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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会心 ...

  •   其三会心

      次日清晨孟昭醒来时,发现自己还睡在那间古风的屋子里。

      ……真不是做梦啊。

      孟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何,脑子一热就要站在杨偲一边,连打天下这种豪言壮语都敢说了。但她转念一想,女尊世界,又遇上这样的机遇,又有几人不动心的?怕是没有几个女人,来到女尊世界后,还放着千里江山不愿去争取。

      她又一次站在铜镜前,自己披着头发,穿着白色的里衣,身上缠着几处绷带。

      那群侍……男,非常专业地鱼贯而入,有的捧着衣服,有的捧着发冠,有的拿水,有的拿毛巾。侍男们个子都不高,孟昭有将近一米七,在现代比很多女孩子高,但这个头和男孩是比不了的。但眼前这几个侍男,竟然比她还要矮些。

      孟昭莫名其妙地被按在镜子前,侍男手法老练,三下五除二帮她把头发束了起来,插上簪子,戴上头冠。

      另有两个侍男,一个替她几下洗好了脸,一个奉上一根古怪的木棍。孟昭半天没有接过来,那侍男就羞涩地说:“此乃杨枝木齿,用以洁牙。”

      孟昭拿过杨枝木齿,木齿前半段被雕刻成了梳子的样子,她怀疑地把它放到嘴里,像刷牙那样差不多地刷了一遍。侍男又奉上茶水供她漱口,用茶水淑过口,又换用白水再漱口一次。

      接着那群侍男帮她穿衣,孟昭穿上了一件蓝色的长袍,大袖子却有收口,她心想,像古装剧那样,里面应该能放不少东西。

      又有侍男跪在地上,替她穿上袜子。孟昭心里有点别扭,但她也不知道此时的袜子应该怎么穿,总要看一遍才能学会。此外还有一双黑色的布鞋子,那群侍男没还帮她穿上,看着形制简单,是现代人也知道怎么穿的。

      “你怎么不穿鞋?”孟昭问,她看着那为她穿袜子的男子因为跪姿而裙摆掀起一点,孟昭发现他也没有穿鞋,只穿着袜子。

      被她提问的侍男脸突然一红,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孟昭自顾自穿上鞋站起来,那侍男突然跪伏在地上:“回禀大人:我等在室内不宜着履……求大人怜惜,小男子绝不是有意在大人面前露出双足……”

      那侍男抬头看向孟昭,娇滴滴的,泫然欲泣的样子,看得孟昭心里五味杂陈。

      “启禀大人,他本就是个狐狸精,原是殿上伺候的,却故意勾引王姥,才被发到客房这边伺候的。”另一个男子满脸厌恶地说。

      孟昭也不想惹是生非。那跪在地上的男子长得很漂亮,妆容精致,只怕是其他男子会忮忌。她也就摆摆手:“是我唐突,不是他故意的,你们下去吧。”

      看来现在椅子也没普及,她的房间里就没有椅子,桌子也是矮桌,旁边放着垫子、蒲团之类的东西。需要跪坐的时代,进屋脱鞋还是习惯,看来是孟昭疏忽了这一点。

      穿戴妥当,另有几个侍男又带来了饭食。早餐有小米粥、咸鸭蛋、一碟酱黄瓜、一碟火腿凉菜,也是简单的一餐了。孟昭就着咸鸭蛋和小菜吃了两碗粥,肚子饱了。

      饭后她在院子里散步,这间院子不大,但有几间房,自己住在主屋,东厢是仆人的卧室,西屋是空的书房和杂物间。院子里有两个大水缸,里面有睡莲和金鱼,还有几棵大树。院外是一条巷子,时不时有统一着装的女女男男经过,应该也是在王府里,只是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

      不久就有人为孟昭送来了几箱书,填满了书房。竟然是纸质的刻版书,孟昭还以为自己要用上竹简了呢,看来这里的造纸和印刷技术已经有所发展了。

      她先打开最大的一张舆图,古代的测绘技术不敢恭维,但聊胜于无。放眼如今“天下”的山川地理,倒是和她曾经的世界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川蜀已经有了都江堰,是公认的“天府之国”。大周分封诸王,只是封地大小、实权多少有所区别。

