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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道别 ...

  •   夙倾扶着面无人色的夜忱阑来到九渊之下的寒狱时,北溟水君正闲坐在寒冰台上凝神看着书。

      寒狱的日子漫长而难熬,夙倾就命人给他送了些古籍过去,以打发这里苦寒的时间。

      他如往日般容颜依旧,虽然苍老,神态却祥和而安然。

      夜忱阑就隔着冰寒的严冰狱门静静地望着,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有些触动想再上前一步,却终还是忍住了。只感激地道:“夙倾,谢谢你,没有让我父君在里面受多少苦。”

      夙倾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关切又诧异地问道:“你一直都没有进去看过他吗?”

      夜忱阑默然,他就这样远远地望着,目光所落之处,仿佛是往昔,是过往,是世子辰澜尘封的记忆,他有些感伤地道:“他所希求的不过是我能过得好而已,可我现在这个样子……我若是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担心的,我不想让他担心,所以,能看一眼就够了。”

      他说罢在寒狱门外跪下三拜而后起身转步就要离去,忽然寒狱内的北溟水君抬起头,像是心有感应似的朝着狱门的方向唤了声:“辰澜……”

      夜忱阑身子一颤,所有的追忆,怀念,依依不舍纷至沓来,却又被他强忍着压下,让它们消亡得无声无息,他紧握了夙倾搀扶着他的手,咬着牙道了声:“走吧。”

      于是他就这样再也没有回头地走了,只留下苍老的北溟水君在寒狱中惶惶张望,茫茫不知所顾。

      *

      出了九渊寒狱之后,夙倾搀扶着夜忱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冽冽风雪中,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通往无望崖的冰阶前。

      夜忱阑望着那被冰雪覆盖,绵延不尽的台阶,对夙倾笑笑道:“这是我们第三次一同上无望崖了,前两次都是我抱你上去的,这一次,你陪我走上去好吗?”

      夙倾点头,道了声: “好。”便搀扶着他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这条路夙倾在九渊百万年来来回回走过无数遍,以前从未在意过,只是如今,路是越走越难,心是越走越寒凉,夙倾只觉得今夜这通往无望崖的冰阶竟然如此漫长。

      走了几步,夙倾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夜忱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认罪杀人?为何要自毁仙根?是不是太子辰煜逼迫你的?我被收入镜中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夜忱阑脚步一顿,片刻后又继续往前走道:“并未发生任何事,人的确是我杀的。”

      “你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夙倾没有想到他会一口承认,这并不是她想听到的结果。

      面对夙倾的质疑,夜忱阑只是平静地道:“有什么不可能的?他们作恶多端,陷害我至此,害我父君被囚禁于九渊寒狱之中不见天日,我怎能不心怀怨恨?”

      “可是你分明已经取得了他们陷害你的证据啊!”夙倾继续说出心中的疑问,都已取得证据,为何不将他们治罪,而要去杀人呢?

      “你说那三颗彼世果吗?我已经毁了,太子辰煜毕竟是我的手足兄弟,我想再给他一次机会。”夜忱阑很快就做出了解释,回答得依旧心平气和。

      “可是这不对啊!”夙倾总觉得此事疑点众多,有很多事情都不合理。

      “好了夙倾,此事已成定局,你就不要再追问下去,也不要再查下去了,我时间已经不多了,你陪我走完这最后一程好吗?” 夜忱阑直接打断了她的质疑,已不想再继续回答下去。

      夙倾总觉得他是在掩盖着什么,心中似乎正在极力承受着不为人知的悲痛。

      通往无望崖的冰阶上一时寂静无声,二人停了下来,均不再说话。

      夜忱阑如今身体羸弱不堪,本就靠意志力强撑着往上走,这一停留,走得更加吃力了,实在是有些步履维艰,夙倾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好支撑着他颤巍巍的身体,艰难前行。

      就这样,行至半路,山崖间的风雪越发地肆虐,崖风呼啸像是要把人卷走,大雪遮挡了前路。

      夙倾皱着眉头,开始讨厌这里终年彻骨的严寒与冰雪,道了句:“这里的风雪怎么这么大。”便抬手施了个法术,想将风雪驱散,可这应神罚降下的风雪却是怎么也驱赶也驱赶不走的。

      夜忱阑倒是并不在意地对她道:“无妨,其实这条路就跟人生一样,风一程,雪一程的,霜雪如途。”

