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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覆雪亲历升仙大会,掌柜盛邀除夕夜宴 ...

  •   渔夫和女儿一路往北,昼伏夜出,安全走过三日。这天,天刚擦黑,渔夫便把套绳套在脖子上,把女儿在板车上放稳继续赶路,从心里还能感觉到太阳的存在,天空是深钢蓝色,云彩构成的线条在空旷的背景中很明显,同样明显的还有等不及夜完全降临就闪烁光明的星星,道路两旁的山地树影黑得能吞下一切,看看树影再看看天,好像天就更黑了一些,大约夜正从树林醒来,往天上赶。
      有些微火光在林野闪烁,渔夫撑着板车只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被星月照亮的路上,不曾注意到。他继续走,火光随风摇动,地上的影子乱舞,好像借着势头化为了妖魔。渔夫抬头看去,路上站着三个青壮男子,一身粗布棉服松松垮垮,当中那人提了一个火把。他先发话了,“老头,我们跟了你两天了,把东西都交出来吧。”
      渔夫赶忙连连作揖,“各位好汉大爷,我们父女就是冥海边上的渔民,没什么钱,车上就是些家伙什,您各位拿去也没什么作用,放我们走吧。”
      “你说没有就没有?你说用不上就用不上?老子们都好久没开张了,再不开张,都饿死在这穷山上了。”说话的功夫,三人就要往前来扣他的板车,他忽地双手发劲,嘴里低声说了一句,抓稳了。两个行动几乎同时发出,车子猛地往前一冲,将三人逼退,不等他们反应便调转身子,反手拉车,往后奔,未走出几步,黑影当中又现出几个相似模样的人。“老头,还有两下子啊。”先前被逼退的三人又拥上前,将渔夫父女二人围住。“还说什么没什么值钱的,有东西就不错了老头,你再往北去一百里,这一路上,恐怕连个人毛都难看见啦。”说话的功夫就要动手,众人抽刀往渔夫身上去,渔夫反身背过将身体盖在女儿身上,“我的丫丫,才这么点大。”悲从中来。眼泪落到丫丫大张的口里,哭喊起来。
      一声高远的狼啸穿进众人的耳膜。一群狼眼中荧光惑惑,不知何时将众人团团围住,围扑上前,左引右突将山贼尽数咬死叼远,只有手拿火把的山贼左右晃着,狼群一时不敢进前,只呲着牙看着他。身后似乎有人拍他的肩膀,以为是兄弟下山来协助他,他劫后余生地慌张回头时,却看见听风站在他面前,一口咬断他的咽喉。狼群迅疾上前将尸体带入山林,只留下晕过去的渔夫,他的板车和瞪着大眼睛观察四周的丫丫。丫丫眼中还残留着泪水,但因为惊恐不再哭喊。听风上前摸了一把丫丫的头,随狼群去了。
      “跟着他们这才几天,把这些藏在山林里的山贼钓出来,大家吃了个饱。”
      “继续护着他们吧,越往深处可能才能明白燕国到底怎么回事,人都去了哪里。”
      山林中啮食血肉的声音整夜不绝,次日清晨开始下小雪,到正午已经是鹅毛大雪,再到黄昏渐渐息了,山野完全被白雪覆盖,不能看出昨天发生了怎样惨烈的事情。雪下过后,天空格外清澈,月亮攀上树的枯枝时,把路映得银亮,雪也是白花花的,像银子,渔夫撑起板车继续往北走,心里对昨天的劫后余生感到庆幸,眼前的景象又让他升起希望,这眼里的银子,如果都是自己的,那就不用再逃了。
      人流涌进石楠城的繁荣景象没有撑过小年。小年这天县衙门贴了告示,每门每户被点化过的仙人都得在初八这天来到盛隆广场进行仙缘抽签,之后将依据抽签结果进行比试,优胜者将有希望进入洛城仙府。街上的人们还是潺潺的,正如前几天落下的雪样,无声的,带着叹息把从耳朵里听来的消息带回家。
      “儿啊,要不你再试试,真不能行吗?”
