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雁归(信白)》方辰子

80、第 80 章

　　孤云直上九万里。

　　高耸入云的巨大山石隐匿在一层又一层的悠悠白云之后。那几乎与天连接的高度叫为之而来的行者，不由自主地升起敬畏与退却之心。

　　这是坐落在灞城北方的一片连绵不绝的极耸山脉，曾有古代学者亲身前往此地进行勘探，断言山脉之背是为大陆之上最高的山峰——因而得名绝云山脉，这座最高的山也被称为天脊山。

　　后又因其上终年覆雪，大雪封山数十载而不断，住在天脊山周遭的百姓口头常称——雪梁山。

　　“雪梁山……名不虚传啊。”身披黑色斗篷的远行人将脚步驻足在山脉之下，看着那震撼人心的，遍布了几乎整个视野的雪白之色，不由得轻叹出声。

　　却不料这一声几乎算得上呢喃的感叹被旁边的人接了上来，“这场景确实少见，至少离了这绝云山脉，想要再找到相似的景色怕是不可能——只不过，这位公子，这等雪白的美景我等凡人可不能多看。”

　　黑袍人听得这陌生人的言论显然有些疑惑，转过身来对这位蓝衣书生躬身行礼，“鄙人愚钝，还望先生解释一番，这不能多看之言……先生有何独到之处？”

　　蓝衣的书生见这黑衣之人竟向自己主动请问也是颇为惊讶，不过随即他也立马反应了过来，躬身回礼，眉眼一弯，笑言道：“独到倒也说不上，只是在下曾在一本游记中见到过相关记载。这等雪色初见震撼，但要是见得久了却会导致眼盲。”

　　“眼盲……”黑袍人若有所思，又是再度躬身行礼道，“那不知先生可否为晚生解惑，这眼盲的症状会持续多久，又具体是因何引起？”

　　蓝衣书生手上晃着的纸扇微微一顿，他微微眯眼上下打量着眼前之人。黑袍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眼看得有些茫然，“先生……？”

　　“无妨，只是想起了家中小童……”蓝衣先生轻叹一声，用着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他若是有阁下半分的求学之心，倒也不必让我那般心忧不已。”

　　“阁下要我回答也可，但我也有一个问题询问阁下，不知这笔交易阁下可否同意？”先生合了手上折扇，笑着反问黑袍人。

　　黑色衣物之下，一双闪着炯炯神采的眼眸深深地注视着面前温润平和的书生。那书生似也察觉到了这人的眼神，竟是搁着阻碍同他对视上了。

　　“哼……”他轻笑一声，将手收拢在宽大的衣物之中，对着不远处的村落说道，“有何不可，先生移步至村中再详谈也不迟……这等料峭之处，我的衣物保暖已足，可先生这身薄衣衫怕不是生怕风寒寻不到先生您。”

　　书生乐呵一笑，也不恼这家伙的变脸速度，欣然同意了他的提议，“自无不可，阁下还请带路。”

　　韩信听得此人这话，不由得挑了挑眉梢。本以为是个本性醇厚的书生，没想到心里的弯弯绕绕不比自己少——这话一出是看出自己在此地早有安排落脚之处，同样也是小小的沾了自己的便宜。

　　只不过，这般全然接受自己的安排，也算得上是完全落入了自己的地盘——这书生谈吐不凡，也不知来这等人间绝地有何事——就自身而言，若非那白发的神棍再三请求和确定，韩信是不会亲身来到这种毫无战略意义的地方。

　　毕竟，绝云山脉是一道常人无法跨越的天险，这山脉之后更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冰山雪地——莫说生存资源，就连除了白色以外的其他颜色都见不着一个。

　　虽然是说有所安排，实际上韩信也只是叫人为他收拾了一个小小的院落出来，叫他有个落脚地而已。

　　明世隐对他说的是叫他爬上天脊山的腹部，那样的地方就算是找遍他手下的全部部队也没几个人能陪同他一起抵达目的地——更何况，那人还说这件事叫人越少知道越好。韩信不明其目的在何，但既然最初已经相信了他，他也不会去过多的怀疑这人的意图。

　　就算是对他有所算盘，以他自己的本事也都能孤身破局而出——若是有他人与他同时身处局中，他还需费神护众人周全，叫他心里更为憔悴。

　　韩信扫去门锁上落着的白雪，推门进去，在里面转了一圈——该有的储备物资都有，无论是食物还是火源都足够他在这生活一个月——就算是还要牵带着养身边这人，也够大半个月的日常所需。

　　随手将点着的火折子丢进暖炉，看着明亮的火焰升起，和屋内明显开始逐渐升高的温度，韩信轻吐一口气，这样的寒冷气候对于他这个在中原地带长大的人实在是有些难受。

　　“如此，可以好好对话了。”韩信转过身对已经坐到桌前的人说道，“先生的提议，鄙人答应了，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书生又再度打开了那柄除了故作风雅之外堪称毫无作用的纸扇晃了晃，“眼盲的症状并非不可痊愈，但也绝非一时半会能够消除……且，得这症状则是因人而异，有人易得有人不易得。”书生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将自己所知的相关信息一一告知，甚至多说了很多韩信不曾询问的有关雪山行路需要注意的地方。

　　韩信冷冽的眼神渐渐温和下来，“多谢先生赐教。”

　　书生虽仍然见不到这人的真面目，但却依旧能明显的感受到此人周身的气场明显的软化下来，纸扇微移掩唇一笑。这小子倒是与他如出一辙的相似，该说是不愧是他们吗？

　　“那么，该轮到我了。”书生笑着反问道，“不知阁下来这所为何事？这等人迹罕见的绝地，除去本地之人鲜有人会主动前来——我见阁下，也并非是这本地之人。”

　　韩信虽然料到此人会询问诸如此类的问题，但当真听到还是忍不住沉默了片刻，“先生就如此肯定我并非本地之人？难道我不能是来此寻找先祖祖籍之人？”

　　“你既然已用这般语气同我对话，这等可能性自然是已经排除。不过你要是想知道我的答案，那阁下可是否已做好再回答一个问题的打算？”书生老神在在地笑着回应。

　　韩信失笑，摇摇头，“其实也并无什么不可告知先生，说来好笑，就连我本人也不知来这绝云山脉是为何事——只是知道，我要登这天险，雪梁山。”

　　书生点点头，“原来如此。”

　　韩信奇怪地看着他，“先生不觉得我这话是在敷衍与你？”书生大笑一声，“若你当真敷衍我，也不会用个这般不着调的理由。或许正是因为这回答荒唐，我才会信你……也说不定？”

　　他笑着，那一双犹如蓝色琉璃的眼眸中波光流转，单看这双眼睛你完全没办法判断此人经历过多少，又看见过多少。

　　韩信突然感觉这人给他一种很莫名的熟悉感，但仔细思索又叫人摸不着头脑。这种不稳定的存在和直觉，他很久没有遇到了……啧，真是烦人。

　　韩信皱起眉头，但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就去准备晚上的吃食。现天色已晚，若要登山还需准备一些应急物品，今夜稍作歇息。

　　天脊山……里面究竟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