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雁归(信白)》方辰子

16、第 16 章

　　等到李白再次收到来自暃和桑启的消息时，已经是快要天明之际了。

　　“怎么样你拿到了什么？”李白叼着一株不知道从哪盆植株上祸害下来的草叶，靠着窗拦仰头问道，“还有你动作怎么这么慢？”

　　暃从房顶上下来，倒挂在屋檐上，点点飞舞的萤火还围绕着他翩翩起舞。他听见李白的问话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眼神有些游离，说：“要拿到的都拿到了……”

　　李白有些奇怪，“按道理，有阿启利用草木之力帮你探路，以你的能力不会拖到这个点才弄完事情啊。”

　　暃收起玉息之径，从屋檐上跳下来，精致的小高跟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我做了一些多余的事情，但是我觉得这件事对你而言很有作用。”

　　李白眉间一挑，“哦？不妨说出来让我听听。”

　　暃忽然狡黠地笑了一声，“我前段时间刚从玉城而来的商贩那里拿了一些上好的玉石……我把那些玉石埋在你今天晚上破坏的阵法节点周围了。”

　　“而这些玉石经过我的处理后，已经是可以为我所用的力量了。”暃解释道，“太白兄你应该也是知道我的控玉能力的。”

　　李白一惊，随即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你这一招后手可真是够狠的。”

　　暃琥珀色眼眸中带着往常不同的光彩——那是他很少出现的对一件事物最纯粹的恶意，“太白兄，这个不能怪我啊，谁叫现在的灞城是我们的对手呢？”

　　“我这人别的无所谓，但是绝对不可以对敌人心慈手软和斩草要除根这两个道理我可是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并且时刻使用着这两个大道理。”

　　暃冷笑一声，“毕竟我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李白有些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嘴里的草叶随着他的动作上下飞舞，看上去好不惬意自在，他轻呵一声，笑着说：“我曾听闻玉城大王子暃有着一手控玉的本事，但是认识你这么多年来我还真是没有好好见识过。”

　　“见得最多的就是你使这身法，别的只曾听闻不曾相见，看来如今我是有这个缘分了？”

　　暃笑着说：“哪有那么夸张，不过是世人对我的谬赞罢了，但是这控玉本事你倒是要仔细地瞧瞧，毕竟这是独属于我玉城的本事。”

　　“所以你埋的那些玉石有什么讲究吗？”李白又换了个姿势靠着窗框。

　　暃耸耸肩，清澈的琥珀眸子中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真，笑得格外明艳，“也没什么特殊的，就是有点像过年时点的炮仗……比那个阵仗会更大些罢了。”

　　“啧啧啧，按着你这样的说法来的话，那你埋的这些东西可能之后还真的会派上大用场。”李白赞叹一句，转而又向他询问道，“你确定你埋下来的这些玉石不会被发现？”

　　暃语气肯定，“那是自然，你会认为土里面的一块可能含有玉的石头有问题吗？”

　　“在这中原之地，也就是你这样四处流浪的浪子游客才会知道我们漠地沙海中的情形。”暃说道，“在这儿，不要说我这个小小的玉城大王子了，我之前问过一圈，很多人连漠地沙海这个地方都不知道。”

　　“在消息绝对闭缺的时候，你会认为他们知道我们玉城的控玉能力？”

　　李白看着他，笑了笑，“这也不能怪他们，作为普通百姓莫要说像我一样周游大陆，就是一座比较大的城池所占领的土地对他们而言都是庞然大物了。”

　　“但是还是不要太注重那些玉石……百姓不知道，难道那位谋圣也会不清楚？”李白轻轻锤了锤这个家伙，“不过我倒是没想过，这中原之地和漠地沙海之间竟然会有那么厚重的隔膜。”

　　“但或许此刻我还要感谢一下这道无形的壁垒了，不然以我在漠地沙海的名声，还想隐瞒身份？简直是痴心妄想。”李白大笑一声。

　　暃听这话，顿时没忍住，扶额摇头道：“太白兄，你这自恋的本事同你那使剑本领一样出众，让本王子甘拜下风啊。”

　　李白反倒是奇怪地看着他，问：“难不成，暃你觉得我在漠地沙海的名气很小吗？”

　　暃一下子如鲠在喉，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无奈地笑，毕竟这人在漠地实在是……风靡至极。

　　“剑仙大人。”小小的萤火看够了热闹，闪了闪以提高自己的存在感。

　　李白看过去，问：“怎么了？阿启。”

　　“暃大哥方才已经成功潜入皇宫的密室，偷到了部分的机密——可能就含有你要找的消息。”桑启嗓音有些低哑却带着一股干净的气息，像是清晨的森林。

　　“而且暃大哥有一点说错了，他不只是在感应阵法节点放下了玉石……”说到这，桑启似乎是有些无奈地让萤火在暃面前晃了晃，“你怎么把你刚刚做的事就给忘了？”

　　暃被他这么一提醒才如梦初醒一般，点点头，对李白说，“我在这皇宫中逛了一圈，除了找到密室之外还发现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比如说，传闻中大陆最先进的传讯通道。”

