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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恶面 其三 ...

  •   这里是间不大的石屋,三面皆被人工打磨得光滑,只一面还留有天然的风貌,从里面延伸出一对巨大的青金色翅膀,他们所看到的那枚卵正被包裹其间,占满了几乎整间屋子,除此以外,还有沿墙而立的两排不大的书架,和不惧风的永燃灯台。
      “你觉不觉得,很像孕育胎儿的过程?”冼江月如是说道,“胎盘附着在锁阳池之下,通过中间长长的脐带,把营养输送给这里的胎儿。”
      她直觉暂时安全,于是小心翼翼爬出水池,还不忘加道净身咒,把浑身水迹消除掉。
      月昃紧随其后,上岸前还甩了甩水。
      二十七回答她:“所以不管你死在这里的哪个角落,你的魂魄最后都会被送来这里。”
      “魂魄?”冼江月思索着,“识海与魂魄相连?”
      “对。”
      “月昃系契于魂,如果我是魂魄被秦云鹤吞并,是不是相当于,他也能使用月昃?”
      “理论上是没错。”
      “难怪,明明是他指使我去探查微元境,可现在完全不担心我死了月昃无人能用。”她望向那枚卵,“看来,这胎儿很可能就是秦云鹤。”

      “要试试吗?”
      “不急。”

      冼江月走到书架边:“先研究下这换识海是个什么原理再说。”
      她粗粗看过去时就觉得,这里所陈列的似乎都是灵魂研究相关,例如:
      《不同丧葬风俗导致灵魂形态变化的研究》
      《如何自杀才能让灵魂变成最强邪诡》
      《从昆仑神族到常世凡人的衍变》
      “嗯?”她将这本抽出来,随便翻了翻,随即吐槽道:“这本也太民科了,对于神话和真实历史竟然完全不作区分?”
      她塞回去,又看到一本《识海——存于灵魂的第三只眼》。
      抽出来翻开,她快速浏览起来:“修仙者识海坚韧,也极为脆弱,外力难以攻破,自内却极易破开,识海有损者往往便是因此,是揠苗助长之果。”
      冼江月转了转眼睛,又往后极快翻完:“可惜并没有写怎么修复。”
      她便合书放下,刚要找寻下一本,突然觉得很不对,皱着眉问二十七:“这里的书都是一个人写的?”
      而且……哪怕古时流行的话本都没有这么大白话的。
      可惜二十七只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大概吧。”
      但冼江月已经可以确定,这些书都没有作者署名。
      她快速回到刚才,重新抽出那本昆仑神族衍变,仔细翻看:“至高神隐没后,葱聋族离开昆仑,开始与常世凡人通婚,这些神族后裔依旧保留着特殊的能力,他们对邪诡有着超乎寻常人的敏锐度可用以追踪,但因血脉太过分散,现存后人已经不可考。”
      “葱聋族……”她瞳光闪动,“夏羊?”
      “夏羊是不是也没有死?”
      二十七没有回答她,只将过往言语再重复一遍:“幻境中事多是编造。”
      冼江月缓缓放下书,她已经觉得,让她看到这些书,才是二十七护她来此的真实目的。
      她索性将书统统搬下来,抱到角落里席地而坐:“有情况提醒我。”
      月昃挺剑在她身前一立:“好。”

      就在冼江月沉浸书海时,却不知道石室外已然翻天覆地。

      起初是那些幽暝贪心,觉得赤蛱数量不够,本来他们就难得出来一次,不吃够本是不会舍得回去的,于是便全数聚集到水面之下,成百上千的黑色水母大肆闪烁着身上的花纹,弥天红光照亮了整个洞窟,惊醒了许多还在沉眠的赤蛱,他们多是隐藏在中下层脉络里的,还不知道刚才冼江月犯下的“滔天罪行”,懵懵懂懂醒来,只觉得身周束缚他们的枷锁正在松绑。
      原来那绿液不仅是赤蛱的克星,更是管子的养料,现在上层源头的管子断了半数有余,中下层便渐次荒芜起来,少了约束的赤蛱顿时乱舞成群,不约而同攻击起已见颓势的管子,以报过去数百年禁锢之仇。
      而上层喷吐的绿液自然滴落洞底,犹如无数水管共同开闸,渐渐汇聚成流,注入原本只有一方的湖,连同此方崖洞,与幽瞑所居之处的水位全都猛涨起来,它们便趁势在肆虐开来,围着往日难以触及的管子部分享用起了大餐。