      “多练一练,万一能进洛城仙府,那就一辈子都不愁啦。”
      “还有几天就要大会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等你成了仙人,我们就享福咯。”
      “实在不行,要不还是跑吧,我们这里还攒下一点棺材本,趁过年人多眼杂,赶紧走吧。”
      各家有各家的愁,各家有各家的盘算。醉仙楼前跨进的身影已看不出与旁人有何异样,来人正是覆雪,正要上楼回屋。掌柜在柜里坐着翻账本,眼皮不抬就知道来人是谁了,等覆雪走过柜台,往上走时,他才抬起头来,朝小二使了个跟上的颜色,依在穿堂门框上的小二放下脚,把抹布往肩上一搭快步跟上去。
      “客官,您回来啦?”
      “回来了。”覆雪刚走到楼梯中央,听见喊声回过头来。
      “您过年还住我们店吗?”小儿有点局促,用抹布来回地擦双手掌心。
      “住。”覆雪一眼看见了小二的动作,眼光一瞥望见掌柜随意地翻弄账本。“怎么?怕我不给钱?”
      “那怎么能呢?您看这马上近了年关了,住店的客人也少,再加上店里的伙计大多也都是附近乡下人都得回家了,您要是要住店的话,我们好尽早安排,您说是不是。”
      “我住,你们安排去吧。”覆雪说完转身上楼了,小儿还想说些什么也只能住嘴,转头下了楼。
      “你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现在支支吾吾装什么腼腆?”掌柜还不等小二下楼劈头盖脸地骂过来。
      “行了,掌柜的,一会儿拿账本来房间里谈吧。”声音从二楼传过来,木头阻碍之后声音显得悠远低沉。掌柜闻言举起账本重重打了一下小二的头,而后用手里的账本一指后院,小二悻悻地往后院去。掌柜现在需要想想该如何跟覆雪谈谈房钱饭钱的事,心里烦躁起来,觉得小二把简单的事情弄得这么麻烦,本想再验两笔帐,看着账房枯枯干干的小楷也让人生厌。“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掌柜把账本一扣,算盘往身外一推,干脆什么也不做,只是望着门外。门的红被时间啃噬殆尽,天几乎黑了,门外没有什么行人。“年头真是不好,这两天买罐红漆回来把门窗刷一刷吧。”
      客房门被敲响时,覆雪能明显感觉到敲门声更轻,频率更缓。“进吧。”掌柜微弓着腰,但硕大的肚皮仍把缎面衣裳顶到身前。
      “客官,也不是紧着要您银子,这年关底下,您要是能预付一点的话,我们小店上下也好安排……”
      “好了,掌柜的,小二哥已经跟我讲过了。”覆雪在桌边坐着,手中是一只细瓷茶杯。“开门见山就好。”
      “是,您看啊,里外里您在小店住着这些日子。”掌柜一面翻动账本,一面讪笑。“以后还得您照顾呢。”把账本往前一递,名目繁多:住宿、菜肴、茶水、洗澡水等,汇总三两六钱。掌柜见覆雪只是看着账本名目,眼眸微微跳动,以为是嫌价钱贵了,“客官,我们这小店这条件您住这些天也看见了,收您这些银子,每一笔都是价格公道啊。”
      覆雪仍不说话,往怀里摸出红色钱袋,捏出一小锭银子放在桌上,“我先预备住到元宵节吧,余下的钱先存柜上。”
      掌柜接下银子道谢,出了门走出数步远才想起未关房门,又溜回来,满脸赔笑意思地略点两头,合上房门走远了。
      覆雪在桌旁稍坐一会儿,站起身来往窗边走,推开窗,夜已经彻底到来,残月的微弱光芒浅浅落在瓦顶枝桠,路上没有行人,能看到稀薄露气在贴地舞动,除开近处几家酒楼妓馆,全城已经没有灯光在亮着,抬头看去有星星点点从月光中脱落,“瑞雪兆丰年啊,还丰得了吗。”
