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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牵思戒 ...


  •   狐俏娘满脸惊慌,脱力般坐倒在地。
      苍殊来到她面前,直直地伸出手来。俏娘一愣,脸色变得灰败,颤抖地将食指上的白玉戒指捋下,递给苍殊。
      苍殊看也未看,反手交给身后的顾山青:“你验一下。”
      顾山青接过戒指,迟疑道:“这……”
      苍殊打断了他:“不错,妖王禁制被人扭曲了。”
      这白玉戒指本名叫千丝戒,又名牵思戒,看起来虽不起眼,其实凶名赫赫。

      传说这戒指原本是几百年前一位山中高人所做,此人平生极嗜傀儡戏,又性情孤僻,不爱与人交往。他遗憾于一个人寻常只能操控几个玩偶,便潜心钻研,研究出了这个戒指,就此哪怕控制成百上千个傀儡也不在话下。
      若事情到此为止,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坏就坏在这位高人仙逝以后,这戒指流传到世间,不知到了谁的手里,竟发现这戒指不仅能控制物,还能控制人,且法力越强,控制的人越多。这戒指隐秘流传到十余年前,一个叫作丘无忌的魔头不知从哪听说了这个消息,使手段将戒指夺了去,而后便以拿戒指操控人相互虐杀为乐。父子相杀、夫妻相刃、兄妹相煎,受他控制的人无不身心俱受尽折磨、死状惨烈。
      而最恐怖的是,在做这些事时,他们无法控制身体的行为,本人却是清醒的!
      叫也叫不出,哭也哭不得,只能等那魔头戏耍够了自行离去之后,再看看自己还剩下那些零件。
      一时之间九州大地四处人心惶惶、胆战心惊,直到几位大拿联手将他制服,才又恢复了平静。
      这枚戒指也因为这段血腥过往被列为禁物,收进了妖王宫,直到前些时候被人盗去。

      顾山青的指尖冒出一缕金光,潺潺融进戒指里。一时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又过了少顷,只见一束纤细银丝从戒指的一侧垂下,宛若一束温柔小巧的瀑布。
      他神色复杂地叹道:“真是漂亮。”
      谁能想到这样漂亮的事物,居然是近二十年前那诸多惨案的罪魁祸首?顾山青不是第一次见这戒指,却从未想到会有如此平静地把它握在手上的一天。
      俏娘跪在地上,在苍殊严厉的审视下瑟瑟发抖。
      苍殊开口道:“说吧,怎么来的。”
      俏娘战战兢兢答道:“是、是一个赌客输给我的。小女子以为这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白玉戒指,只是多了一点机关而已。”
      “输给你的?还有这样的好事?”顾山青透过戒圈看向狐俏娘,“然后你只是偶然发现了它的机关,才开始用它出千,是吗?”
      狐俏娘低下头,依然发着抖,却横心道:“是。小女子监守自盗,骗了客人的钱财,请大人责罚!但除此之外,小女子绝无恶意!”
      说完一叩到底。
      苍殊哼了一声,顾山青也同样不买她的帐:“若真只是一点机关骗术,也不过只会对你稍作惩戒罢了。虽说你的赌坊就再也开不下去,但也不会伤筋动骨。聪明如你,为什么要连夜逃跑,连店都不要了?”
      俏娘不语。
      顾山青接着道:“你分明是早就知道这个戒指的神通和价值,也知道它是从妖王宫流出。现在出了命案,我们到你的赌坊调查,你怕这戒指上有什么标记,被苍殊大人感应到,就干脆先走为上,却不想,会这么容易被他找到。”
      俏娘突然问道:“大人是怎么知道我用这个戒指出千的?”
      “地上的牌九。我猜当时事发突然,你忘了手上还牵着牌。桌子被人群撞飞,那线伸缩自如,就照你牵着的样子平平地甩飞了出去,落到了地上。后来你把线收回了,那些牌却留在了原地。千丝戒留下的痕迹常人确实是看不出来的,但又怎么可能瞒得过苍殊大人的眼?”
      “两位大人好聪明,好厉害!”俏娘抬起头,直直迎向顾山青的目光,“但这戒指本来就该是我的!是我们老祖宗喜欢看傀儡戏,那个人才做了这个戒指!他到山里隐居也是为了和老祖宗在一起!我只不过是把它拿回来而已!如果两位大人想看证据,我家的族谱就在这包袱里!”
