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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演武 ...

  •   酷暑降临的同时,文院后的瓜果也到了丰收时节。
      徐行摘了些葡萄和西瓜赠人,聪明地选择不去谈霏那里碰壁,给广泽君的竹屋放了些,储物柜有保鲜阵法,倒也不怕坏,随后踟蹰了一阵,才决定去主峰。
      自易玉继任掌门之位,徐行再未与对方见过面,只躲在她的桃源中闭目塞听。从前一起通宵达旦寻欢作乐,现下一人如故,另一人却再不复桂花载酒的心境。
      御剑至主峰,一落地便遇到了天澈。
      “大师姐,”徐行道,“别来无恙。”
      上一次见天澈,还是决斗那日,她赶到洞府时天澈正半跪在地收殓碎了一地的剑。她冰一般冷硬的外壳裂开了一条缝,难得失态地将断剑抱在怀中,原地静默了许久,大概难过到极点了吧。
      天澈对徐行点了点头。
      “我来送些水果。”徐行将怀里的水果展示给她,“有葡萄和西瓜,都很甜,师姐喜欢什么?”
      “不必,多谢。”天澈拒绝,想了想又补充,“我已辟谷。”
      “那掌门……”
      她话还没说完,却听天澈毫不留情道:“你肌骨松弛,近来练剑懈怠了。”
      徐行最近的确懒散,立马低头认错:“师姐,我错了。”
      “明日风堂门生演武,你也来。”
      她心中哀嚎,面上却只能灰溜溜行礼:“是。”
      “掌门在循天内殿。”
      天澈回答了她未问完的问题,身形一闪便消失了。
      这就是化神境的修为,与天地万物感应,无须实体,心之所向,身亦同往。
      无怪乎修真界看不起文修,徐行摇头感叹,广泽君与天澈同是两道登峰造极的人物,一个能杀人于无形,一个却捉只鸡都费劲。
      她抱着一盒水果绕到内殿,忽然觉得自己颇像那种见别人家发达了,就腆着脸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
      衣角鞋上甚至还带着泥,更像了。
      “……”徐行沉默了。
      易玉早早就察觉到有人来,从摞成山的公文中一抬头,眼睛一亮,“徐行,好久不见!”
      她将笔一扔,欢欢喜喜跑下来:“这是什么?西瓜葡萄!给我的?”
      “嗯,文院后面种的——哎等等,瓜还没切!”
      “不用切。”易玉徒手劈开西瓜,指了指一边的柜子,“那里面有勺子,你拿两把,咱们挖着吃。”
      徐行想不明白到底什么人会在办公的地方藏勺子,上前打开柜子一看,里面竟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还有些糕点果脯之类的零嘴。
      “……”她翻了翻,里面乱糟糟的找不见勺子,“我帮你整一整?”
      “好。”易玉在忙着用引水符洗葡萄,忽然想起来什么,猛地抬头,“等下,别动!”
      已经迟了。
      徐行僵在原地,看着柜子最深处的一盏命灯。
      ——灯座上刻了两个字,岑今。
      它被藏在一堆杂物之后,用灵气罩护着,灯火微弱地摇曳、闪烁,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了。
      但它的确还燃着。
      徐行倒退几步,敛眸看了易玉一眼,若无其事地将东西全部放回去,拿出两把勺子,递给她其中一把。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人怀里半个西瓜,默默无言地吃了一会儿。
      西瓜果然很甜,但易玉几乎没有尝出什么味道。
      她终于忍不住了,讷讷道:“你……”
      “大师姐知道吗?”徐行轻声问。
      “大概知道,”易玉道,“我没有告诉她,但她肯定能猜到一些。”
      “所以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广泽君信你,我便也信你。”易玉捏了捏眉心,叹息道,“春朝没有与我决斗,她自断了经脉。”
      断了经脉的剑修别说再修炼,甚至连凡人都不如。
      而岑今就那样当着她的面毁掉自己一身修为,血淋淋地,站都站不稳。
      那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姐,再有多恨、再有多怨,易玉又怎能忍心亲手杀她呢?
      “春朝绝对不会无故害死师尊,”易玉笃定,“个中缘由她不肯说,我还在追查。”
      徐行见那命灯的火着实虚弱,不由问:“先掌门现下在何处?”