      新年新气象,只是行人脸上的喜色换成了慌张,衙门老早就在城门边搭好了台子,两面藩旗白底黑字:升仙大会,福佑大韩。比之稍晚的是一应营生在街边生长开,但摊边铺面里的人较以往少了近半,人们在收拾家伙时还按照以往的习惯展开自己的营生,等到发觉街面上的人流大多朝升仙大会去时,也踮起脚望望不远的会场。台下的人们只是慌张地望望上下台处看看有没有人,或者侧过身子问问身边同来的人,或者确定孩子的情形,孩子往往是一脸严肃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
      台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响,一个衙役模样的人走上台前,“升仙大会正式开始,按照腊月抽签的结果进行对决,对决双方需到台前按下生死契约。”他左右大概扫视了一眼,“第一组:钱槐生,吴系舟。”钱槐生瘦高,约莫十五六岁,一脸严肃,另一个矮胖些,皮肤黝黑,年龄仿佛,紧抿着嘴唇站上台。二人一上台,台下的关切嘈杂声一下息住,两边的亲属纷纷住了嘴,注意力完全聚集在台上,二人分两边站着,攥紧拳头看着对方。台上的衙役看看对决双方,猛地一敲铜锣,对决开始了。
      钱槐生在锣响的同时立刻屈膝,表示自己投降。吴系舟扭头去看裁判。裁判的眼睛注意着钱槐生的动作,正要说些什么。槐生的膝盖立即弹直,劲道逼他往前,食中二指往前一点。系舟的反应也极快,灵气速出,袖中结出一柄快刀,凌空一架,逼走槐生的指头。槐生翻身拉开,右手殿后盯住系舟的刀,左手手指法决暗掐,系舟脚边木台的结构发生了些微变化,生长出荆棘刺蔓将系舟腿脚缚住。系舟刚一屈身去斩断木根,余光瞥见槐生二指又逼近来,另一袖又生刀刃架退,可槐生并不躲,左手在袖下久掐法决,一丛繁密的枝桠从左袖猛地长出,反架开系舟左手刀刃,双指快点,连中膻中、鸠尾两穴,还要再点,系舟脚下的木根已斩,右手腾出去架槐生双指,身体也顺势后退。
      槐生的指头带有木系灵气,连创两穴,系舟此时灵气溃散,神思恍惚。槐生站在稍远处,“你投降吧,我不愿伤你。”台下系舟的家人们的呼喊在系舟的耳朵里大了起来,系舟还预备回什么话,槐生又逼了来,一手拿着细长木刺,一手背在身后。系舟也不废话,凝神定志,强忍穴位创痛,手边刀刃幻化数把,铁花飞流,迎向槐生。槐生手里的木刺猛地暴涨,巨丛枝桠将他的人影死死盖住,往系舟猛刺去,枝丛与铁花一遇,被尽数斩断,无数木段、剑影在二人间飞舞,在众人扬袖不及时,二人又斗在一块。槐生的手指通过悬殊过大的灵气点断了系舟的剑身,往前再刺,轻点了一下巨阙穴,脚边木台化作小臂粗细的木刺刺穿系舟的一双大腿。系舟左右双手一招强调灵气,将头顶招架的铁花剑影与左手边的两截断剑召拢合为剑舞。槐生只能困在剑雨飞花当中,施展出的木盾不要片刻便作木屑四散飞开。在剑影正要绞杀槐生时,台下的哭喊哀嚎到了一个顶峰,而恰在这时穴位重创的系舟灵力不支无法再支撑剑舞,再加双股重创,一下子剑舞瓦解,双膝一软倒在台上。而在剑舞中劫后余生的槐生,体表的木盾被肢解斑驳,浑身创口无数,潺潺地从木甲棉服往外渗着鲜血,他只是看着倒在对面的系舟。台下的哀嚎哭喊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裁判这时走上台来,看了看系舟的情况,系舟的家属想爬上台来,裁判用脚一震,那台沿仿佛一道立璧无法抠抓,只能捶着看不见的墙,哭号着。裁判又走过去看看槐生的情况,槐生没有表情,眼睛里是杀伐后的冷静决绝,他举起槐生的左手,宣布他的获胜,两边的家属都哭嚎着把自己的孩子带下台去。系舟的叔叔悲愤之余,见槐生一家要走,立即冲上前来要个说法。槐生冷眸一回,一把尺许长的木刺握在手中,刺尖抵在系舟叔叔胸前,他便立刻停住了脚步,等到槐生一家走远了,他才放声哭了出来,捶胸顿足一阵后,默默回到了系舟身边。“等下次点化了,叔叔也去领仙药,叔叔一定要给你报这个仇。”叔叔的眼泪像断线珠帘,一个劲儿的掉,在喧闹中,把系舟背上往医馆去。