      “不必了。”顾山青抬手制止她的动作,摸了摸下巴。
      狐俏娘这话来的突然,但几百年前争斗正烈时人妖殊途,若是有人和妖冒天下之大不韪相爱了,对外宣称隐居,而后寻一个深山老林处,躲开世人的目光悄悄地安静生活,也并非不可能。
      苍殊冷冷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顾山青点点头:“不错。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们把这个戒指留给了你,你敢保证能永远保住它吗?现在这客栈大堂有这么多人,难保不会走漏风声。假如有另一个丘无忌找上你,你该怎么办?”听了他的话,狐俏娘脸色发白,顾山青却没有住口,“到时候,可就不是你个人的灾祸,而是整个天下苍生的灾祸了!”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相比规劝,倒是威吓居多,顾山青心中其实也有几分赧然,但一点没露在面上。
      这戒指绝不能在世间流传。
      苍殊严厉地扫过整个大堂,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句的食客们纷纷低下头,装出认真吃饭的样子。
      俏娘沉默了一会儿,颓然地低下头。
      苍殊问道:“这个戒指是怎么来的?”
      狐俏娘低着头,依然道:“别人输给我的。”
      苍殊皱起眉,张口欲言,被顾山青抬手拦住了:“那你记不记得给你这个戒指的人,长什么样?”
      狐俏娘蔫蔫地道:“他穿了一身黑袍,就是普通长相,我记不清了,只是……”
      “只是什么?”
      她的脸红了几分,接着道:“只是他的皮肤比女子都白,我还问了他有什么保养的诀窍。”
      顾山青对她微微一笑,道:“他是直接拿这戒指做赌注的?”
      见他微笑,俏娘精神了一些,道:“也不是。那天他在赌坊手气很差,几把就输光了筹码。然后他问我想要什么,说想要什么都可以。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又想起了老祖宗的祖训,就随口说了这个。我赢了,没想到他真的拿出了戒指。”
      顾山青和苍殊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疑惑。
      且不说这千丝戒是妖王宫丢失的禁物,俏娘只不过是随口一提,这人身上恰好就有,这世间难道有这样的巧事?
      更何况他居然真的把戒指给了出来。
      如果狐俏娘所说属实,倒真像那人是知道她口中老祖宗的祖训,特地来把戒指还给她的!
      而假如她说的是真的,另外一件事也颇为奇怪了。一个人拿出这样珍奇的戒指,狐俏娘作为庄家,必然免不了多看上他几眼。但凡他有什么可以一说的特点,狐俏娘绝不会记不住他的脸。
      除非,他原本就在脸上施了异术,无论谁见过他,都会如此。
      顾山青道:“你所说当真?”
      俏娘发誓道:“如有假话,天打五雷轰!”
      顾山青定定直视她许久,最终道:“虽然戒指不是你偷的,但你毕竟私藏了禁物。赌坊出千也有违例法。做错了事就该受惩罚。”他抬手示意,“周捕头,李捕头,后续的事麻烦你二位了。”
      他口中的周捕头和李捕头,赫然就是之前进店的麻子脸和斗鸡眼。在苍殊和顾山青说话时,他们就一直藏在两人背后。
      两个捕头点头称是,一左一右夹住了俏娘。
      周捕头问道:“大人,关于宝物的事,要不要再审一审?”
      顾山青道:“不必,她说的是真话。”
      因他修习的法术,顾山青只要多用些心,便多少能觉出一个人所说是真是假。妖心澄澈,判断起来倒比人更加容易。
      方才同样一直在当屏风的假纨绔冒了出来:“老大,合着她不是凶手啊!我以为就是她操纵那个戒指杀人的呢!”
      苍殊微微摇头:“她妖力不够。”
      假纨绔边上的假小厮狠狠敲了他一记爆栗,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个笨猫,她连你的手都挣不开,怎么可能是她!”
      假纨绔摸着头“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也是,那么厉害的戒指用来出老千,丘无忌都要气活了。”
      俏娘擦过他们往外走,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倒是她身后的两位捕快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顾山青望着她的背影,突然问道:“俏姑娘,对赌坊的案子,你可知道什么内情?”
      狐俏娘偏过头:“我怎么会知道什么内情。不过,除了最后一个路过的,另外那两个也不是什么好人,都是为了一个‘赌’字不惜卖儿鬻女的,死了也好。”
      顾山青眉梢一动,假小厮反问:“他们难道不是被你骗的?”
      “略施小戒罢了。”狐俏娘哼道,说完,在左右两个捕快的包夹下款款地走了。
      假纨绔和假小厮两人扒在门边,一上一下地探头去看她,假纨绔感慨道:“哗,真是冷血,不愧是冷血的狐狸!”
      假小厮煞有其事地点头:“没错,头也不回地走了!”
      “够了!你们两个。”苍殊喝道。
      顾山青觉得有趣,笑道:“还未请教两位的名字?”
      两人互相看了看,还是假小厮要机灵些,上前行礼道:“是提刑司的顾大人吧,鄙人鹭飞飞,这是猫九郎,我们都是苍殊大人的手下。来晚一步,大人让我们直接到这边来。”
      猫九郎怀疑道:“哪个提刑司?镇异提刑司?”
      鹭飞飞向后一蹬,给了他小腿一脚:“除了镇异提刑司,还有哪个提刑司?”