      中原地区倒是设郡县,有两都:西都长安、东都洛阳,如今的行在安置于西都长安。

      而周边区域,除了杨偲的蜀地、杨俦的吴地、杨偕的越地,荆湘还有当今皇帝的两个妹妹的封地;北方是当今皇帝的姨母,魏王杨桢的封地。杨桢已经六七十岁了,老当益壮,是如今名震天下的老将军。

      杨桢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全都送进宫里养了,应该是作为人质确保杨桢不会叛变。皇帝封了杨桢的两个女儿郡王,封了那儿子郡公,食邑加倍,两个女儿一个在晋中,一个在合淝,儿子许配给了朝中素有贤名的礼部侍郎。

      皇帝对她这几个内亲的妹妹弟弟倒不错(亲属有内外之分,母亲这边的叫“内亲”,父亲那边的叫“外戚”,这也是孟昭刚弄明白的)。当然,这皇帝的智慧是挺高,她划定封地,除了新打下的地方,并不以山川形便,而是有意打破地利。各个封地之间,都隔着郡县。封地上虽无郡制,却有县制,显然是以诸王代管,上有皇帝,下有各县,被架空在了中间。

      而杨偲的优势在于,她的封地在新打下来的川蜀,这里一切事务都由她亲自操刀,杨偲亲自划定基层管理,还有掌兵镇守之权。

      杨偲这些年一直致力于讨好母亲,至于划分到蜀中,应该也有考察的意思。

      目前的局势,大周可以北到涿郡(后来的北京附近)、长城一线,南方两广地区控制不强,应该也能算是个界限,南中(云南)地区北部也纳入了管辖范围,南方有许多小国称臣纳贡。东到东海,向西的话,益州已经是最西的了,后来甘肃地区的东部属于大周,而它的西部,包括后来宁夏地区北部,都是交战区。

      前朝曾经有开通过西域,但商道已经被卫奴人截断了。

      孟昭要来笔墨纸砚,她还是稍微会一点毛笔字,好歹曾经在大学的社团里学了几个月。孟昭先记下阅览全国地图的心得,又展开另一张地图,是益州的地图。

      益州至少在地利上已经有优势了,除了易守难攻,这里还有丰富的矿产资源、井盐资源。她曾经的世界的历史上,盐和矿产向来是国家根基的重要部分。有了盐,益州的经济就可以雄踞一方,甚至可以因为井盐而自成体系。而有了矿产……铁制农具、冷兵器这些倒是其次,产铜这一项就够了:益州甚至有可能实现独立铸钱。

      地图看罢,她又去翻看史书。

      史书已经有了纪传体和编年体,还没有纪事本末体。她先看了最大的一部书,是前朝的官修史书,从最开始的地方走马观花地迅速翻阅。上古开天地之神是一女神,又从她腹中诞育了上古诸神……终于翻到人类的历史部分,那时候应该还是部落,有几个部落首领(都是女人)带着部落互相战争吞并,后来中原统一,上古也有“三皇五帝”之称,只不过是她不认识的女性首领,三皇乃是皇始、皇嫦、皇庚,而五帝乃是帝姜、帝姚、娲、虞、宿。

      到这里,孟昭注意到了一点:历史记载了“男傀之乱”。说是那时候有男性建立的一个部落,称之为“男傀”,在和女性生育后代之后,由那些男性坐月子养生、甚至模仿哺乳,而女性出去种地干活。

      孟昭心想,这不就是她所知道的历史上的“产翁制”吗?那是父系氏族社会初建时,男性抢夺女性生育权的代表事件。

      然而在这个世界,历史走向了另一条路:“娲”被男傀部落激怒,率领天下灭了男傀,整个部落无论女男全部被坑杀,又在坑杀之地建立祭坛,要求天下以此为戒,违者必诛之。

      虽然血腥暴力了一些……但似乎历史确实发生了转向。

      从那以后,也是因为农耕生产力发展的缘故,部落中的男子开始不参与捕猎和战争,而是专注于耕种。从其他部落中捕获的男子,则在公田上耕种。按照书箱里的字典《字海》:“男”字的发明,正是来自于在田地里卖力的奴隶。

