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死后成了人族道统的白月光》我叫不努力

14、前尘既往

　　“那先生究竟是为何下山的呢？”堂内，又有人奇怪问道，引来一片应和之声。
　　“我听说，那濯瑶君于防风城被八大仙门围剿之时，明明已经遭遇重创，命不久矣。”某知情人士故作高深的适时开口，神秘兮兮的道：“可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大家配合着问道。
　　“那本应命悬一线的濯瑶君，竟然以地境八命之修为，朝神都方向劈斩出了一道剑光。”那知情人士状作惊恐，实则眼里隐藏着满满的兴奋之意，开口道：“那剑光，分明有着无上的天人之意！”

　　堂内一片哗然，惊呼连连。
　　“怎么可能？”大多数听着都保持了怀疑的态度，质问道：“别说只是地境八命了，就算是地境九命巅峰实力，那与着半步天人之境少说也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你们既知那濯瑶君出自云城隐山，便也应该知晓那隐山掌教孟归耘。”
　　“你说的应该就是那位年愈九百高龄的人族九命巅峰剑修，孟归耘吧。”有人点头应答：“据我所知，他闭死关已有一百多年，至今没有半分突破的迹象，即便是当初自己唯一的亲传弟子濯瑶君被神都下达诛杀圣令之时，也未曾出关。”

　　“是啊，自己的师傅用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摸到天人的门槛，徒弟怎么就可能以八境之身悟出天人剑意呢？”在世人的心里，师傅一定是比徒弟厉害的，即便是徒弟真的天赋高于师傅，那也一定是师傅本身就足够厉害了，才能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徒弟。
　　就比如，那位神见陵的守教，闻良人。

　　“你们还别不信，我二表哥的七舅姥爷的大姨家的小儿子那天刚好就在皇城内当值。”那位知情人士信誓旦旦的道：“他亲口对我说，那剑意劈向神都皇城结界的时候，把阚见天阚统领都惊动了，若不是那剑光只有天人之意而无天人之实，恐怕当时神都的天都要被戳出个窟窿来！”

　　听到这里，众位茶客皆倒抽一口凉气。
　　先不论那位大叔的二表哥的七舅姥爷的大姨家的小儿子，究竟是怎么“亲口”对他说的，但若这事情真的有那么几分实情在，也足够让人族高层震动了。

　　“你们说，先生该不会是因为那濯瑶君死前斩下的那道天人剑意，才下的山吧？”有人猜测道，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众多讨论与附和。
　　“害，这怎么可能？”有人自信反驳道：“以先生窥破天机的境界，区区一个濯瑶君，别说尚且未入天人之境，便是她已经入了半步天人，怕是也不值得先生入世，来走上这一遭。”

　　“更何况，那濯瑶君死前一剑，不过是只有天人之意罢了。”那人接着道：“我听闻，当日防风城内，先生赶到之时，那濯瑶君已然身死，便是大罗神仙在世，也难起死回生。败局已定，当初防风城内，虽八大仙门齐聚，但我人族六位天人却皆未在场，又怎值得先生为之入世？”
　　有人点头附和，一时之间，堂中议论纷纷。

　　说书先生感觉时机差不多了，便清声开口。
　　“众位看官，且听我娓娓道来。”他摇扇晃脑道：“那日，先生正是看到了濯瑶君死前那惊天一剑，才下了山，可要说是为了那濯瑶君，却也不是为了那濯瑶君。”

　　“此言何解？”有人疑惑道。
　　“我说不是为了那濯瑶君的意思是，先生下山入世，并未是因为担心那入了魔道的濯瑶君会遗祸我人族，毕竟以先生之境界，别说区区一个地境八命的人族剑修，便是那天人、天妖、天魔，也不值得以身犯险。”说书先生接着道：“而我说是为了那濯瑶君的意思是......你们可知，那日防风城内，先生踏雪而来之时，对着那满城的居民和八大仙门中人，究竟说了怎样一番话？”

　　众人伸长了脖子，等着听那下文。
　　只见那说书先生长叹一声，缓缓站起了身来，他昂头覆手，故作姿态，装腔拿调。

　　「“善道此生，上无愧天地，下不负众生，哪怕至亲，也曾剔骨剜肉还之，可偏偏却欠了某人一条命。
　　因果往复，天理循环，欠了命，总是要还的。”」

　　堂下众人唏嘘疑惑：“此言何意啊？”
　　说书先生缓缓落坐，叹道：“先生说，当初在上神见陵之时，曾与年幼之时的濯瑶君同行过一段路，若非濯瑶君不弃，恐怕当年那个身残体弱的少年，便连那山门都爬不进去......”