      二人打斗从开始到结束没有一刻钟时间,衙门杂工将擂台简单打扫了一下,衙役从后面钻出来猛敲一锣,“第二组:赵渐鸿,谢元。”衙役猛敲两下铜锣,覆雪见到他熟悉的灰白衣道人自左边上台,拉住他的注意力,“第一组的两人只能运用五行中单一元素力,实在有点无聊。”台上的赵渐鸿依旧一身灰衣道袍,面色铁青,向做裁判的衙役一点头后倒背双手站着,衙役对赵渐鸿的点头作了眼色回应。相对而立的是一个十四五的少年,面容憔悴身材单薄,紧攥小小的拳头。
      “若在战斗中明确表示投降则当即生效。”衙役左右看看二人的脸,猛一敲锣,“第二场开始!”
      赵渐鸿一正色,指尖火苗顿生,屈指飞弹数枚火球,利用这间隙蹲下身来,双手猛掐法决。谢元不敢怠慢,贴身闪过火势,便觉周身温度更升,一看赵渐鸿身侧一条火蛇已初具雏形,身形刚刚停稳火蛇已飞扑而来,谢元只得猛吸一口气,连吐数口,一道道细长气弹暂时破开火蛇身形,阻一阻火蛇攻势,左右手各掐法决,一路逃着。赵渐鸿左右手连用,分弹火球拦截谢元的逃跑路线,大多被气弹打偏路线,二人的战斗一时僵持。
      “没想到第二场就看到了不在五行中的了,不过韩国为什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的修士还是没有头绪。”覆雪在台下远远观望着,右手手臂忽然被撞了一下,扭头一看,是醉仙楼的小二,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小二哥,不在店里忙,怎么跑到这里来凑热闹了。”覆雪笑着问他,难得见到一个熟悉的人,覆雪久违的觉得开心。
      “今天过年,店里也有不少来预订些大菜的,可是没办法,我抽到今天的签,必须来应这升仙大会。”小二默默垂下头去,从腰带夹缝里摸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叁”。
      “欸,小二哥,那之前你们应衙门的征仙令是怎么个应法?”
      “我们先每户报上适合年龄段的人的数量,衙门要求的是十五到三十岁的,如果一户里没有严格满足年龄条件的,要尽量靠近的至少一个人,我们家里自然就是我了。”小二将纸条塞回腰带缝中,“报上去后,会有衙役来按街巷为单位告知我们那一天一起到衙门去,衙门现在新修了一个升仙堂,我们在那里一人领了一个小白瓶。”小二从胸前摸进去,摸出一个小白玉瓶递给覆雪。“这瓶子里本来有小半瓶水,那水洁白如奶,却没有任何味道,喝下去凉飕飕的。”
      “喝下去?”覆雪接过瓶子把玩了一下,听到此处反问了一句。
      “对,吕大人是专管石楠仙人的,他要我们喝下去。”小二眼神落在覆雪手中的小白瓶上,好像要借此好好回忆过去,“喝下去后,我们同街一块长大的狗娃,铁栓立即就不行了,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我也不敢上前只是觉得肚子里似乎有一股穿堂妖风,惊得我后脑勺都发冷。我看他们在地上滚得越来越厉害,脑门上的汗越来越多,接着同行的人也渐渐站立不住,只剩下我还痴站着。”小二又眨眨眼睛,“后来我就晕了过去,等我在家里醒来的时候,父母哭坏了,我也从他们口中知道与我同去的那些人都死在了升仙堂。”小二又抬起眼睛来看覆雪,“我醒来之后发现怀里就有这个小白瓶,可能是无意间装进去的,恰好也没被吴大人发现。”
      覆雪打开小白瓶的瓶塞,往里探视,什么也看不出来,又塞好还给小二哥。小二哥接过来揣在怀里。“那小二哥,那你们的法术是怎么学会的呢?”
