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雁归(信白)》方辰子

18、第 18 章

　　树晃花摇，虽是正直秋日，但这被人精心呵护打理的府邸中却依旧保持着一步一景的瑰丽景致。

　　秋日的痕迹悄悄的染上了树梢，一层又一层的金黄色和火焰一般的红色像是突如其来又像是蓄意已久，仅仅在不经意的几天时间染遍了这座华贵的府宅。

　　娇柔曼妙的女子一身浅色衣衫，一件淡青色披帛轻轻的挽在她的臂弯中。身后散落的如墨青丝随手束起，一支简单的木制长簪飞入其中将这头秀发稳稳固定住，木簪上绑着一条挂着翠色玉石的流苏——随着美人的莲步轻移，伴着她的行走节奏前后摇晃着。

　　扮作女儿相的李白和玄韵一前一后走在韩府中，像以往一样观花赏景。

　　“玄韵，如今我们的一切前置条件都已经准备妥善。”李白随手将手上的披帛缠在单边手臂上，一边同玄韵说话。

　　玄韵笑着说，“那真是太好了，您的计划一定会成功实行的。”

　　李白摇摇头，侧眸看着她。“所以该到了要抉择你去向的时候了。”

　　李白那原本俊逸但带着英气的眉眼被人使用化妆的方式刻意柔化了，剑眉的弧度稍缓，勾人但锋利的眼角下点上了一颗殷红的朱砂将他身上自带的锐气隐去，只留下了他的风流多情。

　　之前出小院门时，李白不肯让玄韵为他上浓妆，玄韵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要求几个重点地方的妆面不可以少去。

　　因此李白除了眼妆之外，只上了一点胭脂——淡淡的粉红色抹在他轻薄的唇瓣上，粉色晕开，叠加在他原本的唇色上，显得他气质又温婉了些许，多沾染了几分春色。

　　而此刻，他那双多情迷人的眉眼再加上淡红色的嘴唇，满园的风景竟比不上他一人的风采夺人眼目。

　　玄韵看着他微微转身的模样，刹那有些看痴了——那是人们心中最原始的本能之一，对于美丽的事物的向往与追求。

　　“嗯？”李白奇怪地看着她，“玄韵，你怎么了？”

　　玄韵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我发现您之后一定不能这副模样出门，定然会惹得这城中的少年郎前仆后继的。”

　　李白眨眨眼睛，笑得肆意，“就算不做这番打扮，我的男儿身也不同样惹得众人追捧吗？管这些与我己身并无太大关系的事做什么。”

　　玄韵笑着点头，“是，玄韵听明白了。”

　　“话归正题，玄韵你究竟是想都在这里还是同我一起离去？”李白神色微敛，珍重地说，“之前我曾问过你，并且我给了你足够的时间进行思考……”

　　“而现在你需要做出一个回答。”李白这么说着，一边随手在两人身边划出一片隔离层以防他们的对话被人听了去。

　　玄韵微微垂头，躬身道：“全凭公子吩咐。”

　　李白摇头，他有些无奈地说：“玄韵，我的意思你是明白的，不必要我如此重复吧？我想知道的是你自己的内心想法而不是我来决定。”

　　玄韵抬头看向李白，她的声音轻柔温和，唇边带着眷恋的笑容，说道：“公子，这就是我的想法，将我自己的作用发挥到最大就是我最希望的事情。”

　　“公子，还请您能实现玄韵的这个小请求。”

　　李白眸色渐深，碧绿色的瞳孔中看不出情绪的变化，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玄韵，即使是面对她表达内心的言语，他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仿佛之前的温和都是假象。

　　玄韵看着李白的模样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她知道公子是答应了她，而公子现在的状况正是在脑海中推演一条他能想到的最佳途径。

　　穿过回廊的风，裹挟着庭院中的草木气息细细软软地洒落在李白二人的身上。

　　许久之后，李白转身看向玄韵，露出一个锋芒毕露的笑容来，“我很少会选择这样激进的法子，但是……谁叫那个人叫做韩信呢，是我认识的那个韩信呢。”

　　他的眼睛中似乎含有刀光剑影，那是江湖之气亦是他着小半生走来的血雨腥风，“玄韵，按照原来计划你依然是要留在此处。”

　　玄韵眉眼含笑，“遵命，公子。”

　　“既然我这些天能在韩府躲得这么自在，那说明要么韩信和张良并未就这件事进行信息交换，要么就是韩信单方面地刻意隐瞒了我的存在。而不管是哪一种，这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也为我之后的行动减少了很多曾预想到的困难。”

　　李白忽而勾唇一笑，清澈干净的眼眸看向长廊外的风景，那些火红璀璨的颜色倒影在他纯净深邃的碧色瞳孔中，红色绿色相映成趣，本就奇美瑰丽的景观在他眼中再度交织成全新的奇观。

　　“玄韵。”李白将披帛抖开，披在肩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这披帛上绣着的莲花暗纹，“准备一下出城的事宜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除了屏蔽障，让外人能够听清他们的对话。

