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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梦泽不落 ...

  •   渊深带弟子们御剑云游途中经过漯河旱灾地。
      救了几日灾,灭了几日干旱,请雨公降了雨后收到仁慧来信。
      他素来不爱插手仨师尊的私事,一直游离在外,除非遇到除妖绝时才勉强碰个头。
      仁慧自知渊深性子,特在书信中提到前去大兴捉妖一事涉及到他的爱徒沈确,渊深这才御剑前往。
      行至中途,尘不落见某地青楼女子娇艳,一时没忍住,下去喝了几壶花酒后和渊深走散了。
      尘不落单独前往大兴。
      到地时城内尚是白天,在酒巷觅酒时偶遇云梦泽,二人见大兴南华巷子的佘家府邸周围上空弥漫一团闻不到味,摸不到体的不明团雾。
      抓一把塞进咒笼也不见这雾现形,看似普通,实则很奇怪。
      它通身发光,只有捉妖师能看到,住在佘府周围的人显然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尘不落见形势不对,遂安排云梦泽,“师弟,我们得一同.....”
      话到一半,被一向话不多的云梦泽抢过去,“我,要随师父。”
      尘不落死命扇着扇子,头顶阴云一片,显然对云梦泽的不跟随生气了,“随你随你,我就不知道是哪得罪你了,这些年一直见我就是躲躲躲。”
      云梦泽头低低的,动几下嘴巴后把话又咽了回去。
      他话本就不多,鲜有说超过三句话的时候,尘不落一逼问,他就只是低头,像是犯了错等着挨骂的孩子一般。
      尘不落大云梦泽三岁。
      他比云梦泽早三年进山,因年纪太小,遇到妖灵定不住力,一直在苍鸣山溪宁洞跟随渊深的弟弟渊浅师伯修行棋道。
      闲来斗蛐惹鹅,后山撒欢,徒步走二里地都看不到一人的他,在进山的第三年,总算等来了队友云梦泽。
      二人结伴修炼棋道,渊浅和渊深的不拘小礼完全不同,他刻薄古板,总是罚他们夜练到子时,刻棋记道。
      尘不落是个憋不住的急性子,有时忘了抄的,都是云梦泽抄录好。
      什么缝衣浆洗,烤鱼杀鹅,也是云梦泽做好,他只负责享受美食。
      知道云梦泽寡言好欺负,一有需要动手的时候,他就娇滴滴挂在云梦泽身上,“好师弟,今日的饭你来做?”
      云梦泽每次都是:“好。”
      “好师弟,今天咱们炖大鹅好不好!”
      云梦泽还是:“好。”
      “好师弟,你怎么这样乖这样听话啊,现在我们是在师门山中修炼,等长大了外出云游,走上单独收妖路,你这个性子,怕是要被外面那些妖给糊弄了。”
      云梦泽呆呆的抱着一暖水壶,仔细想了半天,“好像,真的,不行。”
      尘不落喜道,“我教你!”
      “嗯!”
      尘不落怎么看怎么觉得云梦泽呆呆的,故而总是想尽办法的老逗他,“外面的世界花红灯绿的,诱惑太多了。师弟一定要记住,你是男的,遇到那些巴巴想勾引你的女人也好,女妖也好,都得禁止她们靠近你。那些女人动机不纯,接近你都是有原因的。”
      云梦泽还是呆呆的,“嗯?嗯!”
      尘不落憋着笑,一本正经道,“以后出了山,有师哥罩着你!”
      “好!”
      两个人在溪宁洞修行的第四年,师父渊深去洛川一带云游时带回被万妖吞噬掉左臂的不人不鬼的怪物。
      当时他的意识和记忆都被吞噬的渣都不剩,心魔缠身,没有半点人样。
      渊深把怪物锁在咒笼塔最底层,派尘不落和云梦泽每日去念清心咒,“师父是不是疯了,这怪物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师父竟还要除他心魔。”
      咒笼塔共分七层,一层到七层关押着各类评级不同的妖。
      苍鸣山有个品妖殿,咒笼收来的妖在丢进咒笼塔之前都会在品妖殿做个评级,判定好等级划分,看适合哪一层。
      他们眼前的这只“怪物”,连评级都没有。
      尘不落见他四肢铜链钻进腐肉,断了的那只左臂伤口处缠满邪祟魔气。
      生锈的铁链碎片钻进腐烂的伤口处,能隐约看到肉蛆在臂上来来回回的游走,爬累了就啃几下左臂上的肉。
      这一幕让二人头皮发麻,可这只怪物倒像是已经习惯了。
      三两个蛆啃吃他都没有反应,若是十几只一起,他会微微动一下胳膊,发出难以忍受的闷哼声。
      发红的眼睛藏在黑暗中,稍稍一靠近,他就像惊弓之鸟般的重拳砸向地面。
      尘不落叹道,“他很痛苦。”
      眼前的怪物不能开口说话,尘不落每移一步,他就砸地面一次,拳头破的血肉模糊也不敢松懈。
      尘不落看他的狼狈样,感叹,“这是受了多大的打击,这样害怕有人靠近。”
      云梦泽的眉头自进来就没放下过,“念咒。”
      二人盘腿打坐,默念清心咒。
      周而复始,念了不知道是一年还是两年,这怪物身上的魔气有了点改观,渊深将他从咒笼塔移到苍鸣山灵石洞。
      他魔气虽消了一点,但还是不能有人靠近,一旦靠近灵石牢都困不住他,受刺激后还会释放出附在左臂上的妖灵,搅和的苍鸣山一直不安宁。
      渊浅向来不喜这等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一直主张绞杀要么镇在笼中,“你出去云游一趟就喜欢带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以前倒也罢了,这次带的这个,都不知误伤多少弟子了!此事不能再耽搁,必须绞杀他!”
