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策》刘尔珊

15、又犯傻

　　八月初十早朝后不久尚膳监来人向朱棣禀报说，临近中秋，尚膳监进了批新鲜的时令水果。朱棣吩咐赏给各宫，还特意交代马和从乾清宫派人去给皇后送水果。马和把这个美差给了马去和小西。
　　未初的时候尚膳监派人把两个大果篮送到了乾清宫，马去清点查收后，和小西合力抬着一个大果篮绕过乾清宫高高兴兴地去坤宁宫。
　　两个人送完果篮领了赏钱从坤宁宫里出来，正碰到从隆福门里走出来的王夕颜。两个人退到一旁恭敬行礼。陈阿娇和一名宫女一左一右小心地搀扶着王夕颜，她的肚子更加的‘雄伟’了，身后还跟着四名宫女，一队人朝着小西和马去这边缓步走过来。
　　小西把头放得低低地在心里默念着，‘你别找茬儿，赶紧过去！’
　　“哎呦！这不是乾清宫从四品的夏小西夏女官嘛！”王夕颜的话里充满了嘲讽。
　　小西恭敬行礼，“奴婢夏小西见过贵妃！”
　　王夕颜走到小西近前，小西低着头退后三步和她拉开些距离，心里想着，‘我离着你远远的，你别想赖上我！’
　　王夕颜一脸不悦地质问小西，“夏小西，你躲什么？”
　　“回贵妃，奴婢不敢与贵妃比肩。”
　　王夕颜大声斥责小西，“夏小西，你胆子不小呀！胆敢和本宫穿一样的服色！”
　　小西抬起头看向王夕颜，她俩确实撞色了。小西重新低下头恭敬辩解，“贵妃多虑了，奴婢不敢！”
　　王夕颜大声吩咐身旁的陈阿娇，“扒掉她的裙子！”
　　“是，贵妃！”
　　陈阿娇冲过来大力拉扯小西的衣襟，小西奋力挣扎，扬手抽了陈阿娇一个巴掌，瞪着眼大声呵斥，“我比你高三级，给我跪下！”
　　陈阿娇被小西的态度震慑住，捂着左脸乖乖跪在了小西面前。
　　小西朝着王夕颜恭敬行礼，“贵妃，奴婢告退！”不等王夕颜说话，小西绕到队伍后面快步走向乾清宫。马去也行了礼快跑几步赶上小西。
　　王夕颜转身想要追赶，心急地没看清路，一头撞在了跟着的一名宫女的身上，踉跄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腹立时疼痛难忍，脑门冒出冷汗来，双手捂着肚子痛苦地大喊大叫，不一会儿身下的外衣上就印出了鲜血。那名宫女吓得双膝跪地边哭边连连磕头。
　　小西和马去都听到了那边的动静，同时停下了脚步查看。马去低声提醒，“小西，咱们快回乾清宫去！”
　　小西犹豫了一下低声回答，“你快回去！”转身快跑回去。马去见拦不住只好也跟着跑了回去。
　　场面异常混乱，有嚷嚷着要宣太医的，有跑进坤宁宫报信儿的，更多的人七手八脚的要拉王贵妃起身。
　　小西大喝一声，“都别动！”
　　所有人都停下来吃惊地盯着夏小西。
　　小西指着陈阿娇大声说，“你，派一名宫女去把隆福门外值守的两名太监叫来。”陈阿娇站在原地不服气地瞪着小西，小西大声呵斥，“你还想挨巴掌吗？”
　　陈阿娇转头恭敬询问坐在地上的王夕颜，“娘娘，您意下如何？”
　　“照她的话去做！”徐仪华突然出现在众人身后，冷着脸威严地命令。夏香蕊和四名近身宫女跟在她的身后。所有人都朝着徐仪华恭敬行礼。
　　“是，皇后娘娘！”陈阿娇派了名跟来的小宫女快跑着去了隆福门。
　　徐仪华快步走到王夕颜身边蹲下来关切地询问，“贵妃，你可还好？本宫已命人去宣太医了。”
　　王夕颜费力地举起右手，指着夏小西有气无力地说，“皇后，夏小西冲撞臣妾，和宫女合谋伤了龙胎，请皇后替臣妾做主！”
　　“贵妃放心，本宫一定从严发落。”徐仪华转身语气冰冷地质问小西，“夏小西，你可知罪？”