      “我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黄州。”她闷闷吃了一颗葡萄,“春朝的故乡就是那里,她幼时很苦,大概也不会想回去。”
      “黄州。”徐行默默念了一遍,“黄州的确穷苦。”
      “当时师父下山游历,路过黄州时遇到了春朝。”易玉道,“她家中新添了男丁,养活不起那么多孩子,她父亲便要将她溺死在水里。”
      “师父将春朝救了,收她为徒,带回循天修炼。”易玉心中烦扰,下意识抠着手,语气中都带了哭腔,“徐行你说,师父很好,春朝也很好,可是春朝怎么会杀师父呢?”
      师父在时,她们只需在师父的庇护下一心修炼,在山中安度悠然年月;师父仙逝后,岑今沉稳,继任掌门,她还是能够随心所欲、无忧无虑。
      从前一切分明都很美好。

      次日,徐行乖乖去了风堂。
      风堂的门生制服是赤色,文院则为玄色,故而即便她努力混在人群中,还是能被天澈一眼看到。
      “徐行。”
      徐行边走上演武台,边抓紧时间活动筋骨,以免一会儿被揍完浑身过痛。
      “拔剑,”天澈道,“与我对战。”
      台下剑修窃窃私语起来。
      “她不是文修吗?怎么被叫来风堂了?”
      “还要与大师姐对战,有点惨。”
      “大师姐是不是看她不顺眼啊。”
      “为何?一个剑修一个文修,井水不犯河水,有什么不顺眼的?”
      “她们都是女子啊,说不定是大师姐嫉恨这位师妹比她美?”
      “胡说!大师姐分明更美!”
      天澈五感清明,纵然有人传音交流,也因修为低而瞒不过她。她不理会这些门生,画下一个阵法拍在演武台上。
      “这个阵法无视修为,只凭剑术。”天澈道,“你虽未修剑道,却不妨碍习剑,不要再找理由拒绝。”
      她重复道:“拔剑。”
      徐行微眯起眼,缓缓拔剑出鞘,剑花挽到一半,忽然足下用力,如流星般猛地疾刺而去。
      “叮——”
      她的剑尖被天澈用剑身挡下,一击不成,徐行旋身再刺,又被挡下。
      天澈手腕用力将她剑挑起,徐行顺势凌空一跃,寻到她背后空当,却见她头也不转,只仰腰向后划过一剑,徐行的衣袖猝不及防被划断一截。
      她心中震骇,天澈定是收了手的,不然断的不止衣袖,大概还有她的手臂。
      三次进攻不成,徐行退了一步,摆出防守的架势。天澈也不客气,没有虚晃,没有眼花缭乱的步法,她仿佛只是随意向前递了一剑,竟恍然有种挟天卷地而来的气势!
      徐行瞳孔骤缩,分明没有威压,双腿却生根似的挪不动一步,在剑锋袭来的那一刻,她才慌忙侧身躲避,仍被削掉了几缕头发。
      其实演武开始之前,就已经高下立见了。
      虽然剑修中常有传言,天澈只不过是依仗化神修为而成为剑道第一,若没有修为,她的剑术也只是平平,天澈对此从未辩解,但徐行见过她在桂林中练剑,深知并非如此。
      即便没有修为,天澈的剑法亦是无可匹敌。她是真正的剑道天才。
      但自己要认输吗?这不过是一场明知结局的战斗,再打下去恐怕会被天澈削成秃头。
      徐行咬紧下唇,握了握手中的剑。
      她不是剑修,却也体会到了那种如隔天堑般的无力感。
      总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较从无止境,要因为比不过他人而自暴自弃吗?
      那恐怕自己的这一辈子只会浑浑噩噩,在心有不甘、一腔不满中死去。
      天澈并非在与她比试,二人也无须争出输赢,她只要用好每一剑,就足够了。
      半柱香后,徐行的剑被击断成两截,天澈终于喊了停。
      她问:“还懈怠吗?”
      “我真的知错了。”徐行真诚地与她对视,伸出一只手,“大师姐,劳烦扶我一下。”
      天澈将她从地上捞起来,看了看那断剑,“明日赔你一柄。”
      徐行从善如流:“多谢大师姐。”
      她一瘸一拐下了演武台,换别的剑修上去,算是相熟的左修明来扶她,“你怎么修文道修到演武台上了?”
      “大师姐要我来的。”徐行找块石头坐下,捶了捶肩,“药堂里提供活血化瘀的丹药吗?”
      一个剑修凑过来,殷勤回答:“有的有的,记个名然后就能领了。”
      他离得近,徐行感觉不太自在,面上挂着笑问:“多谢。师兄有什么事?”