      渊深不知道着了什么魔,他宁愿自废修为也要治他,“不瞒师哥,此人是我受一位故友所托带来苍鸣的,他必须活着。”
      苍鸣一门合全力为这只怪物驱掉心魔,他左臂上附的妖灵被渊深切断经脉囚在咒笼塔中。
      众人以为这只怪物和那些妖灵是一体的,谁知后来发现压根不是。
      那些妖灵不知是什么时候附在他左臂上的,没了妖灵的怪物重新变回什么都不知的少年模样,眸子清澈,双手双脚全无半点灵力,修为虚空,一切都得重头来。
      渊深问他的第一句话是:“你叫什么?”
      所有人都认为这话肯定是白问,他一没修为二没意识,发现他的时候记忆都被吞噬了,怎么可能还记得自己叫什么。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沈确。”
      他说他叫沈确。
      他把什么都忘了,自己生于何时,是做什么的,为何会出现在边陲洛川一带,他全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叫沈确。
      渊深后来问过他,为何会记得自己的名字。
      沈确道:“弟子不知,想不起来的时候,一直有个声音在耳边重复,好像是这一生都不能忘记的名字。”
      沈确的恢复期在尘不落、云梦泽三人修行棋道中度过。
      三人厮混玩闹,插科打诨的混了一年又一年。
      到了弱冠年,三人一起出山,叩师门,谢养恩,渊深赐他们三人人手一只咒笼,遣下山收妖。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时不时三人聚首唠嗑,吐槽近日收了什么妖,来路是何方,姓甚名谁。
      自从尘不落混迹风尘烟花之地,今日这个姑娘,明日那个红颜的挂在嘴边说不停后,云梦泽好像越来越话少,也越来越不爱与他搭话了。
      有时需要两人一起出的任务,云梦泽都会在出山前早几日下山独自完成。
      有次为了灭一只藏在河中专吃过路新娘的鲤绝,云梦泽独自一人前去,用咒笼镇压时被鲤绝困在鲤阵中。
      他躲在鲤水洞三天三夜,尘不落发现后将他带回苍鸣山,刚巧师父又不在,他执意要为云梦泽除身上的鲤阵,可这个执拗师弟死活不从。
      他把自己关在禁洞,撕肉扯筋的苦熬了三天,自己解了身上的鲤阵。
      刚开始尘不落还以为云梦泽之所以爱单独行动,是怕功劳被抢。
      可是每次的捉妖记档上,云梦泽单独捉的妖都会坠尘不落的名字在后面。
      尘不落一百个不理解,不怕抢功,也没吵架,怎么就越来越对他刻薄了,“明明说好的下山后我罩你的,可你怎么就撇下我不听话了呢!!”
      云梦泽把脸埋在自己的长发下,“是你,撇了我。”
      他再也没有回应过尘不落的打招呼,请吃饭,唠个嗑。
      日子久了后尘不落也没了耐性,曾经轰动一时的形影不离梦泽不落二人组就此分开,一直单独行动。
      尘不落性子大条,总是记不住事,也爱忘事,他发现虽然和梦泽师弟话少了,也没有交集了,但他这个师弟好像处处记着他。
      这次出门他就忘记师门信物兽云佩了,云梦泽拴在腰带上走了一路,尘不落时不时扫几眼,暗自窃笑,“小样,天天不理师哥,天天记着师哥,哼!”
      佘府上空弥漫的气味越来越重,云梦泽着急去寻师父,他顾不得耽搁,扭扭捏捏老半天,临行前解下拴在腰带上的兽云佩递过去,“你忘了。”
      尘不落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哈哈,多谢师弟了,你总算舍得挖我几眼了,甚好甚好。师弟有所不知,近日这姑娘们送的物件委实有点多,我都没地挂兽云佩了......”
      他刚要夸夸其谈地给他的师弟介绍介绍时,云梦泽本是略带一抹羞红的脸立马变成阴晴不定的脸,一把将兽云佩又收回衣袖。
      “师弟?别啊?”
      他大大方方地搂住云梦泽,“哎呀,你是不是觉得都是我独享了,没拉着你一起?没事啊,你师哥我是看你还单纯着呢。若是你真的想,我自然会给你介绍几个好看的?”
      云梦泽委屈巴巴道,“不要!”
