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阎》临牧

2、第 2 章

　　“快！孟少钰！你快点！”

　　夜幕之下，林影之间，一灰一黑的两道人影在快速穿行，树叶哗啦啦地响动勾勒出了他们前行的轨迹，就像一条身形灵活的蟒蛇在林间盘旋游走。

　　“咳咳咳！别，别跑这么快，咳咳......”

　　孟少钰的声音很快就被远远甩开，但阴有晴并没有降低速度配合等待同伴。

　　那影子跑得实在太快，一旦降低速度，她就会失去目标行踪。而阴有晴并没有掌握类似捕息追踪的技巧，只能依靠最传统的办法，不让其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而被她穷追不舍的，是快要凝聚成型的鬼影，再晚个一两天，这个鬼影就会变成鬼怨，形成初步的神智。

　　有了神智的鬼怨就不会这么好抓了。

　　它们要么会投靠附近的厉鬼、鬼王，要么就自行躲藏起来，不刻意去寻找很难发现踪迹。

　　放任它离去不符合鬼差的行事要求，而且任务在即，阴有晴绝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强化机会！

　　这样想着，稍微落后的阴有晴控制自身怨气，凝出黑色绳索，然后扭腰抬手一甩。

　　远远望去，就像舞女舞起了黑色的“丝带”。这些“丝带”如同长了眼睛的毒蛇，迅速前扑绞上了灰白色的鬼影，将其牢牢圈围。

　　灰白鬼影本能的虚化，想借此脱离困境，但怨气凝出的绳索，本就不是实物，靠虚化脱离是行不通的，除非鬼力爆发撑破囚锁。

　　可惜，这个连神智都没成长出来的鬼影自然做不到。它几度挣扎无果后，还未成形的脸上的三个孔洞在无限扭曲拉长，随即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然后，它就被一身黑的阴有晴一掌呼散了那勉强能称为嘴巴的部位。

　　尖啸戛然而止，月光下的林影停止了蝉鸣。

　　“呼~逮住了！”

　　阴有晴对今晚初战告捷的成果非常满意，她转过头，黑雾缭绕的脑袋上裂开了大大的笑容：

　　“孟少钰，你快点来，我教你怎么补充鬼力！”

　　身后，从苍白的身影咳出了惊天动地的架势，令阴有晴不由得怀疑，孟少钰这家伙是不是把所有的力气都浪费在了咳嗽这件事上。

　　唉......没办法，谁叫这是自己选的队友，跪着都得先把转正任务做完。

　　而且，在阴有晴看来，这位病弱话少的队友也挺可怜的。

　　虽然阴有晴失去了生前的记忆，但常识没丢。在她看见孟少钰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孟少钰生前不是一般人。那种鹤立鸡群的气场，让阴有晴没由来的联想到了“读书人”一词。

　　读书人啊......

　　那是阴有晴非常羡慕的人生。

　　在如今如此混乱的人间，还能够读书识字，家境肯定很好。

　　但是，孟少钰是如此年轻的病痨鬼，肯定死得很不安宁。

　　所谓病痨鬼，也就是生前因重病而亡。通常来说，他们三魂七魄里的六魄非毒出了问题，这会导致他们的鬼力会相对更弱，也需要耗费一定的鬼力滋养魂体，才能追上正常魂魄的水平。

　　而孟少钰这种走两步咳三次的病弱体质，明显在病痨鬼里也是个中翘楚。

　　阴有晴十分担心在任务途中，自己稍微一个不留神，好不容易找到的队友就会因为鬼力不支而被强制传回地府修养，进而导致她失去任务资格。

　　她的实习鬼差身份快到期了，可不能再耽搁时间！

　　还有，为了坚守要好好保护同伴的承诺，阴有晴特意向照顾自己的前辈请教过——“如何改善孟少钰的状况？”

　　于晓梦当时一脸复杂的向阴有晴解释过：

　　“其实并不难，人间固来有魂魄七日回门的传统，孟、孟少钰的家人们会在头七那天，为他点燃香火之桥，只要踏上那座桥，有了香火的滋养，他受伤的魂魄，就能得到修复，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孱弱。”

　　但是——

　　“没有人会为我点香祭拜。咳咳，所以，这个方法行不通，咳咳咳，抱歉。”

　　孟少钰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冷淡得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一样，没有愤恨，没有悲伤，没有一丝波澜。

　　他只是很冷静的在描述一个事实。

　　本着同为天涯沦落鬼的同情心，阴有晴没有八卦多嘴询问孟少钰的过去。她带着孟少钰来到人间，直奔于晓梦前辈提供的第二种方法——

　　找游荡在人间，还不成气候，没有神智的“鬼影”。

　　用它们来补充鬼力。

　　“孟少钰，你过来吧，我已经把这家伙抓住了，你把手放上去，然后，然后......”

