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雁归(信白)》方辰子

57、第 57 章

　　花木兰

　　云中漠地在大陆的西北边，这一片地带被冠以沙海之名，气候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云中的早晨自然也不如中原。

　　在中原总是显得很和蔼的曜日来到这金黄色的地带时，像是彻底挣开了所有束缚，将自己的全部光热尽情自在地洒在这片土地上。

　　所以即便是早晨，云中的气温也是极高。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阻拦不了一个人真正想要睡懒觉的念头。

　　这一觉睡到自然醒，实在是让人心生愉悦。李白伸了个懒腰，撑着下巴，碧色眼眸看着房外灿烂的阳光。

　　忽然，他笑了起来，右手握拳轻轻地敲击在左手掌心，在心底做下了一个愉快的决定。

　　“新晴原野旷，极目无氛垢。这样大好的日子，怎能少了美酒相伴？”

　　花木兰听得此言，顿时哭笑不得，心中对这位剑仙的酒瘾程度更了解了几分，“这就是你这大中午顶着这么大的漠地太阳特地跑到演武场，找我喝酒的缘故？”

　　“甚至……”她晃了晃手中的棕红色酒坛，指着上面的特殊印花，笑得有几分无奈，“你拿来的这酒，怕不是是刻意从伽罗那里顺来的……千味酒？”

　　“伽罗竟然没能阻拦你？”花木兰饮了一大口，轻呵一声，“这酒可是苏烈为她特地酿造的，就算是伽罗那里也不算多吧，现在却还被你给顺过来这么多。”

　　这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一口烈酒下肚后，花木兰那双粉红色的眼眸显得更加神采奕奕——显然是对这酒感到十分满意。

　　在花木兰说这话的时候，李白脑中不由自主浮现伽罗看见自己提着她的珍藏时，那张俏脸上的黑气几乎是肉眼可见。

　　想来若不是剑仙大人的手脚灵敏轻快，那一道道不长眼的凌厉箭镞此刻已经将他贯穿无数次了。

　　李白挑了挑眉，将脑中画面甩到脑后。面对花木兰的调侃，他毫不心虚地对她扬了扬手中盛满酒水的大碗。“好酒，就是要一起喝才够痛快嘛！”

　　将碗中晶莹剔透的烈酒一口饮尽，李白长喟一声。

　　“高兄不是也会饮酒吗？怎么不出来尝尝这‘千味’？”李白目光向四周缓缓扫去。忽然，他的目光一顿，敏锐地发觉了那一点同周围环境有些突兀。

　　李白笑了笑，正要将这位总喜欢将自己隐匿于虚无之中的老朋友拉出来时，花木兰抬手拦住了他接下来的行为。

　　“花姐？”李白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花木兰笑着摇摇头，手中的酒坛同李白的酒碗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既然不愿出来，就随他去吧。”

　　“高兄……”李白越发觉得奇怪，他瞥了一眼那人隐藏的地方，低声说道，“我听闻暃说过，高兄虽然不善言辞也不愿同人过多的接触，但是却也是个爱酒，好酒之人。现在有这等好酒在他面前，如今却无动于衷……”

　　花木兰有些无奈，她轻叹口气拦下了李白的话头，“他这是生气了。”

　　“哈？”李白更加迷惑。

　　“……他不喜欢我喝酒，”花木兰瞧见李白的表情，只得扯了扯嘴角，脸上流露出一点不自然。

　　她接着说道，只是那语气中颇有几分不情愿却又享受其中的矛盾意味，“很早之前就不允许我喝酒了，现在你带着‘千味’来馋我，他能不恼吗。”

　　李白一听这话，有些被酒精麻痹的大脑顿时想起了他曾听闻的有关这两位将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在反应过来之后，他立马聪明地噤了声，也不再去询问高长恭——停止了某些在他人雷区试探的行为。

　　“不过，你这嘴倒是能说，喊我喊的这么好听。”花木兰口中话音一转，将这个无论是对李白还是对自己都十分危险的话题转开，“还喊我作姐姐，太白，你可知道我的年龄都可以当作你的母亲了。”

　　李白闻言，笑眯眯地喊她：“花姐……”

　　花木兰看着他，突然就“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李白看着笑弯了腰的她，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了，你这小子，究竟想要做什么就直说吧，也没必要左右绕弯了。”好一会儿，等她笑够了，花木兰这才直起身子，把酒坛放在木桌上。她坐在李白对面，抬手敲了敲桌子，摆出一份洗耳恭听的模样。

　　“花姐，我就不能是来找你喝酒的吗？”李白放下酒碗，垂眸敛眉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似有不解和无奈。

　　花木兰笑而不语，眼神不轻不重地落在他的身上，手边也没停，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