      尘不落试探一问,“兽云佩可否给师哥?”
      云梦泽丢下冷冷的“你不配”三个字后甩袖离去。
      “啊?喂,师弟啊,师弟?”
      尘不落似是霜打了的茄子,他蹲一会,又站一会,又盘旋一会,又用折扇狠狠敲自己一会。
      总之,他从盘古开天地想到宇宙洪荒,还是没想明白他和云梦泽为何会这样。
      对谁都性子和善的师弟,怎么偏偏对他阴晴不定呢。
      云梦泽走后尘不落暂守佘府,贤风生三师弟跟他一起蹲点。
      从大白天守到晚上,除了那些不知道叫什么的奇怪团雾外,再没什么别的动静。
      尘不落窝在墙头打了个盹,三师弟也跟着一起打盹。
      这盹打的,再醒来时已经变了天,“师哥,佘府有动静了!”
      尘不落猛爬起来,四下回望,“何动静?”
      “师哥,向上看!”
      盘旋在上空一整天的团雾莫名其妙消失不见了,夜空清朗舒适,没有半点奇怪之处。
      尘不落翻上房顶,喟叹:“千不该万不该,这个时候打什么瞌睡啊!”
      佘府是环山群府走势,京都大商贾人家基本都用的这个府门走势,弯弯绕绕,便于藏银钱,也防盗贼。
      尘不落立在这个檐角,再蹦到那个屋角,碰几下惊鸟铃,再翻几片瓦。四周安安静静,确实没别的异常。
      白天来时此地被团雾罩着什么都看不清,此刻半月当空,虽然城门外绞杀妖灵的声音很大,但一点都不打扰他欣赏半月悬挂的月色美景。
      就在他悠然自得,打算赋诗一首时,突然一道亮影划过夜空,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速度太快了,还在他不防备的时候闪过去的。
      他还算反应快,速速甩出牵引符打算牵住它,谁知亮影预判了他的预判,在他甩出去的间隙,亮影弹指一响,碰都没碰一下,牵引符就碎了。
      “喂,等一下!”
      尘不落脚底带轮,踩飞瓦片窸窸飞了过去。
      可它实在太快了,跟了十几步就没了影,尘不落看它奔去的方向,正是城门外的祭台石上!
      之后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等再有动静的时候,就听到城门外沈确撕心裂肺的一嗓子,“你在哪,你让我去何处等你!”
      震的他耳膜一动一动。
      尘不落也懒得搭理他,余光一扫闭门挂灯的佘府门口。
      半月当空,微光笼罩的佘府,门口两盏风灯糊纸破了个洞,风灌进来后灯一盏两盏的都灭了。
      卷帘垂下,门“吱啦——”一声从里面轻轻推开。
      一个衣衫华贵的妇人,穿着金丝压底纹做的短肩衣裳,端了一大盆不知道什么做成的泥人,越过门槛,绕过长廊,放在摆着瑞龙兽纹香炉的祭桌前。
      她把泥人取出来,一一摆端正。
      这些泥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坐姿有蹲姿,衣帽纹路捏的很细致。
      隔这么远尘不落都能看清泥人头发丝的纹路,显然是做了一番功夫的。
      也不知这贵妇人要做什么,她把盆子翻过来倒几下,好像在给谁示意泥人已经全摆好了。
      之后,绿藤树杈遮着的正前方先是探出一双崭新的高靴子,一个矮矮身型的小男孩,慢悠悠地从藤荫下摇到亮堂的地方。
      他抱着臂膀,两条腿像是懒得走路,迈步子都懒懒的,松松垮垮的往前摇,“六十六个,缺一个都不行。”
      这孩子周身散着空灵的诡异,就连尘不落都有点没站稳,被他微微吓到了。
      他确实是个孩子,但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觉得他像是从死人堆爬出来的。
      半月照身,也毫无暖意,只有刺骨的冷,能把人冻僵的那种。
      “是,早就备好了的。”
      这小孩说起话来一副老成样,尘不落觉得他身型是小孩,但又像是小孩身体内住了一个成年人。
      一副轻蔑,藐视万物的烂表情,“你们倒是准备齐全,今晚半月当空,倒也是救命的好时候。进城时我就察觉到了,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自会救她的命。”
      妇人双膝跪地,伏地一拜,“谢大人救命之恩!”
      小孩依旧是懒懒的声,“各取所需罢了。”
      他划动火折子,点了三炷香插在香炉内。
      也不知这孩子有什么特殊癖好,用过的火折子也不舍得用,竟然收好,塞进衣袖内了。
      尘不落忍不住心夸,“还真是节省。”
      他徘徊半天,像是等什么人。
      方才他一直侧身站着,尘不落看不到他的正面,等他站累了,又抱臂换了个姿势继续站。
      这次他是后背朝尘不落的,这一个后背让尘不落一个猛惊,心像滚石砸向地面一样的,彻底塌陷了。
      他的后背,全是射穿破洞后血肉模糊的箭孔!
      可他的脸上全无半点疼痛,就好像这副身体不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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