      “像我的话,是从民间点化的,成功了以后每周有一次机会可以到升仙堂学习法术,有上仙亲自带教我们,而且我们学习法术还会发一些奖励,每月能有三钱银子,这对我们家来说还是挺好的,可惜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到这里来拼命。”小二不免有些感慨,眼睛往台上看去,“像他,客官,像他这样跟衙门有点沾亲带故的,就可以一直在升仙堂练习法术,所以他当然要比我们厉害多了,我想这次升仙大会他应该也能获得不错的名次。”覆雪顺着小二哥的指头看见正在台上飞弹火球操纵火蛇的赵渐鸿。
      “那告示里写的,拿到名次的,可以获得的奖励叫仙露,就是小白瓶里的东西吗?”
      “恐怕是吧。当时他们也并没有跟我们解释,我们喝下的东西是什么。”小二颇感惶恐,眼睛看着台上的风火交织。“我只希望能活过今天,仙露什么的,我就不指望了。”
      “小二哥,不要怕。”覆雪的手放在小二瘦弱的肩头,“你肯定能安全度过今天的。”
      “谢谢你,客官。”小二有些感激,却兴致不大,他只看了一眼覆雪便扭头看向台上。
      台上的僵持局面出现了些变化,谢元被火势逼到角落,左右两手所掐法决完全不同,猛地合在胸前,身前的风势暴起,无数风刃于此汇合其中间杂雨雾,几乎只一瞬将绵绵火势尽数斩断,只见谢元手势微改风刃错杀之势眼看要困住赵渐鸿。
      赵渐鸿心下一惊,引颈张口,吐出一柄细短绿剑,剑身四周缠绕着幽幽的蓝色火焰,他持剑于胸前,一抹剑身,无数符咒在剑身浮现暴涨,如漫天火势将四周风刃尽数吞噬。
      谢元也反应极快,肩头向前一顶,猛褪下两手长袖,露出上身,只见他衣服掩盖处尽是繁复咒印,两只大拇指往嘴边一送,急急一咬,鲜血溢出,两只满是鲜血的大拇指往腹部两处符咒一划。赵渐鸿剑身所滋长的符咒已逼到身前。
      谢元身前无名罡风暴起,蓝色符咒不能再进一步。
      “客官,他们俩都是每日都在升仙堂的人,所施展的法术都已不是我能看明白的了。”小二怔怔地看着台上神仙打架的两人,“你说,我今天还能活下来吗?”小二没有去看覆雪怎样回答,怎样神情,仍旧关注着台上的动静。覆雪没有回答他的话,他注意到这个少年的侧影有些单薄,好像一阵微风就能带走他。
      台上的谢元突然大喊一句:“赵师兄,本命法宝都用了出来,小小的升仙大会不必如此严肃吧。”
      “哼,你不也用了保命的刺身符咒?”赵渐鸿在远处冷哼一声,调转心火,一道红得刺眼的微弱火苗从唇间吐出,弗一落在符咒剑身,原本的符咒立即活灵活现起来,其蓝金跃动更为丰富,只是持剑人血色衰退,唇色全无,轻轻一挥剑,一道剑气直劈谢元气罩,气罩与其周围的蓝色符咒立时爆开,台下的侍卫兵丁齐振手中的长枪稳固了台上台下间的能量阻隔。
      气罩爆开后却见其中并没有谢元的身影,烟雾散去后,只见上身精光的谢元不知何时站在赵渐鸿身后,掌作快刀,抵在赵渐鸿的后脑勺上,“承让了师兄。”赵渐鸿余光一瞥,“没想到,你现在已经可以引符咒入体了。”
      “符咒入体的确是一个方向,但是这个谢元本身也比这一干人等特别,他至少在五行中能调动三个元素力才能将风控制到这个地步。”覆雪在台下,暗自想着。衙役走上来宣布了谢元的胜利,二人互作一浅揖各自下台去了。