　　小西双膝跪地朝着徐仪华磕了个头，直起身端正跪好，“回皇后，此事牵扯龙胎，恳请由皇上亲自决断！”
　　小宫女引着两名太监回来了，徐仪华吩咐他们，“快把贵妃抬进坤宁宫！”
　　“且慢！”小西大声制止，看着徐仪华的双眼焦急地解释，“回皇后，贵妃想回自己的寝宫！”
　　徐仪华猜到了小西的用意，大声命令众人，“速速将贵妃抬回永寿宫医治！”
　　“是，皇后！”陈阿娇指挥着两名太监和宫女们抬着王夕颜回了永寿宫。
　　小西盯着那队人的背影消失在隆福门，重重地舒了一口气。马去跪到小西身旁替她辩解，“启禀皇后，贵妃摔倒的时候奴婢们都不在场……”
　　小西着急地打断马去，恭敬地对徐仪华说，“启禀皇后，马去不在场，这事和他无关！他出来久了，该回去当值了。”
　　徐仪华冷着脸吩咐，“马去，回去当值！”
　　“是，皇后！”马去看了眼小西才站起身倒退着走出去几步转身快步回了乾清宫。
　　这里只剩下跪着的小西和那名小宫女，小宫女已经不哭了，害怕得一直在颤抖。徐仪华吩咐身后的夏香蕊，“将她俩暂押在长阳宫看管，等候皇上亲自决断。”
　　“是，皇后！”夏香蕊行礼后押着她俩去了东北角的长阳宫。
　　她俩被锁在了西偏殿里。等夏香蕊走后，小西拉着小宫女在角落里席地而坐，和她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话。
　　“我叫夏小西，你叫什么？”
　　“李秋儿，”李秋儿带着颤音轻声回答，“小西姑姑，奴婢连累您了。”
　　小西有些意外，好奇地问，“你认识我？”
　　李秋儿摇摇头，“我听我们宫里的姑姑提起过您，说您是本朝有史以来的第一位从四品女官。”
　　“哦！”小西很不喜欢这个开场方式。
　　李秋儿害怕地小声问，“小西姑姑，我们会死吗？”
　　小西淡淡地回了句，“不知道，”小西确实不知道朱棣这次还能不能容忍她，她是为了徐仪华和夏香蕊才跑回来的，她担心王夕颜借口自己是在坤宁宫门口出事构陷徐仪华，要是徐仪华出事了，那么夏香蕊肯定会受到牵连。
　　李秋儿听了小西的话又哭起来，边哭边叨咕着，“我才十五岁，还以为进宫了就有好日子过了，没想到才来了不到一个月就要死了……”
　　小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转头望向窗外默默地想心事。
　　小西睡得正香的时候腿上被踢了一脚，小西被吵醒，睡眼惺忪地查看。殿里很黑，殿门大开着，月光从门口照进来在地上照出一个惨白的梯形。李秋儿不见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对着门口站在她面前看不清他的脸，小西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一骨碌爬起来，朝着那人恭敬行礼却没说话。
　　朱棣转身大步走出殿门，小西小跑着才跟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近正殿的东暖阁。东暖阁里很亮，朱棣冷着脸坐到了椅子里，小西对着他恭敬行礼，“奴婢见过皇上！”
　　朱棣语气冰冷地低声斥责，“夏小西，才过了多久就又犯傻！”
　　小西双膝跪地佯装害怕地辩解，“皇上，奴婢冤枉！”
　　“上午在坤宁宫外面怎么没喊冤？”
　　小西是想好了说辞才放心睡了，所以现在才能毫不怯场地开始表演。“当时只有奴婢一人在场，奴婢再有理也敌不过贵妃那边那么多人一起狡辩。”
　　“马去不是和你一起吗？”