      就这样两厢夹击之下,壮观而诡异的管子脉络断成数截,轰然倒塌在地,砸出层层震荡,再不复崎岖雄伟。

      此情此景冼江月还不知道,地动经过湖水的层层缓冲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她那。
      首先警觉的,是还在恶面天女像前阖眼盘坐,静候佳音的秦遮。

      意识到情况有变睁开眼时,他首先看到的便是恶面天女像流下的两行金泪。
      此兆不吉,却正是他要的,秦遮顿时露出满意的微笑。
      只见天女眼周原本横布遍生的丑陋根样疤痕如同活了一般扭动起来,再不复原本玉白的颜色,逐渐显出焦黑颜色,被金泪耀眼的光芒片片驱散开,将将露出一双如泣如诉的眼睛。
      “天女开眼,山川弥恨。”秦遮掏出一罐赤泥,与刀笔,在天女目上划下道道诡异印痕。

      但这不过是为了拖延些时间。
      没了地底力量的压制,金泪将封印彻底蚕食至多不过十几个时辰。
      “内丹缺裂,识海有瑕,还能掀起如此大风浪,真不愧是我秦遮教出来的徒弟。”说话时,他满满都是自豪骄傲,半点责怪怨怼都没有。
      此时发生的一切,正是他想要的,他决定将冼江月丢下去,也正是相信她可以完全他的夙愿。
      快速完成封印阵法,秦遮猛地扔下刀笔,抬手御出自己的佩剑怀危,毫不客气地在周身划出许多狰狞皮肉伤——这次,他要给整个仙门乃至全天下,编一段足够惊心动魄的故事。

      越来越多赤蛱飘散入水,被幽瞑水母悉数吞食,它们原本就体型巨大,平均都有一人宽大小,就连最年幼的,本体都有人头大小,更不提它们还有数米到数十米不等长的触须,在终于将落水赤蛱一网打尽后,它们迅速生长成为更加恐怖的体型,最大的,身躯已如庞然高楼,且觉醒了全新的能力。
      它们终于可以从水中短暂上岸了。

      大概是终于吃饱了,幽瞑们再不理会赤蛱与管子之间的争斗,顺着来时的水道穿梭而归,准备来场美美的饭后休息。
      然而离奇一幕震惊了它们构造简单的大脑。

      它们温暖的巢穴,竟然没了?

      幽瞑们不甘心地撞击着阻碍它们前进的冰墙,那冰墙虽然已是加固再加固,此时也显出颓势,然而这些都无法撼动冰墙那一面,正专心致志绘画阵图的女修。

      洞窟中的惊天动静虽然没有传到石室里,但水位上升的第一时刻,二十七就提醒了冼江月。
      虽然冼江月并没有因此就放下手中的书。
      “不用担心,我们起码还有一个小时。”她手里这本《无名洞窟生态研究》才翻了一半,不过已经告诉了她很多,“根管漏液会扩大幽暝的活动范围,让它们能够获取到更多食物,同时也会使其对赤蛱的限制力减弱,根管的内液对它们来说是毒药,外壁却对它们有着十足的吸引力,于是赤蛱攻击根管,幽瞑攻击赤蛱同时肯定会攻击到根管,最后断裂的根管就会越来越多,这大概是洞窟内循环的自毁程序。”
      她说着又翻了几页,便看到了个极为重要的点:“只要根管断裂,卵无论是否发育完全,都会进入生产阶段,断裂越多,生产越快。”
      像是验证冼江月的话,那原本安静无息的卵突然就张缩起来,仿佛有了属于自己的呼吸。
      “提前生产会使卵中生物全无人性,唯一本能便是寻找、吞噬,寻找太阴|精,吞噬太阴|精。”
      她忍不住“啧”了一声:“我终于明白秦遮为什么独独选冼江月了。”

      正是看中了她的不肯认命。

      “日他大爷,老娘不想死难道还有错了?”
      理清的来龙去脉到底还是让冼江月爆了句粗口,毕竟再理智也会有负面情绪,她的头脑需要时刻保持清醒,就只能通过这种无伤大雅的方式疏通镇定。
      一口气将手中书翻到最后,冼江月搓了搓脸,脑中开始思考解决方案:
      按照目前来看,卵中很有可能就是秦云鹤,且危险性极高,秦云鹤对她的攻击必然毫无忌惮,满心只会想把她的脑子挖出来,她解决秦云鹤却需要有所顾忌,最好是能不伤就不伤。
      不过,她并不打算阻止秦云鹤的“出生”,那资料上对所谓完全体并无太多描述,谁知道又会是个什么东西?
      这里的一切活物好像都有种邪性。

