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 黎明未安·开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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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梯室B-104』
推门而入，有两个楼那么高的阶梯教室里坐满了人。不知为何，周围的窗帘都是拉起来的，相对昏暗的场面增添了一种神秘感。
除了三个可以出入的门，配置齐全的分层座位里都是形形色色的人。
蓬勃的朝气，
但，真的，好多人。
尤其是那高处多功能的智能讲台上，黑板拉开的中间还跳动着第一场公开课的倒计时，一分一秒地在减少。
而属于校方管理的电子横屏里，还滚动着硕大的红色字体欢迎语：
“热烈欢迎荣誉校董—杉教授莅临我校开课授学。”
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我的尴尬，抠出城堡。
闭眼，再睁眼，眼前依旧是清晰的会场。
而在我影脚趾快要扣完城堡的最后一个外景布局时，倒计时只剩下十秒。
一切正常，这不是件好事。
眼前的黑暗即将被光明照亮，而躲在阴影里的我却会无处可逃。
抬起的脚落地无声，甚至走得极度飘然。
我只能绷着神经快步向前，甚至能感觉到众多的视线，在亮起的灯光里注视打量着我，而我的手上却空无一物。
这不是好事。
站到了讲台上的我依旧这么想，相对于繁琐的客套典礼教学，我更喜欢一切从简的教学方案。
“银杉的杉。这是我的名字。很荣幸遇见你们，现在的教育栋梁和未来的天之骄子。”
我撩起了袖口，简略地说道。
“我不喜欢墨守成规，教案作废。
改为议论课，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说。”
粉笔准确地落入了同类的怀抱中，我站得笔直，坦荡地望向台下那一双双稚嫩却充满活力的双眼。
按下智能化的关灯和拉窗帘按钮，和煦的太阳光线折射微尘，在窗棂上荡漾，让人感受到夏日的热情。
午后的阳光，很暖。
不似末日的红日那般，充斥灼人的压迫。
却也意外地惹眼。
这里的采光很好，透过两侧的窗户甚至能看到，户外明媚的阳光透过微黄的银杏，投下的斑驳叶影。
从我占据了高度优势的视野往下看，是非常宜人的风景线。
当然，如果我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我绝对不会这么说。
光与影泾渭分明地占据了整个梯室，让人投入学习的同时又感到一阵惬意。
安静的会场，也在此刻变得充满生气，沐浴在阳光之下。而我仍只能留在高台上，跟高座之上某个变了脸的领导对视。
前额头光亮，甚至发光的脸面上还慈爱地笑着看底下的学子，眼底却是不悦的恼怒。
在发现我看到他了后也只是客套地笑了一下，就将自己的身影隐靠在椅上，只露出了跟史施教授极像的眼眸。
好像在哪里见过……
还没细想，就有发言打断了思考，我只能匆匆将这个疑问放在心底。
“老师，什么都可以问吗？”
一股介于少年热情和青年成熟之间的男声活泼地问道。
“Of course.”
“It's your call.（随你们”
我的思绪飘忽，随口答了句避免崩人设。
“那我想请问下，老师您是掸族人（Shan）吗？Shan的英直译中文大写只有这个意思，而小写是表示掸族。”
求知欲旺盛的单纯声音响亮，却让周围如白噪音般的说话声沉寂了下来。
这我倒真不知道，教的人后面跑路了。
基地里存放的交涉字典也没有这个词汇，
那就是这不重要。
等等，不对……
“小杉，出任务别拉那么臭脸啦。不就是少了个懂外语的后勤人员嘛，我教你。”
那位前辈当时微笑的表情，跟站起的青年同款的真挚里，带着一丝不坏好意的笑。
“如果按照英译中的机翻的话，杉是‘China fir’，而银杉则是直接拼音的‘Yinshan’。
而汉字的有些表达没有英文，就直接用拼音替。所以……”
站在光里的青年笑容憨厚，晃着手里那根自动翻译器。从高台的座位表能发现，青年坐着的位置是A区013，是最靠前的第一排。
距离极近的位置上，哒哒的按键输入声单词蹦出了与青年话语一致，外放的机械朗读声和释义。
“所以，用这个当对外的情报人员名字嘛。他们首先想的，肯定不是以后能成为基地长的你，而是一个不甚重要的情报人员。”
一样的触屏输入声，我听着不带任何感情起伏的电子音想起了那位前辈的结局。