      猫九郎“哎哟”一声哀叫着捂住了腿:“这不是没遇见过他这么友好的么?之前镇异提刑司的人看见咱们,哪个不是装没看见……”
      鹭飞飞给了他更狠的一脚,无视他的痛呼,堆出一个笑脸向顾山青赔礼:“不好意思顾大人,他这——”比划了比划自己的脑子,“不太好使,大人千万不要和他计较。”
      顾山青哈哈一笑:“怎么会,九郎这么有趣,我喜欢他还来不及。”
      “都闹够了没有?”一直在冷眼旁观的苍殊开口道。
      他这么一开口,猫九郎和鹭飞飞立刻正色住嘴,恭恭敬敬站到一边,洗耳等待他的下一步命令。
      苍殊向大堂的方向偏了偏头。
      鹭飞飞会意地从怀里掏出一支竹笛,两步走进大堂。猫九郎紧随其后,也跟了进去。
      紧随而起的笛声清跃柔美,十分动听。
      顾山青好奇地往门里看了一看,登时哑然。
      只见鹭飞飞正立在大堂正中神气活现地吹笛子,堂上刚看完热闹心满意足的客人们却仿佛突然困意来袭,一个个不支地倒了,甚至有些直接把脸埋在了碗里。
      猫九郎游走其间,四下查看,一边对着客人倒下时千奇百怪的姿势嘿嘿傻乐,一边麻利地把他们的脸从菜汤里拔出来,丢到桌上。
      是省了有人不小心呛死。
      笛声中蕴含妖力,和着乐声对普通人和小妖可谓效果显著,但并不能影响到顾山青,更不消说苍殊了。
      只是顾山青不明白,苍殊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把这群该听不该听的都听完了的路人放倒。
      似是看出他的疑惑,苍殊解释道:“鹭飞飞善乐,听完这一曲,这一刻钟的事他们都不会记得。”
      顾山青奇道:“我只知以乐催眠并不罕见,但居然连这样的事都能做到么?”
      苍殊微微一笑:“这世间奇事奇术繁多,又岂是我等能尽知的。我听闻西域有种异术,无需用乐,且发作不在当时。一个人可能中了术都不知晓,直到遇见某样物事触发,那人才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奇异之举。”
      这是顾山青第一次听见他说这么多话,不由暗暗新奇。但新奇归新奇,嘴上不忘附和:“那这异术当真可怕了,幸好我从没接触过从西域来的异士。”说完,才慢一拍反应过来——刚刚苍殊,莫不是在安慰他?
      安慰他,孤陋寡闻也无妨?
      然而没等他再多想想,鹭飞飞的最后一个音符很快收束,所有人都睡死了过去。
      苍殊道:“可以了,你们到九歌镇等我。”
      走出来的两妖点头称是,变回了原形。
      鹭飞飞是一只长脚的白鹭,而猫九郎就如他的人形一样,是一只走一步身上的肉就要晃一晃的胖猫。
      鹭飞飞用爪子揪住猫九郎的后颈皮,拍了两下翅膀,没飞起来,登时破口大骂:“你这只死肥猫以后能不能少吃一点!你再胖我就带不动你了!”
      “我也没吃多少啊。”猫九郎委屈地回嘴。
      白鹭一边奋力扑翅一边嚷:“没吃多少?我问你,你中午都吃了什么?”
      好歹算是飞起来了。
      猫九郎道:“我就吃了三碗馄炖,五个包子……”
      吵吵闹闹的声音越来越小,一鸟一猫颤颤巍巍地飞走了。
      “他们不会半路掉下来吧?”看着他们忽忽悠悠,猛上猛下的背影,顾山青忍不住由衷地道出心里的担忧。
      “无妨。”苍殊道。
      顾山青思考了一瞬这个无妨是指不会掉下来无妨,还是掉下来也无妨,决定让他们自求多福。
      他扭脸看向苍殊,苍殊似是陷入了沉思,客栈大堂的灯光将他深邃的轮廓照得半明半暗,英俊无匹。他突然问顾山青道:“你相信狐俏娘说的话?”
      “大人也说了,她妖力低微,绝不可能是她把千丝戒从妖王宫里偷出来。”顾山青道。
      “不错,只是此事太过蹊跷。”苍殊道。
      顾山青眉头微皱:“千丝戒从妖王宫丢失,却以这样一种方式落到一个小狐妖手里,没激起任何风浪,确实奇怪。敢问大人,除了千丝戒之外,另外丢失的禁物可都找回来了?”
      苍殊微微摇头,顾山青识趣地未再多问,两人顿时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苍殊道:“也罢。这不是现在就能解决的问题。只是案子又回到起点了。”
      顾山青轻笑一声:“那倒也不一定。”
      苍殊拧眉看他。
      顾山青接着道:“刚刚俏娘的话倒是给了我一点提示,我们不妨直接试一招引蛇出洞。”
      苍殊重复:“引蛇出洞?”
      顾山青:“不错,正是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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