      冼江月看了眼即将从石室中心池溢出来的绿色湖水,起身将所有书籍通通扫入袖中,仅留了本《民间用阵法100张》提起月昃:“二十七啊,你这么有本事,应当不可能只会念个清心诀吧?”
      二十七默了默:“说人话。”
      冼江月将书精准翻到某页上:“喏,这个,教我画一遍。”

      二十七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自信认为它一定会画阵,不巧它还真的会,更不巧它还不得不教,它看了眼那页上的阵图,没多问,便和冼江月讲解起来。

      冼江月来的时候就觉得,卵悬在石屋的圆池上方并不是巧合,应该是为了对应水下平台,那平台现在看起来是空空如也,但说不好以前是不是有过东西,或许正是秦遮的手笔,才能让秦云鹤成为卵中人。
      既然如此,她在圆台上布个回溯阵法应该不算过分。

      回溯,时空类阵法,只能应用于死物之上,本是用作复原损毁之物。
      用在这里,冼江月虽没十足把握,但觉值得一试。

      可惜她对时间的把握还是差了点,临阵图完成还差几分时,幽暝水母们便饱餐而归了。
      冼江月咬紧牙关不肯分心,冰墙也在持续的攻击中越来越脆弱,已然能见无数细碎裂线,有些许地方甚至开始有绿液细流涌入,须臾已经有水淹过她的脚背。

      说不紧张是假的,但她此刻只能硬逼着自己不去屈服于危机感,可阵法线条此刻已经完全泡在浑浊水中。

      但凡错一笔,便是前功尽弃,便不可能再有机会画第二次。

      “二十七,帮我。”
      月昃顿时脱手,自成意识,依旧持续绘制着阵法,冼江月则飞身而起,指决连掐,第一次在没有神剑辅助的情况下,用还很生疏的咒决将积累在平台的水全数推向幽暝的方向,以她自身本就属冰的真气又给冰墙加了道薄薄的防护,随后旋身握住月昃,赌上自己的记忆,全凭印象快速绘上最后几笔。

      幸而,灵光亮起,阵成。

      冰墙却也随之而破。
      倾泻而来的洪浪将冼江月与幽暝水母们一道卷在漩涡之中。

      那些幽暝不愧是此方霸主,被席卷中依旧能分出心来想要用触须将冼江月拖入自己的伞盖下消化成养分,冼江月如何会实现它们的野望,拼了满脑眩晕,依旧振剑将觊觎纷纷砍碎,一时之间,竟真的叫它们不敢再上前。

      好机会!

      冼江月抓紧御起月昃突破满池旋力,鹞翻上岸,蜷身缓缓镇定幸免于难后的粗气。
      不过她知道,她还不能松懈,即使逃脱了幽暝的包围,安全也只是暂时的。

      那些水母回来了,体型比之前巨大了不止一倍,它们定然吃了好大一顿餐,外头那些根管是否还能有残存的都未可知。

      根管断,卵生出。

      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回溯阵法行得通了。

      “二十七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怎么恢复秦云鹤的意识?”
      关于此事,那些书里半点没记载,但二十七既然发布了任务,就一定有办法完成。
      “不,我不知道。”二十七的回答却出乎意料。
      然而异常认真。
      冼江月一愣:“那你为何?”
      不怕她葬身此间吗?
      二十七只道:“大概我只想看看你能胡作非为到什么程度?”
      它自己也不太确定,不确定为何如此相信冼江月能创造奇迹。

      大概源于某种经年累月的思想钢印吧。

      “行吧。”冼江月拍拍胸口,她的呼吸终于平缓顺服起来,“你这么说的话,我也挺想看看的。”
      她虽然惜命,但并不怕死,如果无论如何也得折在这里,那她愿赌服输,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没玩儿过秦遮那个老阴货。
      “回溯生效还得一刻。”她说着看向那枚悬在水面上的卵,如果说之前它只是呼吸张缩,现在就好像是产前的抽搐,总之看起来,里面的东西随时都有可能出来,“我觉得我可以打个盹儿。”
      之前一度紧张至极,让她都无暇关注自己状况,现在才发现,绘阵消耗了她太多真气,原就情况不妙的内丹,现在连光泽都黯淡了。
      也许就算能出去,她的境界也会直接退回筑基,到时候恐怕连月昃都没法用了。

      与二十七嘱咐了声,冼江月找了个墙角阖眼打坐,一刻钟后盲盒开启时,希望她还能再多活会儿。

  •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抽秦遮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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