      而后他停下脚步,望着满天的夜色与风雪,含笑对她道:“夙倾,你知道吗,我这一生并不完满,早年孤苦无依,后来好不容易逆天改命,却没能通过行医治病,攒功德,救苍生,也没能沉冤得雪救我父君出寒狱苦海,更别谈什么曾经的抱负宏愿,可以说算是一事无成了,可我……”

      他顿了顿,伸出手抚摸着夙倾的脸颊,仿佛是用尽他此生最大的温柔般笑道:“可我却认识了你,你是苍天给我的最大的眷顾,让我觉得至少我也不至于惨淡收场。”

      夙倾一怔,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他一起痛了起来,她试图安慰他道:“别这样说,你这一生尚未结束,有很多事还需要你自己去做。”

      说罢她拉着夜忱阑的手,想要继续往上走,可夜忱阑却是止步不前了,整个人都疲惫到了极点。

      夙倾又拉了拉他,有些急了,慌忙道:“还没走到头呢。”

      夜忱阑却是摇了摇头,直接放开了她的手,道: “不走了,我们是走不到头的,放手吧。”

      夙倾觉得手就这样被他重重地放下的一瞬间,自己就被打入了九渊黑暗深邃的渊底,一瞬间冰寒加身,她颤抖地唤了声:“夜忱阑。”

      夜忱阑此时冷静得比九渊的冰雪还要冰寒彻骨,对她道:“夙倾,我想让你明白,你跟我的路长短不一,从来都不一样,你神生漫长,我的路却已经走完了,我只是你的一个过客,今后,忘了我吧。”

      说完这句,他就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栽倒下去,像燃尽的烛火一般失去了全部生机。

      夙倾赶紧抱住他,跌坐在地上,意识到有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就要永远地失去了,一阵刺骨的寒风刮过,让她冷得瑟瑟发抖。

      夙倾凝望着紧闭双眼的夜忱阑,只觉得喉间发涩,想喊却喊不出声音,整个九渊的寒冰炼狱仿佛是为她自己所设的囚笼,将她束缚到全身僵硬,腿脚也无法挪动半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离去,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冥君冥零缓缓走上冰阶,像是幽冥地狱般的声音自寒风传来道:“夙倾尊神,时间到了,我要带他走了。”

      夙倾紧紧抱着怀中的夜忱阑,始终不肯放手,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这世间唯你最割舍不下,忽地她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望着冥君冥零目光坚定地道:“冥君可否再高抬贵手,给他点时间,等我回来!”

      *

      九渊的寒狱之下。

      北溟水君早已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忧虑地望着寒石微光下的寒狱玄冰,神思不属。

      这时,冰封的寒狱大门忽然打开,一个玄衣长发的身影站在门前,北溟水君见了来人,有些慌张地问道:“尊神,我儿辰澜他回来了吗?我觉得我好像看见他了?”

      夙倾走了进来,静静地望着他,有些动容,不再如先前般冷若冰霜,话语间却带着几分柔软地道:“他在凡世,一切安好,你可以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北溟水君这颗心悬着的心才得以安放,他看着夙倾不忘感激地道:“这段时间承蒙尊神关照了,老朽实在是感激不尽。”

      夙倾没有承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有些突兀地道:“我已吩咐下去了,待我走后,这里会一切如常,不会有任何变化。”

      北溟水君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话说得有些疑惑不解,不由问道:“尊神,你这是要去哪里?”

      夙倾有些静默地看着他,这位祥和的老人让她想到了夜忱阑,她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而后十分平静地道:“我大限到了。”

      “啊?尊神你……”北溟水君听了她这话震惊不已,夙倾上神镇守九渊百万年,是世间仅存的上古尊神之一,难道如今连她也……北溟水君不免感到有些伤感,真是世事无常啊……

      “这世间哪有什么永生不死,就算是生而为神也有坐化陨灭的一天,神明之于凡人,只不过是上天给的时间或长或短而已,于生时安宁无愧,于死时无惧不悔即可。”夙倾这话说得很轻很淡,仿佛日出日落,云卷云舒般应如常态。

      北溟水君看着她,不想她竟有这样的心境,果然世间之人对她皆有误解,世间传闻也不尽不实。他还想说着什么,可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夙倾忽然神情恳切地对他道:“你,一定要好好保重,等他回来。”

      北溟水君一怔,有种情绪涌上心头,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只能心怀感念地望着她,湿红了昏花的老眼。

      夙倾没再多言,转身就这样静静地走了,就如同她来时一样。

      北溟水君望着夙倾远去的身影,拱手对她郑重一拜道:“尊神,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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