　　世人皆知，道统闻羡渊，灵脉全断，气海皆废。
　　可便就是这样一个人，拖着自己那残弱的病体，为人族众生解天碑，勘大道，破天机，续寿数。

　　上承神意，下佑万民。
　　硬生生的撑起了整个人族飘摇的运势。

　　堂内众人的叹息之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不少五大三粗的汉子都憋红了眼眶。

　　“在下虽然不才，但若是可以，愿以自身寿数，祈祷先生万载安平。”说书先生真心实意的开口道。
　　“我也愿意！”有人起身，高声附和道。
　　“我也愿意以寿数换先生身体康健！”堂内此起彼伏的起誓之声不绝于耳，仿佛只要闻羡渊肯说一句话，天下人便皆愿为之赴死般群情激昂。

　　说书先生微微控制局面，接着道：“先生感念当年恩义，想替那濯瑶君求个死后安宁，愿将之尸骨葬于灵犀一阙，并请大悲门主持了念神僧为其超度，仙门众人虽有皇命在身，可先生一言，有如神旨，岂有不应之理？”
　　“虽说那濯瑶君确实罪大恶极，但当年山门相携之恩，又何尝不是予我人族大恩呢？”说书先生激颤道：“更何况先生此番下山入世，表面上是为了还那濯瑶君当年恩义，可实际上，却是为了我人族众生！”

　　“神器丢失，魔族卷土重来，妖族虎视眈眈，先生不顾残弱病体，勘破天机，下山入世，其实乃是为了我人族能寻得一条生路啊！”那说书先生朗声道：“先生大恩，吾等便是死上百次也难还呐！”

　　“先生大恩！”堂内群情激昂，众人热泪盈眶：“先生为了我人族真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啊呸！哪怕这天下人都死光了先生也不能死，先生必定长命千岁！”
　　一时之间，整座「听风雨」内全是赞颂之声，甚至有不少人都起身向着南边跪拜叩首，高呼先生长命千岁。

　　三楼「惊蛰」厢房内。
　　像个没事人儿一样听热闹的虞怀安，看着茶杯里起伏的叶片，想起了那些早应被埋藏在前世尘土之中的过往......

　　在死生地之行的三年前，她突破了地境八命，终于得到了上神见陵观天碑的资格，但就在看了数日都没看出来什么门道之后，她放弃了。

　　准备离开之时，她想着，来都来了，于是便在山上逛了逛。
　　这一逛，就“不小心”逛到了闻羡渊所在的「灵犀一阙」去，濯瑶那时心想，这被天下传的神乎其神的人族道统，究竟长什么模样？难道真如传闻中那般天上有、地下无么？

　　然而当她在灵犀一阙的温泉旁，撞见那人时，只一个回眸，她便知晓那人便是闻羡渊了。
　　这人长得实在是太“不食人间烟火”了，这便是濯瑶对这位人族道统的“初印象”，满池的芙蓉玉莲，都不如那池水中央的男子更令人感到惊心动魄些。仿佛眼前真的不是人间的景象，而是误入了某位神明的梦境，只要稍微大一点声，便会如云雾般永远消散，猛然惊醒。

　　在剑侍艮无的呵斥声中，闻羡渊淡定的穿上了外袍，令人将她请进了茶舍。

　　对坐无言良久，茶也逐渐凉了。
　　濯瑶发觉自己对着这孱弱的，仿佛风一吹就要散掉的病美人，并找不到话题可聊，于是便想起身离开。

　　就在她即将踏出房门的那刻，一直沉默的闻羡渊却主动开了口。
　　他说：“留在山上，否则你会死。”

　　濯瑶略微顿了顿脚步，似是想了片刻，却终是没有回头。
　　她低眸笑了笑，然后回了三个字给他：“我拒绝。”

　　如今想来，那应是闻羡渊念在儿时情谊，参破天数后，对她的劝诫。
　　可惜的是，她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听什么劝诫，所谓命数，便是因此才难以更改的吧，就如同当初她本可以与闻羡渊一同留在神见陵上，可她却自己下了山.......