回忆里的脸最终还是死在了一次清扫物资任务里，被当时的搭档背叛陷入包围。
我是后来给他收尸的时候才知道了真相。
那个搭档，早在任务前就有了中度变异的特征。
但出乎意料的，与他搭档许久的前辈却没有选择上报，最终双双战死。
为什么要说战死……
叛徒的冲锋，何尝不是虽败犹荣。
那个搭档用残存的理智保护了前辈的躯体，战斗到了我赶来的最后一刻。
黑色的浓雾被地表亮起的红日驱散，强烈的阳光笼罩着黑暗里堆叠的怪物尸体，和两个靠在插在地上的剑的人。
一黑一白的剑穗交相挂在两把不同形态的剑上 ，在干燥的热风中一淡一深的血迹如同一抹鲜亮的红，将失去体温的人影染上了庄重的肃穆。
搭档啊……真让人羡慕。
“是电子邮箱落款名。”
“不对哦，是对外邮箱的常用落款名和笔名哦，而且这是教授的英文名缩写。”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地回答，我惊诧地挑眉看向另一个更详细的声音来源。
“Sakhar Ann（萨哈尔·安），中文名杉，有名的爱国华侨。履次参与我国重大工程项目科技投资和高校援建，占有许多知名实验室科研所的私人技术股份。
Y国＊混血华裔，有超过三年的服役时间。驰名的物理学系教授，无国界医生协会的知名心理师。
以及许多专项著作和畅销文学作者‘Shan’，著作是《黄昏的乐章》＊。
如果你有梯子＊的话，就能看到她本人更全面更多的King's履历。”
起身的人语速飞快，隐在米白色风衣兜帽里的脸白皙，勾起了个元气满满的虎牙笑。
血色的红瞳微眯洋溢着喜悦，接着用一口低哑沉浸的女广播声腔说道，
“我最喜欢那书里的一句是
‘这座黑色城市的黄昏就如一场盛大的交响曲，无论好坏都是不可或缺的音符。但总有人用正义和生命去演奏，摧毁黑色的黄昏序曲。’＊。
好的，科普完了，亲爱的教授，我们可以挑选您的奖励么？ ”
结尾的语调轻快跳脱，带着一种直接的活泼。
“Absolutely（当然）...”
在彻底评断前，我更想看看两人的反应。
先站起的青年明显一副思考中的状况外，他的身上透着一股有点呆板，却又睿智的学者气息；
而从B区049座位上站起的青年却是满怀期待，让人看到她那双灿若繁星的星星眼时，会忍不住想为她摘下星辰。
“Not.”
两人的反应明显很惊讶，正常。
很抱歉，我手里有且仅有，苟活的烂命一条。
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摘星星的本事，也没有画空头大饼给人充饥的心情。
我并没有想要违约的意思，可这场课的课题关键不在我，无法达成之前说好的奖励条件。
“我很感激你的欣赏，当然，两位同学如果答对我与课题相关的问题……
那么，作为最先尝试的你们，可以得到双倍的奖励。”
不过我可以偷偷地给予补偿。
讲台上有的是白纸，估计是原定的课程用来演算用的，而我的兜里有的是笔。
“嗯？啊，好的，老师。”男青年答道。
“渍——好吧，教授。”女青年也应了。
两人的反应完全不一样啊，这就是年轻人吗…
我很好奇。
“你们的初心是什么？”我这么问了。
“拿到高等学历，找份好工作，照顾好家里，补贴母亲。”
含蓄的黑眸向左转着，陷入了回忆。
洋溢的幸福和一丝羞涩倒映在眼底。却又憨厚地笑着缓了一会后，大声发表了自己的想法。
明显，男性青年的回答很泛面地说出了当代人心底的美好愿望，他周围的青年很多都似有触动地点头。
“到我了？哦，我是孤儿。当个平凡的人，过好日子就行。”
女者则更随意些，话语里带着一种超乎世俗的洒脱，像随风而去的蒲公英。
但她此时的眼神…夹杂着一种陈年的安然气质。像精酿的烈酒，金黄色光泽的杯底是醇厚的苦涩绵长，又带着一丝沁人的麦芽甜味。
人透过那双血色的眸底，只能感觉到摸不到前路的灰霾。
她说了假话，没关系，谁都有秘密。
我会好奇但不越界，在她主动说之前。
“好的，你们的名字是？”
我取出只黑笔，随意地画了些他们的印象速写和寄语。
A013和B049座位上的…意外之喜。
“云霄北万里，风便一鸿毛。＊的霄北。”
青年的嗓音大大咧咧，完全没了羞涩。
“呵，小友，你面门发黑要倒霉咯。两块钱，我就让这麻烦事一边凉快，要不要噶？”
“鄙姓夜名殇，免费算命不要钱哦。夜晚的夜，殇雪的殇。”
女子则更清冷地说着，没有之前那般兴奋。
“那么，接好。”
我不打算阻拦别人的生意，确认笔墨干了后就开始叠纸飞机。
先对折，然后再对折，熟悉了纸张后接下来步骤就省去很多时间了。
装有涂鸦和寄语的纸很快变成了停驻在桌上的飞机，一个蝴蝶一个战斗机，形状不一。
我只从书上看过几种，叠出来的还算凑合。
末日里纸很宝贵，我单纯想试试那本书上的教程，还好一次就成功了。
