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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恶面 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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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有准备,并未被那古怪叫声所惊,双手紧紧握在月昃剑柄上,用尽全身力气,划出一道巨大的缺口。
但并未如她所想,打开全新通道,反而有绿色的浑浊汁液从地面喷涌而出,瞬间将泥道填满了三分之二。
她自己也被液体巨大的冲击力撞倒,直接就躺在了刺鼻腥臭中,身不由己地被推着向前,忽然,一道红光在她眼前飞过,她眼疾手快伸手抓住,却觉掌心刺痛,摊开借着月昃光亮一看,是只用口器紧咬着她皮肤的条虫正在不停甩动着身体。
只有三指长,半指宽,虫身遍布凸起经络,闪闪红光正是从它透薄的皮肤下亮起,身体两侧还分列着三对多彩薄翅,看起来像模样怪异的蝶。
可是它牙尖嘴利,狠狠报复着竟敢阻拦它去路的冼江月。
她猛地将它拍进奔流不息的绿液里,再抬手,掌心已经只剩四道方形排布的微小伤口,颜色正常,不像有毒。
二十七这才从她的连番莽撞里醒觉,语气很差地开口说道:“我看你就是想死。”
“我只是不想在这里磨叽了。”冼江月语气更差,“而且我赌赢了。”
已经有光在前方亮起,虽然是令人不怎么高兴的又红又绿。
但总好过缠连在黑暗里。
不过随着光源逼近,泥道突然开始下行,绿液流速更急。
冼江月用衣袖抹了把挡住视线的污垢,于失重来临前,催动真气,御剑而出,生生躲过被高空抛物的命运。
她执着剑稳稳悬停在半空中,冲脚下看去,无数管状物交织盘旋,彼此黏连,还有跳动着的红光从缝隙里透出点滴。
再看向来处,也是只散发着荧绿色光的管子,只不过好像曾经被什么割断过,出口处一圈都是焦黑的颜色,还在抽搐着,源源不断喷吐出汁液。
但不管是它,还是脚下那些,都仿佛是有生命的,“空”声便是它们呼吸间发出的声音。
冼江月现在已经不想去辨认所见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她只觉得阵阵恶心,不知是因为身上散发的难闻气味,还是这些坨在一起缓慢蠕动的“管子”。
“这到底是什么?”
冼江月实在忍不住问二十七,二十七想了想,道:“如果非要说的话,是‘根’。”
“树根?”
“可以这么理解。”
“二十七。”冼江月突然叫了它一声,“如果能活着出去的话,和我说说你的事吧。”
二十七长久地没有说话,直到冼江月以为它又要溜时,空洞的AI机械音响起。
“永久关闭微元境:
任务二阶段,救出秦云鹤。”
“作为奖励。”这次,它保证。
这样的回应让冼江月感到高兴,她随手给自己降下道净身咒,抹去一身黏腻,理了理鬓边发丝,随后展袖向下飞去。
这些管子之间十分泥泞,每一次抬脚时都能拉出五彩斑斓的黏液丝来,冼江月蹲下身研究了下:“似乎是某种鳞翅目的粉,难道是刚才那种虫子身上的?”
如果是这样,说明这里有着数量异常庞大的虫群。
虽然无毒,但咬人很疼。
冼江月更提警惕,努力分辨方向。
严格来说,这里只有一条路,那根将她“吐”出来的管子身后是通天峭壁,她只有往前走一个选项,但是这里景色太过相似,又视线不清,很容易就会迷路打圈。
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粗细不一的管子横亘在前,一路堪称翻山越岭。
“我在想,如果秦遮真将秦云鹤安置在这里,以他爱子的性格,定是为了他好。”
“你是怎么看出来他爱子的?”二十七问。
冼江月路走得艰难,索性撩起裙摆塞进腰间,以免妨碍:“管理居仙城内务,提供资源助他生意都是其次,差遣全部门内弟子出去寻人也可能是借口,但居仙城男弟子众多,却连个能话事的都没有,只放任我这个女人做大做强,你之前说崖雪没有趁夜去找江阙是因为男女大防,说明这个世界即使修仙了,也依旧封建,我很难威胁到秦云鹤继任城主之位,秦遮看起来身强体壮,起码还能活很多年,这么早就开始谋划,可以说是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直觉道:“但我依旧有能力篡位,这才是秦遮要除掉我的主要原因,至于把我丢下来,或许正是因为我识海里的那颗黑石。”
二十七道:“你认为追息宗的覆灭与秦遮有关?”