      “客官,我要上去了。”小二的声音在身侧传来。
      台上的衙役猛一敲锣,“第三组:张之政,程宁夫。”也是在这时覆雪才知道侍奉自己如此久的小二哥叫张之政,他与台下的许许多多在征仙令中侥幸活下来学习仙术的少年一样,一样的瘦弱青稚。与之相对的是一个女孩,十六七岁的模样,淡绿长裙透过雪白的狐皮披风可见,一头长发绾到脖颈处,素雅俏皮,眉毛细长,一双眼睛黑亮永远闪着好奇的光,小巧的鼻子和嘴更显乖张。台下的人声更烈,从他们的叫喊里覆雪知道了,程宁夫是石楠县令的女儿。
      “那她手里的手段可能比之前那两位要厉害些了。”覆雪暗自思忖,“不过小二哥只为活命的话,应该没问题。”覆雪看见台上的张之政,粗布棉衣离开人群之后站在台上一方顿觉寒冷,鼻水不住吊着,不时需要用袖子抹一下,青白的两颊冻得通红,方脸上的一对眼睛却大而圆,与传统信仰的外圆内方恰好反着来。
      锣猛地一敲,程宁夫先说话了,“你还是投降吧,我不想伤你。”
      张之政一抹鼻水,两袖更加脏污,“那可不行,我得试试你几斤几两,刚刚他们比斗输了下去,未来或许还能在升仙堂待着,我输了每月的三钱银子可就没了。”
      程宁夫一阵无奈,单手掐诀,凭空掐水快弹往张之政周身要穴射去,张之政猛地往地上一坐,手破进擂台,土壁立时突涨将他护得严严实实。
      “你这样还叫一较高下吗?龟缩在那里如何获胜?”程宁夫轻笑着发问。
      “至少我们可以平局,平局就好。”张之政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土障壁里传来,听不出其中语气的幼稚,可话的内容逗笑了程宁夫。
      “亏你想得出来。”程宁夫两手放到胸前掐起法决,却浑不知身后的异样,正在关键时刻,双手双脚从背后被缚住,身前的土障壁中豁得破开一口,张之政从中跑了出来,双手还在猛掐法决,一路奔来的土好像都获得了生命流动起来,“投降吧,我不想伤害你。”
      程宁夫想笑,但是现在是紧要关头,灵力微转,擒住四肢的泥土微微湿润,刚刚逼到身前的张之政还未发觉,正要再近一步时,程宁夫四周的泥土蹭蹭激长出荆棘藤曼,每搁尺许还有数朵红如鲜血,拳头大小的花朵间插其中。张之政闪躲不及,只得硬召土流回防,却不料荆棘藤曼与土流一并贴身,很快,身体被刺遍划伤,火辣辣的痛感如火势淌便全身。土流越是回滚荆棘的划伤越甚,张之政不得不将土流分拨开去,等到土尽数卸下,他看见程宁夫只是站在对面,双手拦胸站着,他正要举手再施展法术,酥酥麻麻的电感从四肢百骸传来,站立不得也倒地不得,只能勉强维持身形。
      “认输吧,你现在身体里全是血蔷薇的毒素,已经动不了了吧。”程宁夫不再看他,扭头看向台下。
      台下的嘈杂有了一声细烈如闪电的呼喊,“投降吧,二娃,不要再拼了,银子没了是小事,人没了可咋弄啊。”紧接着的哭溶进了台下的声音像水汇进沸汤。豆大的汗珠和泪水在张之政的脸上齐齐滑落,幸而他此时已低下头,不必为此感到过于难为情,缓缓地点点头,“我认输。”裁判几乎是在幕后候着场的,一边往前走,一边猛敲两下锣,走到二人中间时,先弯腰对程宁夫一阵点头傻笑,然后挺直腰板又猛猛敲了三下锣,宣布了程宁夫获胜。等裁判走到程宁夫身边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程宁夫反而一勾手,裁判侧身弯腰屈膝听着,然后手里接过些什么,程宁夫就下台去了。
