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乱》又灯

23、散桃花

　　宋写捂着左眼的手都在颤抖，疼痛难忍。

　　“卧槽，完了完了，砸到眼睛了！”习惯负伤的周知雨立马跑过来帮宋写查看伤势，同时不满地朝对面吼了一句：“你们今天怎么回事啊，个个跟吃火药一样，搞我们班两个人了！”

　　“什么怎么回事？别瞎讲，是你们自己怂，怕输得难看才搞这出吧！”
　　“就是！一个个娘们唧唧的，点点就受伤，丢不丢人啊！”
　　“欸，哥几个，输不起也别硬扛，直接弃赛吧啊，等会儿都没人能凑数了哈哈哈……”

　　周知雨气得牙痒，刚要破口大骂就被吴漾冲过来摁住了。
　　“别理他们，咱不和傻逼一般见识。”吴漾递过李凯采购来的冰镇饮料，嘱咐着宋写：“敷着快去医务室看看，别给耽误了，健康第一位，学校医务室就在宿舍区和食堂中间……”
　　前一秒刚决定英勇就义的李凯立刻举手：“要不，我陪宋哥去吧……”
　　吴漾说：“你是想找骂？”
　　李凯极度心虚：“没，没有！绝对没有！这不是心疼我宋哥嘛，这都肿起来了，得多疼啊……”

　　“我没事，真对不起大家，刚有点走神了。”宋写拿着易拉罐调整了冰敷角度，和众人摆摆手，说：“我自己去就好，能走。李凯，专心点，对面狠着呢。”
　　虽然李凯心里还是慌，但临危受命的他别无选择，只能朝他宋哥行了个不太标准的大礼：“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苗一悦紧跟在一旁，多给宋写递了一包纸巾，说：“注意安全啊，有事记得马上去医院。”
　　吴漾也肯定地点点头：“对对，严重就直接去医院吧，后面我再和柯佬报备就行，外宿生晚自习前都可以不用假条直接出校的，先及时就医吧。”
　　宋写：“没事，放心吧，大家加油！”
　　周知雨：“好，来，咱继续，杀他们！”
　　李凯：“加油加油！”

　　宋写和李凯换了衣服，一路睁着独眼嗷嗷叫着推开了医务室的大门。
　　少年那疼得发红的左眼和肿胀的脸颊把值班校医都吓了一跳。“哎哟，这是被人打了？！”

　　宋独眼：“呜呜呜……”

　　初步检查没有大碍。
　　简单处理好红肿后，校医建议宋写趁早去市里医院看看，被他婉拒了。
　　“那先留在隔壁观察室休息一下吧，看看有没有头晕想吐的症状，晚点再回班。”校医收拾着医疗垃圾再次嘱咐道：“眼睛还是要爱护好，严重的话今晚还是要请假去趟医院，不能嫌麻烦。”
　　宋独眼乖巧地点点头。
　　校医给他新换了一个冰袋，说：“行，敷着啊，有事叫我。”
　　“谢谢医生。”
　　“观察室旁边有静卧区，空床都可以躺，累了就过去休息一下。”
　　“好。”

　　宋写再次谢过校医后，摁着冰袋起身去往另一处的大开间。
　　他不喜欢跑医院，倒不是怕疼怕打针，只是单纯讨厌那股浓郁统一的消毒水味。

　　老宋下判决的那晚，味道实在太呛人了。

　　出诊室的瞬间，脑子充水的独眼侠直接就撞上了一股风。
　　“不好意思，我瞎。”他诚挚道歉。
　　“没事没事，是我没看路。”女生礼让了半步，擦肩而过的时候又突然叫住了他：“学长？”

　　宋写：“？”

　　这学校还有谁认识他？

　　听着这甜甜的声音有些耳熟，宋写疑惑抬眼，果然是那个学妹。

　　他问：“你认识我？”

　　“哈，认识，上次在湖边程易哥哥和我提过您，去启明楼还书的时候也见过。”女孩笑容甜美，正式和宋写打了声招呼：“学长好，我是谢恩琪，今年的高一新生。”

　　宋独眼：“啊……你好，宋写。”

　　湖边？！

　　少年眉头一紧。

　　这意思是……

　　他那天无所事事猥琐偷窥的倒霉形象……全被程易尽收眼底了？！

　　……

　　“程易怎么说的我？”
　　新鲜出炉的冰袋寒意重，冻得宋写只能半睁右眼。他狰狞着问道：“他骂我了？！”

　　“没有没有，程易哥哥说你们是很好的朋友……”谢恩琪连忙摆手解释：“我常看到你们一起在食堂吃饭，在班里还是同桌，肯定是很好的朋友！”

　　“一般。”
　　宋某心里莫名生出了些许得意。

　　“不过，学长，您这是……被打了吗？”