      女子的生育力被神化,孟昭又翻了翻前面,果然见到的都是女神,什么山川、河流、日月星辰、风雨雷电,都是不同的女神生出来的。

      孟昭又去翻《字海》,原来“女”字正是模仿孕妇创造的字。

      上古时期,“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和战争是国家最重要的两件大事。“妻”字指的是国家祭祀活动中的主祭者,因此装饰繁多,“妾”字指的是国家祭祀中帮助“妻”的助手,因此装饰比“妻”要少。还有一种说法,“妻”字乃是女子拿着祭祀所用的玉制礼器的象形字。

      “妇”字则是女子拿着武器,指的是战士。而“夫”是一人拿着托盘,是侍从和仆人,引申为已婚男子。

      孟昭心里震惊不已,她现在才是真相信自己穿越了,没有人会为了整蛊而写这几箱成体系的书的。

      接着看史书,三皇五帝之后出现了朝代更替。“宿”被推为天下共主,开始选择贤能的女性孩子作为继承人。这是第一个朝代“化”,延续了五百余年。此后是“姬”朝,是“化”朝诸侯之一所创造。“姬”原本是男性为主的一个地区,但接受了“化”的影响后改为女性领导,因此被赐封地为“姬”,意思是“尊女、称臣”。

      姬朝延续了六百多年之后,“天下”已经全面实现了以女子为尊。此后姒氏建立晋朝,五百年后,天下大乱,群雌并起,百余年间几个政权连续建立。最后郑氏问鼎,建立齐朝,又过了四百年,天下再一次大乱,此后才有的本朝。

      午后邹医生来针灸,结果就是毫无改善。接下来的数月,孟昭足不出户,每日阅读,刚开始半个月邹医生还来,后来邹医生见没有恢复,也就不来了。

      孟昭越了解这个世界,又更深觉自己知之甚少。她读完史书,又开始读文集——四六骈骊的长文,或是诗歌,或是名人杂文,越看越迷茫:她虽能看懂,这短短的时间也完全根本不够她真正了解。

      这个时代已经有人开始写话本小说,也有的编戏本子。孟昭看了几本,觉得挺好笑的:有男版狐狸精、蛇精勾引女人,被(女)和尚或者(女)道士降服的故事;有男子为了寻找失踪的妻主而去京城却被误认为他人而举了孝廉,最后在皇帝面前说自己不求功名利禄只求寻找妻主的;有“男中豪杰”“男英雌”之称的男子怜怜,替母出征,在战场上和将军相爱,将军把他纳为内侍,二人一同出征,然而将军惨死,怜怜流落敌营成为军伎,设计杀死杀妻仇人后自杀的。

      更有疑似女尊版《怜香伴》,说是一才子(女的),外出远游,遇到两名男子,二人皆是才男,精通琴棋书画,相依相伴,原来是一对同性恋人。才子为了让他们两人永远在一起,于是把二人都纳为内侍,三人还经常共同寻欢作乐,两名才男敬仰这名女子的才学,争抢着服侍她,甚至为了女子大打出手。

      而女同性恋则有如今有名的典故,叫“宁傅之交”,说的是晋朝的两个名士宁布(女)和傅烨(女),以琴曲相合、诗歌相交,成为当时人效仿的对象,二人都有家室,也有子男,但大家往往会直接无视掉那些人,而更关注宁傅二人。二人不仅出现在话本小说里,更出现在文人的诗赋里。

      当然,话本小说《宁傅风月小传》更搞笑一点,还加入了几个反派男角色,比如说一直勾引宁布的风骚歌伎耿氏、一直勾引傅烨的清纯绿茶封氏等一大群人,这本的作者形容那几个男的,说耿氏“纤腰不盈一握”、“手如葱白”,化着大浓妆,故意在宁布面前穿露胸的衣服,还设计让傅烨看到宁布摘掉他脖子上的丝巾——这世界的男子作为第二性,各种标准都被女人界定,喉结是必须遮住的。孟昭看得哈哈大笑,这话本里的男的也太变态了吧?