她想了想:“未必,也可能是和邪诡做了某种交易,秦云鹤是识海有缺,这黑石与其说是邪诡的标定物,或许更应该称之为能为秦云鹤所用的识海的标定物,而且它应该安全无害,秦遮不会愿意让秦云鹤承担太大风险,如果今天不是我,等崖雪脑门上浮现出黑石,被推下来的就会是她。”
又翻上一根巨大管子后,她稍作停留站在上面再度观望,这里可以说是附近唯一至高点,但放眼望去,再远也是红绿交织的单调景色:“这里不见天日,正是邪诡藏身的好去处,如果我是它,早就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她话音刚落,果然,熟悉的窸窣声又响起,四周遍布的黏液开始如水沸般翻起泡眼,就好像无数条鱼正聚向水面。
冼江月当机立断御剑升空,越高越能看清全貌,只见泡眼依次破碎间,许多鳞翅开始扇动,起初还能辨清数目,逐渐越来越多,开始汇聚成数团足以噬人的红云。
“恭喜你,不幸言中。”
没空理会二十七的冷嘲热讽,冼江月集中精神找寻红云之间的空隙闪避,可是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她最后只能张开防护来应对。
这不是长久之计,冼江月能听到自己内丹的裂声又开始响起。
必须速战速决。
她施法将一团红云冻住,期望能有作用,可惜那虫子身上的光似带火力,顷刻就将冰消融,即使她冻得再快,也治标不治本,而且她根本耗不起。
紧迫间,她想起那些能驱散红虫的绿液。
“不管了。”她咬牙飞驰而下,挥剑重重砍开其中一根稍小的管子。
它果然开始抽搐,随即断裂处像蛇一般抬起头扭动着喷吐绿液。
红云当即让开了一小片。
但也仅是一小片,完全不够冼江月安全通过。
不过这已经能验证她的猜想,在二十七的警示声中,她果断低空疾飞,将月昃剑光洒了一路,连那些一人高,甚至更高的管子都被她劈断,惊起成片向天而舞的管子林。
大量的真气也在被她不断消耗。
直到见底。
直到内丹发出道响亮的“噼啪”声。
她脚下一空,滚倒在大片黏液中。
黏液还在翻着泡,还有红虫在源源不断窜出。
因管子抽搐而翻涌不停的地面也将她带得东倒西歪,根本站不起来。
“我现在很怀疑,你真的能活着出去吗?”
听到二十七的话,冼江月苦笑:“我也很怀疑。”
它终于长长叹出口气,月昃无控自动,在冼江月身周游走一圈,随后爆发出极为耀眼的蓝色光芒。
“这是存在剑中的月华之力,可助你破除谜障,这里被邪诡控制,早成困局,你专心寻找出路,其余我来替你挡下。”
说完,月昃竖起,瞬间打开一道屏,阻拦住成片袭来的虫。
它没有注意到冼江月眼中飞速抹过的狡黠之色,只听她道:“多谢。”
有了月昃光华指引,之前隐没在黑暗中的事物开始显现。
原来这里就是一座洞窟,见方很大,许多奇异的花纹从洞顶延伸而下,像球形一般包围着悬在半空,由管子组成的巨大脉络上,脉络并不是笔直的,而是盘旋不定,时而交叠,时而弯曲,彼此黏连,若是在黑暗中行走,极有可能当做永远看不到尽头的直道。
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正通往洞窟正下方的诡异湖泊。
湖水与管子喷出的绿液很像,正泛着萤萤不祥的光。
但那里至少不会被红虫咬。
冼江月找定方向,手伸向月昃喝道:“在下面,走!”
一人一剑,顿时如流星破空般,直冲而下。
红云依旧如尾,追随不断,然后被溅起的水花冲碎成灰。
“我们暂时安全了。”冼江月屏气潜在水下,透过浮沫看着那些红虫在湖面盘旋而不能入,内心松了口气。
她此刻身心疲惫,真气耗竭,小腹巨痛,很需要疗伤休息,于是干脆趴到月昃剑身上,指着直通入湖底深处的管子内心道:“二十七,驼驼我呗,我们去看看这些‘根’通往哪里。”
“我觉得你现在还是先找个能换气的地方比较好。”二十七默默道。
冼江月拍拍月昃笑眯眯:“哇,你知道在哪里吗?”