　　小西焦急地替马去辩解，“这事和马去毫无关系！”旋即又追了句，“这事和奴婢也毫无关系！”
　　朱棣瞪了小西一眼，冷冷地质问，“这回又要替谁求情？”
　　小西记得上次求情的后果，佯装害怕地回答，“奴婢不敢求情。”
　　“那就是为了报恩？”
　　小西尽力克制着吃惊，心虚地回答，“没有，”
　　“那为什么又跑回去？难道是为了看热闹？”小西刚要说话就被朱棣抢白道，“这样的热闹看了会死的！”
　　小西低头想了想才轻声告诉朱棣，“贵妃是自己撞到了宫女后失足摔倒的。”
　　“抬起头回话！”
　　小西抬起头看着朱棣的双眼继续轻声说话，“奴婢担心有人会借机构陷皇后，所以才跑回去的。”
　　朱棣腾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小西面前，抓住她的衣襟，瞪着眼大声质问，“谁要构陷皇后？”他的眼中有了肃杀的神情。
　　小西被吓得一哆嗦，害怕地小声回答，“奴婢只是担心，”
　　“真的吗？”
　　“真的！”
　　朱棣瞪着小西的眼睛沉思，片刻后松了手快步走出东暖阁，小西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过了会儿，马去跑进来低声说，“小西，快跟我回去吧！”
　　“哦！”小西轻声答应着，跟着马去快步回了乾清宫。
　　朱棣从长阳宫出来后带着马和径直去了永寿宫。
　　靠在床上的王夕颜看到朱棣进门，委屈地大哭起来，朝着他伸着双手索要安慰。
　　朱棣站在原地，沉着脸吩咐，“都退下！”
　　殿里伺候的众人朝着朱棣和王夕颜行礼后由马和带领着鱼贯退了出去。
　　王夕颜知道朱棣真的生气了，害怕地收回手，乖乖地止了哭。朱棣坐在不远处的椅子里盯着她沉默不语。
　　王夕颜娇滴滴地对朱棣说，“皇上，您要替臣妾做主呀！”
　　朱棣沉着脸语气冰冷地反问，“爱妃要朕如何做主？”
　　“杖毙夏小西和那个宫女，为您的小皇子报仇！”王夕颜恶狠狠地回答，一脸鄙夷地补充，“要不是她俩用计绊倒臣妾，臣妾就不会小产失了小皇子！”王夕颜伤心地抚摸变得平坦的小腹。
　　朱棣盯着王夕颜一字一顿地说，“爱妃，欺瞒朕是死罪！”王夕颜听懂了话里的深意，害怕地闭了嘴。
　　朱棣的嘴边有了笑意，语气温和地说，“爱妃，你小产后身体欠佳，朕甚是担心！朕准你在永寿宫内闭门谢客静养身体，直到痊愈。”
　　委屈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王夕颜强忍着委屈恭敬回答，“是，皇上！”
　　晚上马去一个人当值，小西致谢后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现在刚过一更天，小西没吃晚饭，连喝了两碗白水才把饿劲压了下去，合衣躺在通铺上发呆。不一会儿马福就风风火火地跑来了，站在屋外朝里面小声喊着，“小西姐姐，你在吗？”
　　小西起身下炕，蹬上鞋子跑出来问，“马福，什么事？”
　　“皇上命你立刻去正殿。”
　　“我知道了！”
　　小西猜不到朱棣这会儿着急见自己的原因，草草地整了整头发就跟着马福快步去了前面的正殿。马去迎上来担心地指指西暖阁，小西点点头。
　　西暖阁里只有马和在，小西刚进门就朝着坐在饭桌旁的朱棣恭敬行礼，“皇上，奴婢来了，您有什么吩咐？”
　　“退下！”
　　“是，皇上！”马和行礼后快步退了出去。
　　朱棣指指面前的一个单层食盒语气冰冷地说，“替朕试毒！”
　　“是，皇上！”
　　小西走过来小心地打开盖子，食盒里放着一大盘点心。小西默数了一遍，一共有十二块，每块都不一样。