　　李白有些惊讶，碧色瞳孔睁大，原本眼尾上钩的狐狸眼变成了圆乎乎的大眼睛，竟让他看上去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一些可爱。

　　“这都能发现？不是说他们把这个藏的很好吗？”李白问道。

　　暃有些自傲地哼笑，脸上带着独属于他的气度，说：“藏的很好？藏的再好他们也总要使用的吧，想要发现不过是多花费些功夫的事情罢了。”

　　“更何况，他们所说的保护周密大概就是将中枢放在了皇宫之内——某种程度上也的确是防范周到了。”暃轻笑一声，“只不过是不好运的碰上了我们而已。”

　　李白眼波流转，青翠的颜色像是春日中的湖水——干净剔透又带着安静深邃。

　　“等待时机。”李白看着天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已经是清晨了。

　　“不会很久，或许就是今天又或者是明天也说不定。”李白眼神专注，碧色瞳孔中含着一头看不见的猛兽，“我们的所作所为——可是关系到前方玄雍和灞城战线胜败的。”

　　李白回过身，向静候在小院中的玄韵说道：“玄韵，方才的对话想来你也是听见了……利用传讯鸟告知白起将军。”

　　“是。”玄韵应声。

　　暃看着李白不说话，围绕着他飞舞的点点萤火在白日晨光的照射下也显得有些不起眼来了。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李白一转头就瞧见暃看着他一动不动一脸沉思模样，忍不住调笑道，“是终于发现我这个剑仙长的比你这位大王子要好的多了？”

　　暃被他这一打岔，回过神来，甩了一道眼刀过去，“呵，你那副嘴脸也就忽悠一下那些你的粉丝们吧，放在我面前就没那个必要了。”

　　李白哈哈大笑。

　　“我只不过是在想……”暃看着他，“自从来到这里之后的一切事宜，你似乎都在等待。”

　　“等待是一个被动状态，而你李太白并不是一个会选择将自己的主动权放出的人。”暃微微垂眸，收敛起大王子的风流肆意后，他看上去沉稳又值得信任。

　　李白笑声一顿，眨了眨那双好看的眼睛后，又再度笑出了声 “什么时候我们的大王子也变成了这样一副扭扭捏捏的姿态来了？”

　　“担心我就直接说就好了嘛，之前不就说过了？”李白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哪里需要…你这么…委婉的，还先给我弯弯绕绕一大堆的…，直接说我担心你最近心境出了问题，需不需要我帮你什么的…不是更好么？”

　　暃脸上的表情从李白开始笑的时候就阴沉了下来，他听完李白的话后，咬牙切齿地说：“那还真是多余我的好心了。”

　　李白收敛了一些，眉眼含笑道：“但还是很感谢你的，暃……我的挚友啊，不用担心我。”

　　“不选择主动权的原因很简单。”李白冷静下来向他述说，用以安抚这个心里始终担心自己的好友，“这件事从开头到结尾都是我有求于人，玄雍没有我帮助，他也照样会开启这场战争，我的存在只是帮他减去了一部分不必要的阻碍。”

　　“而在灞城这边行动的时候，我同样如此，作为一个潜入者我所能做的只有等待时机……”李白说到这，有些闹心地揉了一把头发，“如果没有韩信的那一封所谓婚书，我也是可以靠近灞城高层进行消息打探，反倒是这一张纸打破了我的大部分主动权在我这里的计划。”

　　“所以有的时候，我都在想，当时他的那一张薄纸究竟是为了什么，是真的按照韩信本人所说的想要我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停留在他身边，还是将这偌大的韩府当做个临时的囚牢——来锁住我这个不知来历的外来客。”

　　李白那张俊逸出尘的脸上带着凡世的烦忧，墨色长发因为主人不用心的护理而显得有几分杂乱，在轻柔的晨风中轻轻晃动。

　　暃摇摇头，“你的心乱了。”

　　李白一愣。

　　暃琥珀色眼眸中带着点点哀伤，“太白兄，我们是侠客，我们是浪子，我们是没有属于自己的归宿的。”

　　“而当我们一旦拥有了自己想要停留的地方的时候，是我们幸福的开始，也是我们地狱的开始。”

　　“从此拥有了自己想要真正守护的东西，不再一生忙忙碌碌却又缥缈不知归处，在此同时我们也失去了自由自在的内心。”

　　“因为害怕失去，而在心中产生的黑暗会一点点吞噬着我们的心境，拖着我们坠落深渊。”

　　暃的言语像是怜悯又像是审判，带着未名的悲哀。

　　“曾经的我是如此，那时我因为你的心境自由自在心生慰藉；而现在，我将会亲眼看着你内心出现你的缺点。”

　　李白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回应。

　　他低头扶额，轻轻摇了摇头，口中满是苦涩。

　　他又何尝不清楚，但是啊，暃，你不知道……这个缺点不是现在才出现的啊，它很早就存在我的心里了。

　　不然，我怎么会做出那样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