　　阴有晴的指导突然卡壳，因为她自成为恢复意识以来，从来没有过鬼力不支的烦恼。相反，她的困境在于怨气过重导致的鬼力过强，于晓梦前辈所说的“转化、吸收”，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操作。

　　但孟少钰好似没有察觉自己队友的短暂停顿，他上前两步，自然而然地接过阴有晴递来的鬼影，惨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谢谢，咳咳咳，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阴有晴有点恍惚。

　　她已经习惯了自言自语，自娱自乐，除了前辈，她没有一个可说话的对象。况且于晓梦前辈是惜字如金的性格，绝大多数时候，没有人，像这样平和的与她交流过。

　　但很快，阴有晴就恢复了健谈的状态，颇为期待地看着自家队友进行鬼力补充。

　　白色的鬼影缓慢地转化成莹白色光点，以孟少钰直接接触的右手为基石，构建了一条条光点连线的桥梁。

　　荧光映射在阴有晴的大黑眼珠里，她没由来的感到一丝熟悉的温暖。

　　在孟少钰专心吸收鬼力之时，出声打扰明显是很不礼貌的行为，阴有晴安安静静的调转视野，戒备着周围，直到那抹熟悉的荧光黯淡消失之后，她才开口确认起自己同伴的情况：

　　“孟少钰，你好些了吗？前辈说，你的魂体相对受损严重一些，她也不能确定你需要多少鬼力滋养次才能恢复正常。但是没关系，你如果觉得自己状况不对，就马上告诉我，我带你去抓鬼影。

　　“反正，人间现在乱成这种样子，每天都有鬼影诞生。”

　　孟少钰侧头颔首的动作出现了明显的停顿，脸上礼节性的微笑也转瞬即逝，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他才轻声说道：

　　“是啊，太乱了。”

　　死人太多，地府都快装不下了。

　　......

　　地府阴曹司。

　　身着灰衣鬼服的于晓梦向一黑一白的两个身影汇报着工作：

　　“从阴有晴找到队友的那一瞬间开始，虽然她的情绪有很大波动，但没有引起怨气失控，所以，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

　　“会对她身上怨气造成影响的，主要是贪、嗔、痴这些恶向情绪。”

　　其实于晓梦的看护观察任务到此就已经完满结束了，但她顿了顿，还是依照自己的本心，说出了担忧：

　　“无常大人，我还是之前的建议，如果想尽可能的保证阴有晴状况的稳定，必要的‘安排’必不可少。可她现在的同伴是一位病痨鬼，其本身状态就不好......

　　“让阴有晴和他长期搭档，我都担心他们会相互影响，最后不得不进入禁闭室关押，甚至镇压在忘川河下。”

　　黑白无常没有对于晓梦的担忧进行回答：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做得很好。获得破格去阴律司的机会，还是足以让你成为绿衣的功德量？

　　“你选一个。”

　　......

　　“对了，孟少钰，你之前选的什么武器啊？”

　　按阴有晴的了解，实习鬼差可选择的武器种类不多，大概只有哭丧棒勾魂索，硬要区分的话，也只有新旧的区分。

　　有别于人间武器都是新的好使，鬼器一般时间越久越强力，因为有历代使用者的鬼力滋养，这些年岁久远的哭丧棒勾魂索可以转化吸收一定量的怨气，因此，它们对人间厉鬼的压制效果更强。

　　当然，阴有晴这种程度的怨气不在哭丧棒勾魂索的吸收之列，在连续三晚搞坏三把哭丧棒之后，她便不再对这些鬼器报以期待。

　　真的，她一点都不羡慕孟少钰手里的“搐气袋”。

　　“我去阴曹司选武器的时候，拘鬼使都说我运气很好，正好有一个退回的阴阳囊，可以抽取和存储人间厉鬼的鬼力，转化为活人的阳气。

　　“虽然没有太大的攻击力，但我觉得很适合我。”

　　阴有晴点头同意，说实话，她一点都想象不出孟少钰这小身板使用哭丧棒或者勾魂索的样子。她甚至怀疑孟少钰能不能正常举起那有半人高的大棒子，以及胳膊粗的铁锁链。

　　所以，孟少钰能拿到一个这么合适自己的鬼器，阴有晴很替他开心。

　　“那就好，待会儿我们任务的时候，你就站远一点，用阴阳囊协助我就行。啊，要是找不到机会也没关系，不用勉强。”

　　阴有晴舞了舞拳头，“前辈说过，我们的转正任务不会太难，主要目的其实是让我们了解鬼差办事的流程，稍微用点脑子就能解决。

　　“所以，任务对象的实力肯定不会太强——我肯定能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