      裁判见程宁夫走远了,走到通身麻痹的张之政身侧,“我们小姐呢,有惜才爱才之心,你不过一介布衣,每月只有四次学习机会却能学到如此地步,实在让人心生敬佩。”裁判从掌中摸出两粒乌黑药丸喂到张之政口中,麻痹之感略有衰减。“这药丸是解蔷薇毒的,你吃了药,数个时辰后应该就好个大概了,其实呢,不用药丸也能好,但是你就得在家躺个十天半个月了。”裁判顿了一顿,又摸出一块小翠玉牌,大约只有三成手掌那么大,当中刻了一只小兔子活灵活现。“咳,这块玉佩是小姐给你的,你恢复好了,能去升仙堂了,就出示这块玉牌,畅通无阻,勤加修炼,好好努力,不要辜负小姐的眼光。”说完裁判转身要走,台下的张之政家人们看懂局势,立即上台来一左一右把张之政架了下去。
      覆雪一直在台下站着,如果离开这里的话就得陷入到过年的氛围中,而过年对他来说实在有点手足无措,于是一直呆在这里。后续的比试就都如今天的第一场比试一样,双方以命相搏,哭天喊地的声音如海上波涛绵绵不绝,一浪高似一浪。
      直到夜间覆雪往醉仙楼去,街道两旁仍是隐隐低垂的哭哀声音,门头窗花却又是新年的喜庆模样,贴在大门两侧的对联的墨迹还映着街头巷尾都通明的亮光。刚一跨进门槛,掌柜一个人在柜里,“过年好,霍公子。”掌柜停了手上的活,双手抱拳。覆雪一还礼,“掌柜怎么今天亲自记账?”
      “过年了么,账房先生回老家过年了,不瞒您说,我自己来记了这两天才发现,嘿,这事儿还顶不容易。您看看,我这记错的就不少啦。”掌柜讪笑着,把这两天账本记误之处指出来给覆雪看,眼见覆雪不感兴趣,又把账本拉回身前。覆雪见此插了一句,“那等先生年后回来,可要对他宽容些了。”
      “那是自然,自然。”掌柜双手放在账本上,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公子还没吃饭吧,要不这年我们就一块过。”覆雪忙忙摆手,却被掌柜一把拉住,“来来来,霍公子,没关系的,您来我们这住这么久,就跟自己家人一样。”
      八仙桌上坐着掌柜、掌柜夫人、和他们的两个儿子,另外四个方位各坐着厨子、杂役、一个跑堂小二和覆雪。刚开始的气氛还是略显拘谨的,大家只是面对着身前的菜,冷不丁夹一筷头放在嘴里,然后就把筷子就放在碗上,久久地嚼着。等到酒过三巡,渐渐的,气氛就活跃了起来,掌柜夫人被她的两个儿子缠磨着去后院放炮,席间的男人们放肆起来,或挽起衣袖,或卷起裤脚,甚至把脚放在凳子上,粗声粗气地开始讲话。
      “咱们有一说一,这个征仙令,真是为老百姓好吗?”发问的是掌柜,“那肯定不是啊,为老百姓好的事情会广而告之?我八岁那年闹饥荒,等到衙门发救济粮的消息被我爹听到,我和我爹拿着饭碗口袋去的时候,早就关门停放了。”掌柜嘬了一口酒,嘴唇与杯沿摩擦的滋滋声又细又长,长叹了一口气“我还记得我爹走到衙门口,问那衙役,‘兵爷,救济粮还放吗?’,你们知道那衙役说什么?‘滚滚滚,哪儿来的难民,早放完了,还等到你来?要不说你们这些人穷呢,连领救济都来这么晚。’我爹吃了瘪走回来,死命揍了我一顿,怪我在路上走得太慢才导致没要上粮,幸好那时肚子里都没东西,再怎么打把身子蜷成一团倒也还承受得起。”