上，奋勇上前，如此反复上百次，都已经精疲力竭。
　　陆弼化作人形，喘着粗气说道。
　　“老白，实、实在顶不住……看这架势，非要把弱水排空才行。”
　　白简秋也化作人形，还未张口，噗地呕出一口鲜血来。陆弼忙扶住他，大吼道。
　　“我们放弃吧！这不是我们能够阻止的！不能成仙就不能吧，还是命要紧，你上次被睚眦打伤后身体还没恢复，再这样下去，你也会力竭而死的！”
　　白简秋擦掉嘴角血迹，不甘地看了一眼裂口，又看向人间，眼神里满是悲悯，说道。
　　“不行，就算是为了晓冬，我也不能放弃……”
　　“许晓冬真的回来了？！”
　　“我了解他，我能感觉出来，他多半回来了。”
　　“靠！这个拖油瓶，还回来干什么！”
　　“既然这个办法行不通，一定还有其他办法！走，先回人间，先去救人！”
　　白简秋纵身一跃，脚踏祥云，飞速向人间飞去。陆弼气得跺脚，也咬紧牙关追上去。
　　再说人间这边，杨涛拿来三套救生服，亲自给小舅子穿上，不忘小声询问道。
　　“你什么时候变成美国大学教授的助手了？你的朋友到底什么来头，靠谱么？”
　　“姐夫。”许晓冬打断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就相信我吧，千万不要说出去。你相信我，我的朋友们都是好人，他们都在帮忙救人。”
　　杨涛深深地看了许晓冬一眼，不再追问了，而是说道。
　　“我不管他们，但我总要管你。你那种性格，总喜欢多管闲事，但现在是特殊时期，你没受过专业训练，千万不要逞强，知道么？遇到危险立刻跑，等自己安全了再去救人。”
　　许晓冬没有表态，在天劫中许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正说着一个公务员跑过来，哽咽道。
　　“有没有人愿意当志愿者的？！人手实在不够用了，有些工作人员已经累得吐血了……拜托大家能够施以援手，团结就是力量，求你们帮帮忙吧！”
　　许晓冬立刻举手道：“我去！”
　　杨涛怒道：“许晓冬！不要多管闲事！”
　　“我不是多管闲事，我是在积德行善，而且……我还要顺便去找我老婆！”
　　杨涛彻底没话说了，许晓冬仿佛在交代遗言一样，认真地说道。
　　“姐夫，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远离危险地带。如果我……我已经写好遗书了，就在我家里的平板电脑上，开机密码你知道的，也拜托你关照一下小白他们。”
　　“要关照你自己关照！那是你的老婆！”杨涛双眼含泪，怒吼道：“许晓冬！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知道不？！等洪水过去，带你的朋友们一起来家里吃火锅！”
　　许晓冬也哭了，他擦了把眼泪，继续说道。
　　“姐夫，你……有机会就走吧，姐姐和星星都在南京等你。”
　　“滚！”杨涛吼道：“老子可是人民警察！”
　　说罢，杨涛冲许晓冬敬了个礼，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向即将奔赴前线的队伍中。
　　许晓冬哭着爬上橡皮艇，裴问和萧默都穿好救生衣，见到他后，裴问安慰道。
　　“别哭了，你姐夫是人间的狴犴，正气凌然，不会死的。”
　　“呜呜呜……”许晓冬喜极而泣道：“那你不早说！”
　　众人全都哄笑起来，划船的人说了句大家坐好，便划动船桨，橡皮艇驶入汪洋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