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逢春》余弦定理

37、第 37 章

　　暖阳熠熠，微风习习，言黎蹲在芦苇丛边，望着面前的水被勾勒出一道道的波纹。

　　小红姑娘，芦苇花我们替你看过了，你若泉下有知，就安心的去吧。她用手摩挲着芦苇杆，在心里默默道。

　　站起身，言黎从身旁掰下一株芦苇拿到手里，迎着温知行走去。他怕放开缰绳两匹马会撒了欢的满处乱踏，便主动提出留在岸边等待。

　　“走吧，”她接过小婋的缰绳，望着面前的村口，“我们进村，看看健康堂。”

　　芦苇乡很小，村民彼此间又都熟识，这些年一直过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单生活，并没有怎么见过外来人，所以在看到言黎和温知行这两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生面孔闯入到这里时，他们的本能反应都有些疑惑，眼里也有警惕。

　　有几个不怕生的小孩子最先凑了上来，眨巴着懵懂的眼睛来回转着打量二人。言黎也不恼，只牢牢拽住了小婋防止它踢到人，又笑着停步供她们看。一旁的温知行则开战怀柔战术，牵着小棕马带着几个小孩子走到旁处边玩边分起零嘴来。

　　有一个小姑娘很能坚守住诱惑，没跟着小棕马和温知行手里的甜点心走，而是胆大的走到言黎面前，轻轻用手指头碰了碰她左手拿着的芦苇花，脆生生问：“姐姐，你拿着芦苇花是干什么用的呀？是来找人吗？”

　　“我不是来找人，我是受人之托来放好它的，”言黎弯下腰摸摸小姑娘的脑袋，温声道，“小妹妹，健康堂在哪里啊，可以告诉阿姐吗？”

　　“健康堂？”听到这话，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你们是隔壁村的吗？没见过你们呀！”
　　她环顾四周，很好脾气的回答道：“对，健康堂，不知有哪位可以带我去看看？”

　　“姑娘小郎是来看病的？”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了个十七八岁的女郎，瞧着眉眼倒和面前的这小姑娘有几分相像。她穿着灰色短褐，头上只简单挽了个发髻，声音清凌凌的，“抱歉让姑娘白跑一趟，健康堂的两位大夫现在都不在了，没有办法接诊。若是病情紧急，我们可借你们一辆驴车快快送去山后的云川县寻大夫。”

　　不在了？

　　话音刚落，言黎重重拧起眉——巴小红是孤身一人来山庄寻母就不必说了，巴如清更是盲眼在山下游荡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什么亲眷好友将她送回去或传个信告知家人，水云天山庄离芦苇乡这么远，他们两人骑马都得走个好几天，这些村民又是怎么知道巴如清和巴小红已经死了的？

　　灰衣姑娘见她久久不出声，又道：“要是姑娘小郎不信，我可以带你们去健康堂看看。”

　　“嗯嗯，那就带我们去看看吧，”一听她这么说，言黎顿时舒展了眉眼，笑吟吟地说，“多谢姑娘了，麻烦。”

　　“不麻烦，叫我谭心菱就好，菱角的菱，”灰衣服姑娘看了看正兴致勃勃摸小婋鬃毛玩的小姑娘，再转回来时，眉眼里带上了很温柔的笑意，“那个是舍妹，谭心苇，芦苇的苇。她有点顽皮，还是小孩子心性，若有什么冒犯，望姑娘不要见怪。”

　　“没关系，我的马性格很好，被摸几下不会生气发狂的，”言黎伸手从褡裢里拿出一包饴糖分给围在一旁的小孩子们，看着她们欣喜的一哄而散后才直起腰，又笑着对谭心菱道，“她很可爱，小孩子的天性就是爱玩嘛。再说，顽皮也不是件大事，只要不过火就好。”

　　“我替她们谢谢姑娘，”谭心菱弯了弯眼睛，声音也缓和了不少，“走吧，健康堂离这里不远。”

　　言黎招呼了一声温知行让他过来，转头就看到了迟迟不愿挪动步子离开小婋的谭心苇，又看了看俨然一副长姐如母样子的谭心菱，便主动开口：“不然让心苇骑一骑马玩？我看她很喜欢马的样子。我在她后面护着，很安全的。”

　　谭心菱蹙起眉，并不太赞同：“这……”

　　“阿姐，阿姐！我想骑大马！”谭心苇耳尖的听到了言黎说的话，连蹦带跳的冲了过来，拽着谭心菱的衣摆使劲撒娇，“骑一下嘛！骑一下嘛！求你了阿姐！！”

　　谭心菱：“不安全……小芦苇，你忘了之前你从台阶上摔下来有多痛了吗？”