我拽住简易版的纸飞机末尾，掷出。
仿若蝴蝶的两翼在空中振翅，扑扇着洁白的翅膀，沐浴着阳光停驻到了微晃身体的青年桌上。
战斗机则更简单了，B049在会场座位的中央。用上比之前多一点的力，瞄准重心。
起飞——
漂亮的弧线中纯白色的战斗机呼啸着风，精确地飞向了夜殇的位置。
除了出了点小意外，砸中了夜殇的脑门中心。
“哇，好痛。教授你不讲武德。”
夜殇扒拉着手里的纸飞机，边假装疼地囔边飞快地拆开。
“给我的吗？谢谢老师。”
霄北的表情则有点意外，将纸飞机珍贵地放在手心里。
“非常感谢你们的发言，两位请坐。”
我自觉得体地笑了下，继续补充说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初心，没有目标也无妨。这本身就是一种选择，无畏于世俗。”
接下来的波折无伤大雅，基本都是一些小问题和不断起飞下落的纸飞机，有些来不及折的就约好了等散场的时候来拿。
“什么时候上课？这学期会有我的正式课程，好奇的同学可以去看校园放出的安排表，也欢迎旁听。”
“表现好能进实验室吗？可以，实验室欢迎爱国人才，学的知识本身就是用来回馈社会的。”
“近期的录用名单和研发项目？有，但保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要一架巨型纸飞机？挺敢想。”
“更新文刊…？有空会写。”
“…
会场的气氛很热闹，甚至我还能得到关于年芳几许是否有婚配的问题，还有人询问我的理想型。
什么为了你我愿意变成狼人模样，什么一胎生个足球队，你当你是变异人吗？这什么鬼恐怖故事。
时间静默无声，却又很快走到了我最喜欢的尾声。这意味着我可以下班了，哈哈。
只剩两分钟的时候，我看台下的土豆们＊都没那么厌烦了。
“好了，时间差不多也到了。正如开始所言，各位都如繁星那样有着各自的闪光点。
一般地，光速是3×10的8次方 m/s，一颗小行星的速度大约是6808 m/s，声速是340 m/s，而时间的速度是每分每秒。而人的速度，在于主观能动性与客观规律的统一率。
即使人类在宇宙中渺小如尘埃，每个人终究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和一片归宿，拥有属于自己的光芒。”
“希望同学们在无论何时都能够不忘初心，保持一颗热忱，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祝愿你们学业有成，前程似锦！”
“也谢谢各位老师和领导能抽空来听我的第一场公开课。
祝各位家庭美满，事业有成，谢谢大家！”
我好渴，说的话还算正常，但我很想下班了。
好在我说完下课铃声就响起了，是阵轻快的歌声，我没听过也能感觉到其中的畅意悠然。
估计是有事先安排，人群撤离的紧然有序。
高台上的领导也走的差不多，可能是不符合他们预期吧，谁知道呢。那个脑门发亮的领导…
教室里只剩下了那些没来记得兑奖的学生，他们正一字排开地站在高台上。
我早搞好了跟之前差不多内容的奖励，但他们居然都要我弄纸飞机。
我很纳闷，明明我把纸直接给也一样，一定要有仪式感吗？
等纸飞机叠好后，我一一交给那群学生。
最后一架飞机放到了归属的学生手里，我便打算离开了。
“老师，我真的有闪光点吗？”
最后一个学生是个穿着长袖校服的女生，一张朴素白嫩带着些雀斑的脸上，发白的唇角怯懦地开口说道。
“当然，世界上不存在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走不开了啊，啊，为什么会怀疑自己？
她整个人就像只受伤的白色麻雀一样，让人忍不住呵护。
我没有敷衍的意思，因为我以前的回复往往会终结话题。
然而听到我的回答，女生好像突然松了口气，沁汗发白的手指紧抓着飞机的末端。
“老师，如果我先遇到的导师是你就好了。”
女生的话语说得极轻，又仿佛下定了决心。
她撤开了脚步后退到了本就逼近高台边缘的界线上 ，快到我的反应没法拉住她。
此时的台上早就散到只剩我们两人，光与影将两人拆出同框，我落到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这里的高台至少有两米多高，为了让台下每个座位的人能看得清。更何况台下并不是平地，在足够单人通行空间的过道旁边就是一排排的座位了。
而站在最高点的她，距离地面有3米多。
我甚至能够预见结局，从高台上后仰跃下，头在下落时会磕到第一排的座位没有防边角滑贴的位置，造成严重性钝伤脑内出血。