　　“……”

　　草，丢人丢大发了。

　　谢恩琪一路跟着宋写在空荡的观察室坐下，甜美的音色里带着殷切慰问，萦萦绕绕的，整得宋写头很痛。
　　他一眼看穿这小姑娘醉翁之意不在酒，估计只是想通过他这个“好朋友”套点关于某人的情报罢了。

　　果然，女孩话语间东奔西转，很快就转回了想要探讨的男主角身上。

　　“程易哥哥在学校里很受欢迎吧，他之前在崇一就挺厉害的……”谢恩琪坐在椅子上轻晃着双脚，试探着问：“学长，我可以问问，程易哥哥喜欢的人是谁吗？”

　　“嗯？？”宋写一脸懵。

　　他又不八婆，怎么会知道一男的喜欢谁！

　　“那天在湖边，程易哥哥说他有喜欢的人了，让我在学校里不要总找他，容易被人误会。”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轻，听得出有些委屈。

　　“这，这样啊……”
　　感受到谢恩琪的鼻音越来越重，宋写给她在护士车上拿过一包纸巾，颇有绅士风度地递了过去。
　　估计这学妹是从崇州追人追到了临安，像他无意间走过的路，结果第一天见面就被泼了一盆冷水——就某人那一脸生人勿进的死样，他受得了，人小姑娘可受不了！

　　“我就是想知道，那个女生是谁，长什么样……”谢恩琪低声说：“有，有多漂亮。”

　　“这个嘛，学长确实不知道。”
　　宋写有些尴尬，他也不晓得要怎么哄女孩子，只好玩笑道：“没关系哈，你这个年纪还是应该以学习为重。程易嘛，他大你两年呢，等明年，等他上大学了，你们不就异地了吗？还是要分！都说三年一代沟，这种快毕业的老年人，还是算了吧，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同龄人？”

　　“不是，我不是要……”
　　谢恩琪犹豫着，左手掐右手琢磨了好一阵，才继续开口：“程易哥哥的家庭情况不一般，那些女生只是觉得他帅，什么都不懂。等哪天，她们知道了真相，肯定会伤害到他的……”

　　宋诧异：“哦？”

　　程易还有什么过去是他不知道的？？

　　宋写顿时觉得自己那肿到爆炸的左眼都不疼了，拿下冰袋好奇问：“你很了解程易吗？”

　　谢恩琪点了点头，说：“应该没人比我更懂程易哥哥了。”

　　宋独眼：呵，小样儿。

　　“那个……”
　　小姑娘突然来了劲，往宋写的方向凑近了些，估计是想以此与这位学长拉近距离，日后好交换重要情报。她压低声音说：“学长，如果我和你说了，你能帮我保密吗？”

　　“当然。”宋某狡黠一笑。

　　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好在小姑娘好糊弄，一句轻飘飘的承诺就让她开了口。
　　谢恩琪说：“其实程易哥哥家里挺难的，他从小就没有爸爸，和妈妈姓，但是程阿姨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

　　“程阿姨……嗯，有精神病，过去都是在我爸的医院治的。前期入院治疗欠了不少钱，还是我们家帮忙给办了医疗贷款，程阿姨的病情才稳定下来。整个治疗期间，都是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

　　“但是吧，出院后他家却不怎么愿意和我家往来，逢年过节也不送什么礼，过了好久才把贷款结清。我爸总说程易哥哥的个性随阿姨，我也理解，毕竟他家境不好，又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脾气古怪点也正常，和他妈妈一样，从来不懂感恩……”
　　小姑娘紧张得双唇微抿，试图把话说得圆满些。
　　“这也算个朋友才知道的秘密吧……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程易哥哥知道了，肯定觉得很难堪。但我不会这样做，我也不是想要挟他，我只是想……”

　　谢恩琪将过去程音母子所面临的难处及所接受的救济一一列举，可宋写却越听越不对味。

　　什么叫不懂感恩？

　　按这逻辑……程易岂不是要赔两条命给他？？

　　宋写看着眼前女孩盲目自信的模样，他突然意识到，过去总拿垃圾桶开玩笑的自己是挺可恶的。

　　“这不是什么好宣扬的事。”
　　宋写睁着一只眼看向谢恩琪，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
　　他强调：“特别是涉及到家人。”

　　谢恩琪连忙摆手，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程易哥哥应该要对我好一点……”
　　宋写：“？”
　　谢恩琪解释说：“至少不要像现在这么生疏吧，每次联系他，他都不理我，明明我们应该挺熟了的……当初他妈妈住院治疗，我爸跟着忙前忙后，我们都没嫌弃过程阿姨的病……”

　　宋写：“？？？”