      转念一想,原本世界里的女人不也是被塑造、被变成这样的吗?

      而封氏动不动“娇羞一笑”,“吐了吐舌头”,“抓住傅烨的袖子”,“小脸潮红”,就更搞笑了。

      孟昭在竹椅上看书看久了,不知不觉昏昏睡去。

      院子里实在惬意,微风习习,树冠的影子把她遮住,着实有着睡觉的天时地利。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各种乱七八糟,让孟昭烦躁不已。脸上又痒痒的,孟昭一抓,却听到一声尖叫。

      她睁开眼睛,睡意也消了。

      她这才看到自己手上抓着一条丝带,而一旁地上跪着大哭起来的,正是早上服侍她穿袜子,又被人骂作狐狸精的那男子——他脖子上空空荡荡,用手狼狈地捂着脖子。不远处的一群侍男都在低声议论,指指点点。

      “这是你的?”孟昭把丝带丢给他。男人的嗓音原本低沉,却做作地用尖声哭泣,让她心烦意乱,加上起床气,更是对这男的有点反感。“戴上,回去吧。”

      “就说他狐狸精了。”那群侍男嘻笑着,“骚货,这才几天,就忙不迭去勾引人?”

      “我……我已失节……”他接过丝带缠在脖子上,“不再清白……更不配活着……”

      见男子用力拉扯着丝带,竟然像是要勒死自己,孟昭连忙抓住他胳膊制止他:“别!”

      她又转向那几个侍男:“去请洛主簿来。”

      几个侍男匆匆去了,那男子还在地上哭哭啼啼。

      “你叫什么名字?”孟昭问他。

      “禀大人,我叫贞贞……”

      孟昭叹了口气,“你们先把他带下去喝点茶。”

      过一会儿,洛景仁来了。洛景仁作为王府主簿,孟昭看来就是HR之类的角色。

      “抱歉,实在抱歉,山人……来的路上我也听说了。”洛景仁狠狠地瞪了贞贞一眼,对孟昭道歉说,“这浪蹄子,少了调教就是不行……来人,乱棍打死!”

      看洛景仁手下两个侍卫女子上前抓住贞贞,孟昭连忙制止:“主簿,此事我也有错,是我梦中不小心抓住了丝带。更何况就算他有错,也罪不至死呀。”

      洛景仁笑了,“看来山人还是个惜花之人了?”她指了指贞贞,“男子颈部只能示于家人,哪有男子丝带绑得松松垮垮,一抓就能开的?叫人看了脖子,这男子的清白也就没了,您又叫他下辈子怎么过呢?倘若他有廉耻之心,还不早一头碰死?”

      “他毕竟也是一条人命啊。”孟昭不忍地说。

      “嗯……”洛景仁打量着孟昭,又笑了,“倒也有法子。我去禀明王姥,把他送给山人您,不也是好事?把他纳了,或者只留他服侍,都是此男的福气了。”

      孟昭无语,她对这男人是没什么好感,现在一想,还不如让他死了呢。

      但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再真的要人死。她之好答应:“就算是权宜之计吧。”

      洛景仁派了个小女孩去报告蜀王,不一会就带着卖身契回来了,对洛景仁说:“王姥说,此等小事主簿自行决断就可,不需上报。”

      洛景仁把贞贞的卖身契交给孟昭,满脸都是促狭的笑容:“大人,可得防着这放浪东西爬床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孟昭都替贞贞臊得慌。

      她收下卖身契,送走洛景仁,贞贞像是看救命恩人一样看着孟昭。孟昭叹了口气,对那群侍男说:“就当此事没发生过。贞贞,你还是照常服侍。”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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