然后另外半截身子下落，摔在平坦光滑的地面上。由于重力势能摔碎骨头，然后再因为失血过多抢救无效而死亡。
整个过程，不需要一刻钟。
却有一个年幼的生命就此逝去。
“燕靈（ling，第二声）芸，等等，你想吃炸肉吗？外酥里嫩的那种还是热乎的，心情不好的话吃点美食怎么样？
或者你想到我的实验室里进修吗？我们可以慢慢来，我会倾囊相授。小心点，回来，摔下去会很痛的，这不是最优解！”
我想起她在中场时站起说出的初心，她说她已经读完研打算进研究所里继续进修，想找到她专业科研的最优解。
她站起来是为了询问最优解的，那个时候她的眼里有光。
当谈及她农村里年迈的乡下母亲和她的事业初心，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纯粹的温柔。
“您居然会记得我的名字啊…谢谢您教授，我已经做好选择了。”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种决绝，半悬空的脚后跟再次后撤，整个脚抬起。
“这只会是一场意外。”她坚定地说道。
她甚至体贴地替我把后事都想好了。
就像只折了翼的白鸟，却依旧有着渴望飞翔的本能，即使淋过雨受了伤。
也终究要翱翔向远方，就像追逐着花蜜和光芒的飞蛾。
我知道，我拦不住她。
就像几年前发生的意外，我拦不了任何人。
我只是个普通人，在漫长的末日里我早已无畏死亡，反而更害怕其他的东西。
“幺儿，回家吃饭咯～”
年迈的乡村老人带着女性特有的温和慈祥，以及一口地方特色的口音，温声地呼喊着孩子归家吃饭。
这是模仿，无意冒犯。我只能根据我的猜测模拟出近似的声音，用最后一丝可能性来扭转我不想看见的结局。
顶着她身体后倾却错愕茫然的眼神，我便知道机会来了。面上还保持着慈祥的眼神，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拖泥带水。
我不相信童话和奇迹，但生命无价。
所以现在我相信奇迹，指我去创造一个奇迹。
我会尊重生命，我边想边大步地扑向就要在空中振翅的飞鸟，与她同行在下坠的空气中。
“我很抱歉，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现在，我们是同犯。玩过蹦极吗？抓紧我。”
时间紧凑，我只来得及将她小心地护在身上，互换了上下的位置确保她安全。
“你的妈妈肯定一直很关心你，回去后记得给她报个平安。”
我调整了下落地的姿势，确保怀中的人不会有任何损伤。
下坠的过程其实很快，但人的思维却可以在此时漫长的思考，即使摔在了地上。
我早年的时候其实经常被拉着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跳，只有我一个的时候我可以很轻松地毫发无伤。
虽然受伤后就没再跳过了，而且现在怀里多了一个毫无技巧的人。
不过我已经做好了计算，她会安然无恙，而我则会因为轻微脑震荡和旧疾反噬躺个一天。
可以休息，挺好的。
就是地板有点硬，我的头有点晕。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刚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风铃摇晃声。
与地面亲切接触的我想着，给了怀里健全的人个开怀的微笑和安抚性的拥抱。
“安全抵达，先回去去报平安吧。别这么看着我，要相信老师啊。
这只是一场意外，不是吗？
等我醒过来再找你好好算账，靈芸女士。”
看，这只飞鸟的存活本身，像不像个奇迹？
我忍不住想向制造这一切的幕后之人炫耀。
她和我都不会死的，他们失败了。
这里有监控，短期内，他们不会对靈芸再下手。
而且他们也不敢放任我在这里死亡，我现在的身份足以让他们垂涎投资。
果不其然，不一会我就听到了匆忙的脚步声。会是谁来？
策划这一切的凶手，还是棋子？
亦或者是入局的路人？
我好好奇。
我无法控制自己不想，因为这里好安静。
躺在如此温柔的阳光底下太久违了，我会忍不住想睡觉。
不过在看到来人开门时照出的轮廓，那熟悉的身影和黑色平面镜框的余角时，我选择了放任自己的困倦安眠。
这叫从心，并不是妥协的退让。
没有人能叫醒装睡的人，病人则更是。
我停止了无意义的睁眼，将自己的呼吸变轻变稳，陷入困意里不再挣扎。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05 黎明未安·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