　　谭心苇“唔”了一声，摸摸自己仿佛已经隐隐作痛起来的胳膊，苦巴巴的皱起脸，心里却还是想骑马。

　　她可怜兮兮的仰头看着言黎，眼睛闪啊闪。

　　谭心菱刚想说你这么看着人家姑娘也没用，那位看着更好脾气更好说话的小郎君就又凑了过来。看着他们三人站在一起的模样，她心中不由得警铃大作，默默又在心里给自己加了一层“骑马危险”的篱笆，决心今日是绝对不会让谭心苇骑上这个马的。

　　温知行拍着身上的点心渣，也帮着劝说道：“姑娘放心，我在下面护着，不会有事的，就玩一下，到健康堂门口就下来。”

　　谭心苇听到他这么一说，脸上果然露出了找到援兵靠山的神色，更加卖力的央求了起来。

　　看，果然来了。

　　谭心菱冷着脸，还想再继续挣扎一下：“真的很不……”

　　下一刻，三人的声音陡然划破苍穹，将在水边捉鱼的白鹭吓得连忙振翅逃跑了。

　　“好姑娘！！好心菱！！！就让她骑一下吧！！！！”
　　“谭姑娘！！！求你了！！！”
　　“阿姐！！！！就让我骑一下吧！！！！”

　　谭心菱的表情僵住了：…………

　　“嘿嘿，真好玩，”谭心苇高高坐在马上，笑嘻嘻的挥着手，装模做样的比划了两下并不存在的缰绳，“骑大马喽！骑马喽！好高呀！！驾！驾！驾！”

　　言黎一只手牢牢地将小姑娘揽在怀里，另一只手则是拉着缰绳控制马儿的速度，瞧着谭心苇喜欢，她就故意让小婋走得很慢。而当每每偷眼去看走在马旁的谭心菱时，言黎都会不慎和她喷着怒火的眼睛对上。

　　在第六次被瞪后，言黎打了个哆嗦，忙不迭的将脑袋转到了一旁，看天看马看谭心苇就是不看地。

　　谭心苇摸了摸小婋的鬃毛，将热热的小身体贴到言黎胸前，抬起下巴悄悄跟她咬耳朵：“我阿姐是不是很可怕？”

　　言黎轻咳一声，还是保留了一点自己身为叶隼的尊严：“也还好吧，咳，嗯，就只有一点点可怕。”

　　“也就是看在你们是客人，她才没有发火呢，”谭心苇压低声音道，“要是搁在平时，早就把你们骂八百个转弯了。”

　　言黎心想好哇你个臭小孩，既然知道你阿姐这么可怕还露出那么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我，不是存心想让我挨骂么？

　　“我也能把你打——”最后几个字还没说出口，言黎又觉“打八百个转弯”对于小孩子来说是不是有点太过残暴，于是便用力的刹住话头，硬生生改了嘴里的话，“哒哒哒八百个转弯。”

　　谭心苇愣了一下，随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趴在了小婋的后背上呼呼的喘着气，“姐姐……你、你在说什么啊！是不是……是不是被我阿姐吓……吓糊涂了！哈哈哈哈哈！！”

　　“什么吓糊涂？”她下意识地说，“我能被谁吓糊涂？呵，可笑！”

　　谭心苇大笑之间一时忘了控制音量，高声道：“被我阿姐啊！”

　　“你——”

　　从来都是挤兑别人没被别人挤兑过的恶霸言黎竟在这里吃了瘪，结果一低头又看到谭心菱正似笑非笑的瞧着她。言黎一噎，耳根子唰就红了。

　　这小妮子！

　　言黎暗暗咬牙，抬手捏住小姑娘的脸晃了两下，怒道：“再笑，再笑我就不扶着你了！”

　　谭心苇心里也知道骑马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很危险，若是没有人扶着她摔下去也会很痛，于是当即便识时务的求饶道：“我不笑了！我不笑了！姐姐莫摔我！我错了！”

　　重新变回恶霸的言黎从鼻腔里哼了声，终于被这话顺好毛，将谭心苇重新揽在了怀里。

　　不远处健康堂的米白色幌子已经隐约可见，言黎收回视线，戳戳小姑娘头顶的包包，温声道：“小芦苇，姐姐问你个事呗。”

　　谭心苇头也不回，学着她的语气说：“说呗。”

　　“那个，巴小红姑娘你认不认识啊？”言黎手欠的拽了拽她发髻上系着的宝蓝色绦子，又趁谭心苇气急败坏的想伸手打时连忙抽回手，笑嘻嘻的补充道，“她母亲就是健康堂的巴大夫，她好像叫什么小巴大夫。”

　　“你说红姐姐？”谭心苇这下终于将脑袋转了过来，眼睛亮亮的，“认识啊，为什么不认识？她还给我接过胳膊呢。红姐姐可好啦，人也很温柔，经常给我们买好吃的。姐姐，你找她干嘛呢？是要看病吗？”

　　小孩子终归是不会说谎，她对巴小红的描述也与后者本人在水云天山庄表露出来的差不多。言黎凝神思索片刻，刚要开口说话，谭心菱没什么波动的声音就在身边响起。

　　“到了，就是这里。”

　　言黎依言勒住马，偏头望向右侧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