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澜》月曾吟

85、关怀

　　这宫中六局位置皆在一处，苏倾刚进尚寝局领完灯烛，路过尚食局时，只觉身后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让她一个不稳，差点跌倒在地上。

　　“哎哟，你怎么走路不看路啊，这都弄洒了一地，这可是贵妃娘娘吩咐的点心，你担待得起吗！”一个宫婢指着地上打翻的食盒恶狠狠地骂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把它收拾好。”苏倾赶忙赔礼道歉，蹲下身就去收拾地上的残渣。

　　这时，一个女史打扮的宫女走了出来，这女子较其他人穿着得都要好些，衣料钗环应是主子赏赐，看着就贵重很多，她眉目间皆是高人一等的娇气，瞟了眼苏倾便向那宫婢问道：“怎么回事？”

　　那宫婢见了赶紧将过错都推给苏倾道：“是她，走路不小心撞到了我，弄翻了给贵妃娘娘宫中的梅花酪！”

　　那女史听了竖眉大怒：“你这贱婢怎的这般笨手笨脚，你可知这梅花酪我做得需要花多少道工序！你是哪个宫里的？看来我非得替你家主子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罢她竟然伸出手就要扇苏倾耳光。

　　苏倾吓得闭上了眼，可那女史的却被一只强壮有力的男子的手给生生扼住了。

　　只听那男子沉声道：“她是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管教。”

　　苏倾睁开眼睛一看，出现的人竟然是他家世子殿下。

　　那女史见是靖北世子，挣扎着抽回了手，对着夜忱阑也不恭敬也不行礼，分明是连他也没放在眼里，她瞪了眼苏倾道：“既然忱阑世子来了，今天就姑且饶了你！下次可小心点！”

　　苏倾本还想点头称是，却被夜忱阑一把拦住，拉在身后。

　　女史哼了声，只得拿一旁的宫婢撒气道：“这梅花酪我做得多，那边还有几块，应该够一份，还不快重新装盒给贵妃娘娘送去！”

　　那宫婢连忙应声称是，已不敢在此停留，慌张地跑进了尚食局。

　　夜忱阑瞥了眼她的背影微微勾起嘴角，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苏倾这才从他身后走了出来，诧异地望着眼前的夜忱阑，问道：“世，世子殿下，你怎么来了？”

　　“顺路来看看你。”夜忱阑冲她和煦地笑道，他就知道，以这丫头的性格在宫中多少会受这样或那样的欺负与刁难，今日跟过来一见果不其然。

　　苏倾望着他，在心里默默地想了下，从潇离院去椒兰殿的路线里并不经过六局啊，那他这路顺得还真顺得挺远的。

　　不多时，只见那名宫女又重新领着食盒从尚食局走了出来，老远地斜了苏倾一眼，脸上尽是嫌弃之色。

　　可谁知她就这一眼没留神，肩臂一麻手一滑，只听“哗啦”一阵瓷碟碎裂之声，手中的食盒竟然又打翻在了地上。

　　那宫婢这回傻眼了，眼看着闯下大祸又想找个人抵赖，可这回苏倾距她相去甚远，想赖也赖不着，只得惊慌失措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先前的女史听见动静走了出来，眼看着糟蹋了一地无法补救的糕点，气得火冒三丈，伸手就掐了那宫女的手臂好几下，骂道：“你今天是怎么搞的！找死吗你！”

　　宫女被女史掐得哭了出来，躲闪着连声求饶。

　　苏倾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又看了看夜忱阑，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夜忱阑却是勾了唇角，一副在一旁看戏的神情，方才他来时瞧见得一清二楚，明明是那个宫女自己走路莽撞，撞在了苏倾的身上，弄翻了食盒，还恶人先告状，于是他只是手指一弹，一粒小石子就弹在了那宫女的臂弯处，让她一个拿不稳，又打翻了食盒。

　　此时，就连尚食局的吴掌膳都听见外面的骚动走了出来，柳眉皱起，厉声喝道：“靳女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女史慌忙收敛了脾气，不敢在她面前造次，恭敬地对吴掌膳回道：“掌膳姑姑，这丫头打翻了要给贵妃娘娘送去的点心，这要是责怪下来，可如何是好？”

　　吴掌膳一听，涂抹厚重宫妆的脸上都遮掩不住怒色，斥责道：“那你还处在这做什么！那还不赶紧去再重做一份！”说罢她又瞪着那宫女道：“你还不快去帮忙，等此事了了，再收拾你！”

　　既然掌膳姑姑都发话了，靳女史虽极为心不甘情不愿，但也只得点头称是。

　　目送了吴掌膳离开后，那名靳女史许是想想还不解气，指着苏倾道：“你，跟我过来。”