　　劝也劝了，阻也阻了。
　　至于后来她被诬入魔，剑斩神都，本觉得生来既无归处，死个干干净净倒也算恰如其分，可实是未曾料到，闻羡渊竟然会为了她下山入世，愿意念在当年情义，为她收尸敛魂，送她往生。

　　所谓人族道统，天下之师。
　　这世间除了他闻羡渊，怕是再也无人当得起这几个字了。

　　“诶你们说......”堂间突然有几个妙龄妇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道：“这先生该不会曾经对那位濯瑶君，有过几分心意吧？”
　　“你是说，那死了的濯瑶君，竟然是先生少时心上的白月光？”有一少女心神激颤道。
　　“说什么呢？”有人厉声驳斥：“先生这般神仙似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和这些凡尘俗事有所沾染！”

　　“不过，我倒是听说过另外一则秘闻。”有人眼巴巴的凑了过来，神秘兮兮的道：“你们可知，那濯瑶君曾是我们那位圣子殿下的未婚妻？”
　　“你这算是什么秘闻？”有人不屑道：“当年那挂满整座神都的漫天红绸，可是传的天下皆知，那濯瑶君竟敢当着整座神都百姓的面，调戏圣子殿下，说要以魔族十座都城为聘求娶，可当真是我人族女子之楷模！可惜那濯瑶君不知满足，竟然还入了魔道......”

　　“哎，天下痴情女子易见，可如同圣子殿下这般痴情的男子，却十分难得。”那人叹了口气道：“你们可知，就在濯瑶君剑斩神都的那日，高坐明堂的圣子殿下竟然当众吐了血！差点儿就没救过来！”
　　“发现濯瑶君背叛人族，入了魔道之事，圣子殿下一定比谁都要伤心。”一个姑娘捂着心口道：“可他又能怎么办呢？他是圣子，若是偏私，又怎当得起未来的人族皇位？说到底，都是那濯瑶，诓骗圣子殿下，竟然还得到了圣心！”

　　“哎，我们这位圣子殿下，向来以仁心治世，对待百姓更是犹如至亲好友，这样一个人，又怎么狠的下心，让自己的未婚妻子，葬身他乡呢？”那人接着道，渐渐的，这边的议论已然引起了楼中大多数人的注意力。
　　那人来了精神，放慢了语调，深情款款的讲述道：“濯瑶君死讯被带回神都后，圣子殿下不顾病体，硬是亲身赶赴神见陵，想要求见道统，带回亡妻的尸骨安葬。”

　　听到「亡妻」二字，楼内众人都不自由得屏住了呼吸，所有女子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濯瑶入魔，被神都下达诛杀圣令，就连师门云城隐山都匆忙与之切断了关系，可那般高高在上的圣子殿下，却不顾声名与地位受损，向世人宣告，那是他的「亡妻」，这般品性，如此情深，真真叫人哀断心肠。

　　听风雨楼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嗟叹之声。
　　然而，三楼的「惊蛰」厢房内，虞怀安却一把捏碎了手中的青瓷茶盏。

　　“好一个亡妻。”她冷笑一声，掌中早已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清明」厢房内。
　　祈墨默默看着淡然喝茶的阚玄知，心中已然有了几分难言的猜测。

　　「谷雨」厢房之中，李婉清猛地推翻了桌上摆放精致的盘碟碗筷，引得正听热闹听得热泪盈眶的店小二忙来查看，在李寒窗的示意之下，收拾完残局便退了出去。

　　一楼大堂之内的众人，可不知这厢房内的贵人们都在想些什么。
　　只听那男子神秘兮兮地接着讲道：“据说这圣子殿下到了神见陵后，却因为先生下山后受了风寒，神见陵上下闭门封山，后来足足在山门外站了整整二十日，才等到山门大开。”

　　可却被人告知，那濯瑶君的尸骨早已被大悲门拈花大师带去南山，请了念神僧亲自超度安葬了。

　　自那之后，圣子阚玄知奔赴南山。
　　设长明灯，立无名碑，祭未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