      那剑修自作理中客:“师妹,你不必强撑,有委屈就说出来吧,这事的确是大师姐过分了。”
      徐行抬眼,恰好远远与天澈对视,她很快移开目光,耐着性子解释:“我是文修,但也在风堂学着剑法,大师姐是在考校我的功课。”
      “师妹太天真、太善良了。”他痛心疾首,“我都不愿告诉你真相……”
      “大师姐总是这样,借考察之名欺压门生。她生怕自己被男子超越,便动辄羞辱我等尊严;而面对师妹,她又嫉妒你婉约淑纯,想当着这么多人使你颜面扫地。女子视美貌如生命,她削断你的头发,剑气还划破你的脸,真是用心险恶。”
      “?”
      徐行来不及说什么,那剑修继续道:“果然是岑今的亲传女弟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如出一辙的毒妇!”
      左修明在一旁听呆了。
      天澈听得见他在议论自己,本不打算理睬,忽然听到“岑今”二字,才冷冷扫来一眼,吓得那剑修打了个寒颤。
      “师兄怎么了?”徐行柔声问。
      “无、无事……”剑修强压恐慌,他从来只把不满藏在心底,一见到女子,竟一股脑全说了出来,无怪乎凡间总流传“红颜祸水”的故事!
      他最后夸赞一句作为结尾:“大师姐她太过凶悍,虽然修为高,但还是不如师妹讨人喜欢。”
      徐行道:“说完了?那师兄来听我说。”
      她提起打架打得破破烂烂的衣服下摆,狠狠一脚将那男剑修踹倒,又用力按着他,举起拳头,说一句揍一拳。
      “婉约淑纯?”
      “视美貌如生命?”
      “欺压弟子?”
      “用心险恶?”
      “毒妇?”
      “讨人喜欢?”
      徐行歇了歇,换只拳头继续揍。
      “我凭什么要讨你个废物喜欢!”
      “如镜花费自己那么多修炼时间,就教出你这么个心术不正的垃圾?”
      “羞辱你尊严?我现在这样才叫羞辱!你个文盲懂不懂!”
      左修明又看呆了。
      若说方才徐行台上如翠竹般坚韧,现在的她就像在抓着翠竹往死里抡人。
      “你个女疯子!”那弟子在地上扭曲惨叫,“女疯子,住手,住手!”
      徐行本要收手,闻言又给了他几拳。
      “女疯子?”
      “天天女门生、女修士、女长老、女掌门,现在连疯子都要分个男女?”
      “很久没人这么说过我了,”她粲然一笑,“我就是个疯子。”
      她将那男剑修笑得毛骨悚然,最后起身踹了一脚,力求一个有始有终。
      天澈瞥了这边一眼,徐行揍人揍得鬓发散乱,看上去还真像疯了一样。
      “都散了,”她道,“午后继续。”
      左修明也呆滞地离去。剑修会锻体,所以被揍的男剑修伤不重,不过他走前扬言要去戒律堂告状。
      徐行一下子卸了力,坐倒在地上,甩了甩骨节破皮的手。
      天澈面无表情地递来一个瓷瓶,沉默了半晌道:“明天不必习剑,将伤养好。”
      “多谢……”她顿了顿,将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那个称呼又念一遍,“如镜。”
      “如镜”是天澈的表字。表字多为平辈或晚辈称呼,但她向来不近人情,故少有人对她称字,大多以“大师姐”来替代。
      “你向来这样忍着?”徐行不解,“为何?”
      天澈伸手将她扶起来,言简意赅道:“打过。”
      “然后呢?”
      “没控制好力度,”她诡异地沉默了几秒,“总之,师尊让我不必再理会。”
      “……”徐行心想,她就知道天澈不是那种超脱世俗、无怒无喜之人。
      从她一剑劈去“雄风堂”牌匾便可窥知。
      “师尊说,抽刀断水水更流。”天澈垂下眼,“大道至简,无情至臻。”
      “无个屁,”徐行有些粗俗,甚至不敬地笑着道,“断流无用,我们就断了它的源头。”
      天澈意外地看向她:“可以吗?”
      在这个讲求“公”平与“公”正的灵洲大陆上,真的能等到那一天吗?
      徐行指了指头顶的牌匾,“这不就是吗?你百年前斩断的源头,再过百年,除了广泽君,这循天没人知道它原来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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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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