　　“家人生病了，”他打断了谢恩琪的话，问她：“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谢恩琪说：“不是吗……医院里病人家属最怕的事，就是来探病的时候被熟人撞见，大家都尴尬，觉得又倒霉又丢脸……”

　　“你程易哥哥可不会在意别人怎么看。”宋写轻哼了一声。
　　他觉得眼前的女生挺无礼的，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你那是啥黑医院啊。”宋写打趣道：“医者仁心，你爸爸救人就是为了患者和患者家属都对他感激涕零吗？那这逻辑也不纯粹吧，病人痊愈出院后是不是都要去修个庙观拜拜医生啊，天天好吃好喝供着，有事没事就在神像面前长跪不起，最好以身相许……”

　　“但他确实是欠我家……”小姑娘心虚着低头。

　　“不是说都结清了吗？既然结清了，不至于一直揪着过去的恩情把人捆绑吧。”宋写看着人，一字一句地强调：“特别是钱以外的东西。”

　　谢恩琪似懂非懂地点了一下头。

　　宋写确认道：“你喜欢程易？”

　　小姑娘低下头，极其害羞地“嗯”了一声。

　　“你是真的喜欢程易吗？”
　　宋写乘胜追击，非常生疏地扮起了知心大哥哥。
　　虽然他自小愚钝，活了十七年根本没搞过，也搞不清什么情感问题，更没张扬到像某人那样，到处都能惹一身骚。
　　可如果这小姑娘逮着“以身相许”的私心过不去，以后有事没事总来班上骚扰她的程易哥哥……又或者，随随便便就把她手里的“筹码”卖了，妖言惑众，蜚短流长……多影响某人的学习状态！

　　作为天选对子，宋写认为，这件事他理应插手。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总想让他还什么呢。”
　　宋写一针见血：“还是说，如果有一个特牛逼的男朋友，在同学面前会很有面子？”

　　“当然不是！”谢恩琪连忙反驳。

　　“哦？”宋写笑了笑，继续说：“那何必追问你程易哥哥到底喜欢谁呢，他开心就好了啊！你得相信你程易哥哥的眼光，总不会差到去找个无脑花瓶凑一对。再说了，等他遇人不淑感情受挫的时候，你再趁虚而入立个完美人设，让他离不开你，那效果不是更好嘛，急什么……”

　　刚准备反思的谢恩琪：“我……”

　　“开玩笑，开玩笑……”不靠谱的独眼军师嘿嘿笑着。

　　“但是，不管怎么说，”宋写语气坚定：“程易他永远是自由的。”

　　“能考上二中的学生都不笨，这点问题，应该能自己想通吧？妹妹啊，不是你们家帮了谁，谁就要永远向你低头的。”

　　“如果做所谓的善事只是要图回报，那在交易之初就要谈好价格呀，这东西可不能事后补啊！”

　　“特别是人类的感情，复杂又难以衡量，只能讲究个你情我愿，勉强不来，没什么好追责的……”
　　宋写又东拼西凑说了些酸话，自己把自己恶心了一阵。
　　他强忍着胃反酸坚持收了个尾：“快到点自习了，回去上课吧，一切自有天意。关于你程易哥哥喜欢谁，学长还真不知道，再说了，他那烂桃花开得到处都是，今天爱一个，明天又换一个，咱也不好说是吧，你去表白墙上数一数效率还高点……还是那句话，多考虑考虑同龄人，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嗯。”根本没想到自己会遇冷的谢恩琪心虚且理亏，她低着头缓缓起身，犹豫着开口：“学，学长，那个……”
　　“放心，我今晚谁也见过！”善解人意的宋某扯着红肿的面皮艰难地笑了笑，整张脸看起来凶狠又狰狞。
　　他强撑一只眼宽慰着小学妹：“好好学习，别总想这些有的没的，男人多得是，以后上大学了再考虑也不迟。就程易那个……哎，狗都嫌！”
　　“谢谢学长！”谢恩琪朝他深鞠一躬，估计觉得太丢人，还没完全起身就火速跑走了。

　　宋写看着女孩闪电般的背影离开视线后，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他都没舍得让某人难堪……也不见那人来感激感激自己，确实脾性不好！

　　根本不懂得感恩！！！

　　整得好好一姑娘都迷失了……啧，某人真是个十足的祸水……

　　“啊——唉——程——易——阿西吧！”
　　宋写在无人的空间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昨晚就没怎么睡，又硬生生挨了一道狠球，现在感觉整个人都要归西了……又困又饿，来趟医务室还要替某人散桃花，真心累……

　　宋独眼嘴里念念有词。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观察室后门外有个刚刚赶到的少年。
　　高挺俊朗的身影倚靠在白墙边，眉间清爽，唇角微扬。

　　少年那敏感脆弱的自尊心，被人轻轻捧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