　　“皇上，应该试哪块？”
　　“都试一遍！”
　　小西疑惑地问，“都试一遍不就都被我吃了吗？”
　　朱棣冷着脸站起身坐到窗下的御书案后面专心批阅奏折。小西盯着盘子里的点心发呆。朱棣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又不愿替朕试毒了？”
　　小西忽然明白过来，笑着回答，“奴婢愿意！”
　　小西拿起最上面的一块枣泥酥放进嘴里，外皮酥脆喷香，枣泥馅绵软甜腻，小西才嚼了四、五口就咽了。
　　“有毒吗？”
　　小西佯装一本正经地回答，“回皇上，这块没有。”
　　“很好！”
　　小西一口气试了十块点心，抽出袖子里的浅蓝色棉质帕子，把剩下的两块点心包起来藏进了袖子里。盖好盒盖，走到御书案前朝着朱棣恭敬行礼，“皇上，奴婢试完毒了，奴婢告退！”
　　“打扇！”
　　“是！”小西绕过御书案抽出花瓶里的扇子站到朱棣身后轻轻地打扇。
　　今天的奏折很多，小西默数了一遍应该是二十六本。小西在心里计算着，‘批阅一本奏折按十分钟计算，二十六本就是二百六十分钟，一个时辰是两小时，那么批阅完这些奏折一共需要两个时辰零二十分钟。我刚来的时候是一更天，最快也要三更才能批完。那就是半夜十二点啦！
　　皇帝真是个苦差事，天天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图什么呢？要说是图在朝堂上指点江山，可皇上的议案哪回是全数通过的？大臣们稍不满意就上奏折一通说教，赶上脾气差的直接死谏。要说是为了后宫三千佳丽，要都是王夕颜那样的早晚会被弄得神经衰弱！’
　　“夏小西！”
　　“啊？”小西的思绪被打断，呆呆地瞧着朱棣。
　　朱棣冷着脸提醒，“朕在这坐着，你往哪打扇呢？”
　　小西看了看手里的扇子，它正对着墙面扇来扇去。小西忍着笑恭敬行礼，“皇上恕罪！”小西转身面对朱棣端正站好，继续专心打扇。
　　朱棣忽然没来由地说了句，“总得管着人才好，”
　　小西不明白朱棣的意思，佯装没听到继续安静打扇。
　　真的过了三更朱棣才批阅完奏折，伺候朱棣就寝后，小西迷迷糊糊地走回自己的屋子。刚要开门就从旁边走过来两个人，小西吓了一跳，“嗷”一嗓子叫出声。马去害怕地伸手捂住小西的嘴巴，轻声说，“小西，是我，马去！”
　　“呜！呜！”小西含糊不清地应了声，马去松了手。小西借着月光看清他们是马去和李秋儿，高兴地轻声说，“进屋说吧！”
　　三个人鱼贯进了屋，小西关好屋门，点了蜡烛，微弱的烛光照亮了一小片地方。
　　马去高兴地告诉小西，“皇上把李秋儿调来乾清宫做洒扫了，我们俩是专程来感谢你的！”
　　马去说完话和李秋儿一起跪在小西面前，小西忙上前要扶起他俩。他们躲过小西的手，依然端正地跪着。李秋儿因为激动已经哭成了泪人，马去也眼含热泪的和小西说，“小西，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我们在有生之年一定好好孝敬您！”
　　小西被马去的话逗笑，伸手使劲拉起他俩，笑着打趣，“马去，我可还是没出嫁的大姑娘，哪就有你们俩这么大的孩子了！”
　　“小西！”马去和李秋儿知道小西是在开玩笑也都笑起来。
　　小西伸手握住李秋儿的双手柔声安慰，“秋儿，快别哭了。以后每天都要高高兴兴的！因为从现在开始，你的每一天都是赚到的！明白吗？”
　　李秋儿感激地看着小西，“小西，大恩不言谢！我会永远都记在心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