　　苏倾被她指得直感觉不舒服，却也只得唯唯诺诺地跟了上去。

　　夜忱阑皱了眉头，他知道了，原来她就是负责配送凉王后椒兰殿膳食的靳女史，也是凉王后身边的老仆靳姑姑的亲侄女，难怪她行为做事都要趾高气昂些，而且，她居然还在夜忱阑的眼皮子底下公然使唤苏倾，明摆着没把他这个异国世子放在眼里。

　　只见靳女史指了指门边花梨木桌案上一个雕花的食盒，对苏倾颐指气使地道：“我这现在人手不够，你去把这盒茶点送到王后那里，可小心着点，要是再弄撒了，有你好受的！”

　　苏倾顺从地点点头，连声称是，便小心翼翼地提着食盒就要去椒兰殿。

　　夜忱阑跟在她身后，拉住她，有些不悦地道：“你怎么都不知道推脱，不还口？”

　　那个靳女史分明就是在故意刁难她，往常送膳食的突然换了人，只怕会受到太监婆子好一通盘问，而那位靳姑姑应该就是首当其中，自是要为难于她的。

　　苏倾垂下头，依旧继续往前走道：“我在宫中人微言轻的，被使唤来使唤去也是很正常的，况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还口。”

　　夜忱阑沉默，想到当年的夙倾便不善与他人交谈，众仙娥非议她时，她也从不还口，只不过以她的神位与神力，也没有人敢真的去招惹她，所以她也从不在意，而如今的她却是人人可欺。

　　夜忱阑看着她，有些难过地叹了口气，而后温和地对她道：“我刚好要去凉王后那里，要不我替你去送，你先回去吧。”

　　“世子殿下，这怎么可以！”苏倾惊讶地道，怎么能让一国世子做这样的事，要是传出去还不被人笑话！

　　谁知夜忱阑已经一手拿过了她的食盒，笑道：“我说可以就可以。”

　　*

　　凉王宫，椒兰殿。

　　夜忱阑被老太监领着进了殿，迎面向着高坐在后位上的凉王后行礼参拜道：“靖北世子夜忱阑拜见下凉王后娘娘。”

　　“忱阑来啦，快赐座，上茶。”凉王后见了夜忱阑笑意盈盈，一副端庄贤良的一国之母仪态。

　　夜忱阑礼不敢废，依旧维持着拱手的姿势道：“不知王后娘娘传忱阑前来所为何事？”

　　凉王后笑得更加暖如春风，示意他不必多礼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你前段日子病了，特叫你过来看看，身子可好些了？”

　　夜忱阑这才恭敬地坐下，回道：“忱阑的确是偶感风寒，让王后娘娘操心了，不过现在身子已然大好。”

　　凉王后点点头，如慈母一般关怀备至地道：“那就好，你这孩子来我下凉已有十年，我们也都是看着你长大的，这身子骨平日里可得多注意，有什么需要就跟本宫提，可别见外。”

　　夜忱阑笑着对她又是一礼道：“谢王后娘娘关心。”

　　这时，一位老宫人将新沏好的茶水端至夜忱阑下坐的茶几前，只见她宫妆云鬓，发髻与衣着皆是整理得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间礼数必周，让人挑不出毛病。

　　夜忱阑望着这位老宫人，笑着颇为称赞道：“靳姑姑不愧是宫中的老人，这礼仪上得体有度，举止相宜。”

　　靳姑姑闻他夸赞，又是端正一礼，自谦地回道：“忱阑世子过誉了，老奴十来岁随王后娘娘进宫修习宫中礼制，又常年侍奉在娘娘身边，才对仪表仪容，举止德行略知一二。”

　　凉王后听着也很高兴，笑弯了眉眼，自是要在外人面前把她下凉尚礼之美德拿出来好好炫耀炫耀，便推崇地道：“那些官家女子，郡王王妃，后宫嫔妃，入宫前的礼仪都是由靳姑姑前去教导的，她可是我下凉女子竞相修习的表率。”

　　靳姑姑听凉王后这么一说，心下欢喜，不过嘴上仍是谦恭有度道：“王后娘娘谬赞了，老奴愧不敢当。”

　　经过这么一番客套，凉王后显然心情不错，她拨弄着手中茶水的盖碗，轻吹了一口，忽然想起了什么，凤眉微皱，向着靳姑姑询问道：“话说，这尚食局是怎么回事，本宫要的茶点怎么还没送来？”

　　靳姑姑赶忙来到凉王后面前，回话道：“是老奴疏忽了，老奴这就去催。”她也是在想着，她这侄女往日里都挺机灵的，怎么今日如此怠慢。

　　眼见着靳姑姑就要出殿去催，只听夜忱阑忽地道了声：“靳姑姑不必去了。”

　　而后他从身侧提出个食盒来，摆到凉王后眼前道：“王后娘娘不说忱阑差点忘了，这糕点忱阑给带过来了。”说罢，他笑容不减地将手上的食盒递给了靳姑姑。

　　“这……”靳姑姑赶紧过去接过食盒，有些傻眼，笑容顿时僵硬在了嘴边，这算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