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阎》临牧

26、第 26 章

　　黑白无常作为十大阴帅，能发布的最高级任务只到绿级。

　　这说来有些可怜，但地府对发布任务等级的权限一向卡得很严，本意是为了防止高阶鬼差职权滥用，坑害刚入门的小鬼差。

　　当然，自从地府大动荡之后，诸如此类的严苛规定在如今都变得束手束脚，但又没人敢大肆改动。现在动一发而引全身，所有仅存的高阶鬼差都如履薄冰的小心行事。

　　大家都在等。等当年身镇忘川的大人物醒来，等阎王殿那位重新出面，主持大局。

　　当然，自然也有人不愿再等。人间近些年频频流传出的鬼道符篆，就是一些想借助外力打破僵局的地府鬼差干的。

　　这也是地府如今要求，只要去人间，必须两人一组完成任务的原因——事后任务汇报时，回溯两个视野，能很大程度避免预防很多事。

　　还有就是——

　　“这个任务其实不一定危险，但如果你们俩运气不好，直接遇上了那个术法诡谲的‘伤疤脸’，甚至撞上了指使他的幕后黑手......”黑无常看着阴有晴，郑重其事道：

　　“你先挡敌，给他抢出用鬼差令报信的时间。这样，不至于你们全军覆没后，我们这边还两眼一抹黑。”

　　这话说的......崔谦暗自摇头嫌弃——难怪黑无常平时话少，说话这么噎人，确实应该少说。

　　别把这俩鬼差吓得不敢接任务了，就麻烦了。

　　虽然崔谦刚跟阴有晴和孟少钰有过摩擦，但他也因此对阴有晴的实力很是看好。

　　『这个黑乎乎的女怨魂鬼力强盛，甚至跟我不相上下。有这样实力的鬼差去人间完成任务，对地府也算多一份保障......还有那个看上去弱不经风的小白脸，这么弱却能拿起勾魂笔......难道是当年重伤的高阶鬼差的转世身？但年龄对不上啊......要不要试探一下？』

　　崔谦内心噼噼啪啪地打着小算盘，然后重重咳嗽一声：

　　“咳！这个任务十分重要，短期内，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鬼差来完成这个任务。既然如此，你们干脆在生死薄上留下一息鬼力，这样万一遭遇不测，我这里还能凭借这一丝气息保你们一命。”

　　他说完，直接把生死簿递到了孟少钰的面前。

　　阴有晴直接大步一跨，拦在孟少钰身前。她眯了眯眼睛，不相信崔掌司能有这么好心，真要对他们好，那还不如发布一个朱级任务帮扶一下。

　　尤其她马上就是要欠功德的鬼了，很穷。

　　但阿钰可能更需要这个“保命符”，所以阴有晴只是单纯的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并没有大大咧咧出声的拒绝。

　　白无常笑嘻嘻地解释了一番——崔谦崔掌司，仅仅只是判官司下属阴律司的掌司，并非总掌司，他能发布的最高级任务与黑白无常一样，也是绿级。

　　紫级任务只有阎王能发布。判官司、阴曹司、轮回司，三大鬼司的总掌司可以发布朱级任务。而现目前，这两级任务几乎绝迹。

　　但崔谦作为现任阴律司掌司，生死簿在手，能办到许多以前只有紫衣鬼差能办到的事——

　　“留一丝鬼力作为招魂令的引子，只要不是魂飞魄散级别的重伤，都能聚合魂魄碎片慢慢养回来。

　　“难得崔掌司这么大方，你俩还不赶紧谢谢崔掌司的美意。”

　　白无常都这么说了，阴有晴也就打蛇随棍的点头让出了位置。

　　孟少钰凝出一道鬼力置于生死簿上方，微弱的荧光瞬间被封皮吸收，随即书页无风翻动，定格于一页短短的生平而止息。

　　上面写着——【景城孟家，七房独子。绪帝28（壬寅）年生，壬戌年卒。】

　　阿钰刚及弱冠之年啊......