“不知道。”语气很坏,月昃却开始前行。
顺着管子走,又开始进入窄道,但很神奇的,在一个无人带路很难发觉的岔道内,有一方人工开凿的山洞,山洞包裹着巨型的空气泡泡,湖水很难侵袭入内。
冼江月一下子滚入洞中,平摊开四肢,庆幸自己还有劫后余生。
月昃也飘进来,就这样悬浮在她身边,似乎在欣赏她的狼狈。
冼江月弹了它下:“你真的很恶趣味诶。”
二十七哼道:“彼此彼此。”
“难怪我刚来就能唤出月昃。”冼江月撑着身体站起来,给自己捏了个净身咒。
这方山洞大概是前人用来休息的,石床石凳石桌石灯一应俱全,还有火种和篝火炉子。
可惜没有食物,否则冼江月高低要给自己煮碗汤压压惊。
月昃索性跟在她身后飘着,也不回去了,一边道:“你怎么察觉的?”
“那只国二。”冼江月边确认这里是不是真的连粒米都没有,边回答它:“那时我就觉得,你至少是个灵物,否则不可能附身到蓑羽鹤上,而我身上可能有灵的事物,除了月昃不作二想。”
可惜真的啥吃的都没有,冼江月只能拿过火种,为自己,和月昃,点了盏灯:“多谢你总是救我于危难。”
月昃荡了荡,随后突然消失在原地:“我累了,你也休息吧。”
冼江月捂着嘴笑了笑:“晚安。”
洞中只有孤灯,不见日月,温度还算适宜,冼江月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又不敢睡太沉,她始终记得这里是危险境地,于是梦魇就这样找上了她。
“叫什么名字?”
“冼江月。”
“接下来会帮你清洗小腿骨上的癌变组织,放松深呼吸,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
“不好,患者心跳极速加快,血压上升,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术中知晓,麻醉医生呢?”
“他今天四个手术轮台,我去叫他!”
……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抱歉。”
冼江月猛地睁开眼睛,是啊,她是死在手术台上的,多年抗癌路让她的身体根本无法撑住那么突发的变故,而且她哪里来的亲妹妹?
她不过是个被人遗弃在山中,被道观好心收留的孤儿。
“冼江月,起来吹灯,它们来了。”
“谁?”虽然有疑问,但她还是立刻翻身下床照做,就在灯灭后不久,安静到只有水下隆隆声的湖里传来阵阵拍水声。
冼江月躲在洞壁后借由微弱的绿光偷偷看去,一群巨大的黑色水母正从洞口掠过,它们的伞面上似乎还有血管状的红色花纹。
“幽瞑,你将上面的赤蛱引了下来,它们正要去觅食。”
“那些虫子叫赤蛱?”
“不一定叫这个名字,但有人这么叫它,它们可以看透活物皮肤下的血液追逐而去,幽瞑就是利用这个特性,伪装出了血红色的花纹吸引飞蛱扑水。”
飞蛱扑水……好的,挺形象。
冼江月歪了歪嘴角,突然意识道:“你把我带到这里,就是为了等它们过去吧?”
“孺子可教。”二十七很满意,“等会儿,等它们走远,我们立刻出发。”
“幽瞑也会袭击活物?”攀着月昃被带着极速前行时,冼江月问二十七。
“是的。”月昃顺着管子换了个方向,“幽瞑自认是此方水域霸主,不喜欢任何活物进入,而且它们体型太大了,又常年饿着肚子,什么东西来它们都会吃。”
冼江月不解:“它们可以闻到我?”
“可以。”
“那它们为什么现在才出来?”
二十七对此也很无语:“它们不想消耗太多能量所以很懒,会先等猎物自己过去,可是你不仅没过去,连气息都消失了,它们左右等不来,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吃赤蛱了。”
冼江月无言以对:“行吧,那希望它们多吃会儿吧。”
等到了目的地,冼江月才知道二十七为什么要等幽瞑离开。
他们已经从窄道出来,来到方水中圆台上,圆台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窝坑,很容易让人产生密集恐惧症,那些幽瞑平时恐怕就是呆在那里面。
而圆台的上方赫然正是管子的终点,正有明亮的光从上面照下来,还有些暖洋洋的。
冼江月迫不及待想往上游,却被二十七喊住:“那不是太阳。”
犹如当头棒喝,她立刻警觉,将动静放到最小,贴着边浮上去了半个脑袋。
确实不是太阳,而是一枚悬空的卵。
或者说,是一个人形上被罩了层奶白色的膜。
旷了两天,这两天会补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恶面 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