　　“听将军说过一嘴，他在城外也为我办置了一座府宅……我却未曾亲身去过一回，实在是对不住夫君的一片好心。”李白语气迟缓而娇柔，带着一位新婚夫人面对夫君早已准备好的礼物时的惊喜和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慌乱。

　　玄韵应对如流，“是，夫人。”

　　李白眉眼轻轻舒展，被刻意修过后显得秀气的细眉渐渐上扬，“那就尽快准备好吧……最好是在最近这几天，最近就算是皇宫也算不上是安稳，我们还是能远离就远离的好。”

　　“毕竟我是韩将军的夫人，我的一举一动都与韩将军相关，我不想成为夫君的累赘。”李白轻叹了口气，玄韵紧紧跟随在他身后，两人一同离去。

　　就在两人转身离开的角落，一道隐秘的波纹悄悄的荡起而后又消失于无形。

　　————

　　“公子。”

　　李白回到房中后，脱下了始终挂在手上的披帛露出了下方绑在他手腕上的一个小型简易机关——这是桑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东西，说是有探测功效。

　　“如果这玩意儿没问题的话，那么我们刚刚说的话都已经是被记录下来了又或者是告诉了韩信，但是都无所谓，方才的那些话都是为了你接下来留到韩府不那么奇怪和突兀。”李白看着手上的玩意儿，轻声说道。

　　他低垂着眼眉，长而翘的眼睫毛轻轻地颤动，投下来的阴影遮掩住了他那双明艳的眼眸，玄韵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她能够感觉到此刻公子的心情有些低落。

　　或许，我连公子心情不好的原因都知道呢。玄韵暗地里叹口气，不知道心里是个怎样的滋味，也许只有暃王子才能够理解我的心情吧。

　　看着这样逍遥天地肆意无忌的人心中逐渐对另外一个人牵心挂肚，看着他的眉宇之间渐渐沾染上愁绪……

　　玄韵走上前来作势要为他更衣，同时笑着说：“公子，按照韩府众人的动作来看，大概明天下午便可动身出发前往……念白园。”说到最后，她语气一顿，这名字还真是烫口。

　　李白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那般，张开双臂任由玄韵倒腾，在玄韵说完后自然而然地接话，“越快越好，时间不等人，前方战事吃紧，我们这里一定要比他们快，不然想要从这座庞然大物之中走出去可就困难多了。”

　　玄韵收拾好房间后，向李白行礼退下。

　　李白看着她为自己关闭房门，折身走到那日韩信和他共枕过的那张床前。

　　说来倒也奇妙，在这间小院住了也有小段时间了，可这张床也就是第一天的时候他曾睡过，之后不是在外面奔波就是干脆喝醉了酒在外面的卧榻上将就过了一晚。

　　“韩信……”李白喃喃自语，“等到此间事了，我还会回来找你的，毕竟无论如何，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欠你一份因果。”

　　————

　　翌日，是在这秋高气爽的时日中久违的阴沉天气。平日中温和清澈的稀薄云层在今日一层又一层的堆叠，掩住了那高悬天穹明晃晃的圆日。

　　起风了。

　　李白站在灞城的城墙外，抬手接过一片不知道从何处吹来的金黄落叶。

　　李白依旧是女儿妆容，但长发高束，头戴金冠，身上着一件文武袖袍，身后披着一件宽大的深红色披风——英气与秀气完美结合。

　　他抬眸看去，入目是灞城高大厚实的城墙砖石。玄韵见他迟迟不动身继续前行，低声询问道：“公子，可是还有什么事要做？”

　　李白回身侧眸。

　　他摇摇头，“不，没有什么事。”停顿了片刻后，他继续说道，“让车队继续向前吧，时候也不早了，看这天气可能是要下雨了……最好还是不要冒雨前行的好。”

　　“是。”

　　李白顺着玄韵的牵引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骨肉匀称的修长手指挑开马车那小小的窗口帘子，李白透过这小小的窗口向外看去。

　　灞城恢宏的城池逐渐远去，李白心中的石头这才缓缓放下——在那座城池中他可是时刻不曾放松过自己的警惕心，在那样的地方个人的实力被压制到最低——而像他这样的江湖浪客最害怕的就是无法发挥自己的实力，没有办法保护自己。

　　而且虽然他口上说的言之凿凿，但是他也无法确定事实的走向是否会和他想法一样——韩信究竟会不会将他抖落出来，他无法确定，只要他还在灞城一天他就要继续多担心一天。

　　现在，他出来了。

　　李白放下帘子，看着昏暗的马车内部，但是心里的情绪却越来越激荡难以平静。

　　为什么，你为什么选择了我，你明明是那样一个忠君爱主的人。你对我抱有这么大的信任，而我却准备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欺骗你……

　　李白突然感到有些恐慌，沸腾的情绪反复的折腾着他的内心。

　　就在李白的心境逐渐混乱的时候，一道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夫人，念白园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