　　李白在心里叹了口气，抬眸看向她。在同她对视的那一瞬间，从她那双饱含风霜的粉瞳中，他看见了独属于长辈对自己喜爱的晚辈才会拥有的纵容和宠溺。

　　霎那间，李白那些早已相好的话顿时卡在喉咙，不太能说的出口了。

　　沉默片刻后，李白开口说道，“花姐……花木兰，十六岁替父从军，二十岁时率队千里奔袭一战成名被封为飞将军，而后多年累积战功重新封号，成为前朝堪称一段传奇的将军——同时也是最年轻的重号将军‘冠军飞将’。”

　　“您是前朝的传奇，也是现在的传奇。”李白感叹道，“戎马数十载，二十岁成名，而后的时间中您也是不曾堕了曾经的名号，反而是一步又一步的将自己推向了巅峰。”

　　花木兰听着李白简单的描述着自己过往的生活，眼神有些放空，追溯起过往的日子。

　　“你想知道什么……有关前朝的。”花木兰笑着问李白，“你总归不是想来听我这个老家伙讲述过去的故事的。”

　　“花将军，我姓李。”李白摩挲着手中的酒碗。

　　花木兰微微皱眉，沉吟片刻后，恍然道：“前朝李相……李家？”

　　“正是，还望花将军能够告知我……您所知道的有关李家的事。”李白放下酒碗，对花木兰行礼。虽然言语举止之间都带着尊敬，但那咄咄逼人的语气却让人无法忽视。

　　看上去是求知，但这话里话外都是花木兰不说他要一剑斩过来的架势。

　　花木兰笑眯眯地不把他的冒犯放在心上，却是惹怒了在场的另外一位人。“你小子！”

　　一把不知从哪里投掷而出的匕首蓦地出现在李白眼前，带着惊人的速度和气势猛地向李白刺来。

　　李白没有动手，方才被他取下的青萍剑却自己飞了出来，同那柄短兵相接，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青萍剑剑身轻颤，发出一道低沉的剑吟，将那柄沉紫色的匕首震飞了去。

　　“长恭，没必要生气。”花木兰有些无奈地安抚着他，放下酒坛，走到那人藏身的阴影处。

　　李白侧着身子面对他们，没能看清高长恭本人，只能看到花姐似乎是抬手抱了抱他。李白眉头微微挑起，在心底轻啧一声。

　　安抚好了高长恭后，花木兰才抬眸看向李白，那双眼睛里还是同样的神采，她勾唇笑了笑，“你啊，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个脾气。”

　　这话倒是让李白有些错愕。

　　花木兰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本来我不应该这么迟钝的。这么执着，还是李姓，我早就应该联想到李相的。”

　　“更何况……你还与李相长的那般相似。”

　　李白眼神亮了起来，“花姐，你见过我父亲？”

　　“我何止是见过你父亲，甚至于当年他做那些事我都是有所耳闻……有一些我也是插手其中了的。”花木兰轻笑着摇摇头，“我也自然是见过你的，曾经的李十二。”

　　“李家十二郎，当年你李白的名声可是传遍了京城，我也曾在一次回京述职的时候见过你一面。”花木兰笑着说，“那时候的你可真的是……太耀眼了，像是天上的明日那样肆无忌惮的散发着你自己的光芒。”

　　“但是，看着现在的你。”花木兰顿了一下，眼神不知道要用怎样的言语来形容，像是哀伤又似是宽慰，泪水含在眼中，但眼神深处又满是喜悦。“和那个时候太不一样了……又有很多一样的地方，所以你没提醒我之前我从没把你和那个十二郎放在一块看过。”

　　“但现在仔细看来，你们就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人。我想你应该是得到了一次新生。”花木兰这么说着，语气渐渐地低落了下去，她回想起了那在她脑海中最不愿意去深究的时光。

　　“那么，李白。”花木兰看着他，轻声问道，“你愿意听我讲讲……我的故事吗？或者说，我眼中看到的故事？”

　　李白也同她对视着，看着那双一如既往明亮、神采奕奕的绯红色眼瞳，看着她眼中的追思，点点头，轻声说道，“愿闻其详。”

　　花木兰闷声笑了起来，接着转为大笑，爽朗的笑声中暗藏着她的悲伤和痛苦，清越的声音下是一层抹不掉的沙哑底音。

　　“这故事的开头，发生在一个前朝中再普通不过的平民家庭中。”花木兰这么说着，“而在这个家庭中，它的组成也是很常见的农户家庭常有的组合。”

　　“一对年纪逐渐变大的夫妇，和一对尚未成年的儿女。”

　　“那是我的家庭，我的父亲因为农事常年操劳而身体受损过多，母亲也因为常年担负家庭重任而早早的花白了头发。身为长女的我，也渐渐地担负起家里部分的活计，为他们分担。”

　　“日子虽然说不上有多好，也是还能过的下去的。生活不算富裕，但是也不算有多艰苦。”

　　“直到那一天，前朝的征兵令颁布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