　　阴有晴还想再看两眼，因为她刚才的疑惑被追析魂魄给打断了，还没得到答案来着。

　　但崔掌司已然合上了生死簿，再看就不礼貌了。

　　“好了，你的鬼力已经记录好了。”崔谦转头看向阴有晴，“到你了。

　　“小心点，别混杂怨气。”

　　“这里是阎王殿呢......你要是担心，就算了吧。”

　　阴有晴小声一句嘟囔，打消了崔谦的顾虑。虽然他好奇的是孟少钰的前尘往事，但话都放出去了，半途收回损的是崔家的脸面。何况不管今后同阴有晴的关系如何，知己知彼总没坏处。

　　阴有晴其实对自己的身世介于探寻和畏惧之间。她既有着本能的好奇，又很担心自己想起生前事后会怨气失控。

　　虽然前辈说过，她要是想彻底摆脱怨气，肯定少不了“除怨散缘”的走一遭。但肯定不是现在。至少要等她成为灰衣或绿衣鬼差，能稳定自己之后，再做尝试。

　　但此刻是在阎王殿，有着全地府最强力的压制怨气的阵法，是整个地府最安全的地方，而且还有黑白无常压阵。

　　怕个鬼！上！

　　阴有晴凝出的光束比孟少钰的明亮了很多，生死簿也迟迟没有吸收完毕。

　　崔谦肉眼可见的惊慌，连忙手起阵法输送鬼力，维持生死簿的寻查运转，并给其渡上了一层保护罩以防不测。

　　失策！这女怨魂一看就非同寻常，自己居然就这么不设防的递出了生死簿！万一生死簿出了问题，自己简直万死难辞其咎！

　　良久，生死簿终于开始翻动起了纸页，但速度非常缓慢，像是犹豫不决的样子。然后，它一前一后的在两页纸张上来回翻动摇摆。最终这两页纸皆直直树立，其上记载的字词像被水打湿晕开了墨迹，根本看不清生平过往。

　　啪！——

　　崔谦猛地合上生死簿，狠狠吐出一口浊气。他瞪着阴有晴，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你到底是谁......”

　　阴有晴脸上的迷茫是最好的回答。

　　她一直很清楚自己的不一般。

　　不一般的外表、不一般的怨气、不一般的鬼力......以及造成这些“不一般”的遭遇。

　　可是......怎么能连生死簿都找不到自己是谁呢？字迹为何都被晕开？自己总不可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同时有两页纸树立是什么意思？”

　　阴有晴没有蠢到以为那是自己两世轮回的记载，无论轮回了多少次生死簿上，一人只占一页。

　　这是所有鬼的基本常识。

　　“生死簿从来没出现过同时锁定两页的这种情况！”崔谦又惊又怒，而一旁的黑无常则淡定的再度开口噎人：

　　“那是你年纪小，见识少。这种情况不常见，但以前也曾经有过记载——”

　　阴有晴低垂的黑眼珠子重新燃起希冀。

　　“一体双魂或者双魂一体，都有可能让生死簿的辨析出错。”

　　不等阴有晴和崔谦追问，白无常接过话题解释：“按以往的记载，要么你有双胞胎的姊妹，且你俩本该是一人，但在将世时，却意外分为了双魂。大多数情况下，一人气弱，一人气强。气弱者先来地府，另一人尚在人世，此时用生死薄探查就会出现刚才的情况。”

　　崔谦想也不想的排除了这种可能——开什么玩笑？！这姑娘气息强大得能拍死许多鬼差了！绝对不可能是双魂一体里，气息偏弱的那位。

　　“所以，以你的情况，或许是双魂一体里，气息强劲的那一位。但你四年前初到地府时，我们在你无意识无抵御的情况下，探查过你的记忆。

　　“这些混乱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一位双胞胎的姐妹，反而有一个小你两岁的弟弟。”

　　“而另一种情况嘛......”白无常顿了顿，“那就复杂了。

　　“简而言之，如果是‘一体双魂’，那就说明——你被人逆法改命了。

　　“你的命格，被人互换了。而你降生的那具躯体，本来应该是其他人的。”

　　崔谦突然插话：“如果是命格互换这种情况，互换的双方必须是同年同月同日同一时辰降生。既然这样，你把你的名字告诉我，我慢慢筛查，先缩小范围再说。”

　　这工作量大得可以想象。

　　阴有晴对崔掌司有了很大改观。

　　“可是......我不知道我的名字。”她抓了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哂笑道：

　　“我失忆了嘛，名字什么的肯定不记得了。是前辈跟我说，没有名字不好称呼。

　　“所以我就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崔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扭头询问黑白无常：

　　“那刚才生死簿的异况，有没有可能是她死后与生前的身份割裂导致的？”

　　阴有晴的亲属尚在人世，她生前的身份肯定还在被承认之中。但她死后来到地府，因为失忆，自己重起了“阴有晴”这个名字。

　　而这个名字，在地府这四年里，也获得了众鬼的承认。

　　活人的认识与死魂的认识相互冲撞了。

　　“嗯......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白无常笑眯眯地说道：“以前没有这个先例。

　　“但不妨碍，她就是这个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