掌柜一面长出一口气,一面给自己倒上酒,“从那时起,我就心里暗下决心,我一定要开一个顶好的饭店,就是全天下的人饿死,也饿不到开饭店的人头上,你们说对不对。”同桌的人们只是点头,或者把酒杯也嘬出又细又长的声音,掌柜的眼睛透过帘布能隐约看见在后院玩耍的媳妇和两个孩子,“可怜了我的大儿,如果还在的话,今年该把酒楼的事情交代些给他,叫他学着了。”忽然又从恍惚中一正色,“你们说征仙令不能再继续了吧。”
      “那可不好说。”一向寡言的厨师这时说话了,食指绕着酒杯沿打转,“你看这升仙大会,又淘汰掉了多少,最后能剩下来多少上仙?还得征。”
      “欸?那这些升上去的仙人又如何呢?”
      “如何?接着斗啊,斗到最后能见君主了,可能才是到头了吧。”厨师慢慢地发表出自己的观点,“我们石楠如此,其他县,不也是如此?汇集起来这些厉害的仙人,攥在君主手里,多半要跟其他国家有一战了。”厨师慢慢地喝下一口酒。
      “打仗?跟谁?”跑堂的小二哥嘴快,一面说一面夹菜吃都不耽误,“唉,不论跟谁,打好打坏,我们都得吃苦喽。”小二瘪瘪嘴,嘬了口酒。
      “跟谁打我去哪里知道,不过数月之前北岭的狼患,没有向南蔓延多半也是有仙人出力的,可能由此,王上就产生了统一七国的想法。”厨师眼神空洞地看着门外,“可是这些对我们来说只有负担,以后的史书上大约只会写韩王英明神武,一时无两,仙人辈出,一统七国。”
      “别想那么多了,过好自己的就行了,别什么人忧天。”杂役突然插了一句,猛地一饮,又掺上一杯。
      “对对对,管他要怎么样,今朝有酒今朝醉吧。”掌柜附和着,大家一起举杯痛饮,直喝到鞭炮声炸裂爆响,而后渐渐息弱,大家才互相搀扶着回房去睡了。覆雪走在回房的路上,一步一级楼梯走得沉重。
      “他们如此,我的父母也是如此,被这些修仙者,高位者吃干抹尽。”覆雪长出一口气,酒气和菜味细长地飞出挂在鼻头上,“看来要瓦解这些还并非易事。”覆雪进了房间。
      石楠在除夕这天夜里灯火通明,时不时还有些爆竹炸响,但总体已经安静下来,街头巷尾此时却溜出许多黑影暴露在灯光之中,如果覆雪在这里应该能轻易地认出,这其中有不少他今日在擂台上见到的熟悉面孔。
      “真要这么做吗?他们肯定比我们强多了?”
      “那又怎么样,现在不拼一把,还说什么以后,我们不是已经快要被他们逼死了吗?”
      “好吧。”
      “你放心,现在夜深了,趁他们不备拿下他们的狗命,到时候揭竿起义,什么狗屁征仙令,全都得死。”那人安慰好同行伙伴的心情,一脸决绝地看向衙门。
      几个能调转火系的贼人聚在一起,左右手连接,同掐法决,滔天火势凌空向下倾吐下来,其余人等摸进去撞开房门,还不等高声呼喊什么,一道深沉辽阔的声音几乎同时在这群贼人心中响彻。
      “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覆雪亲历升仙大会,掌柜盛邀除夕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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