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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 94 章 ...

  •   279、

      “大人。”

      “大人。”

      酷吏敬畏地垂首,向旁边退开。

      马泽云拿着大包药粉,沿着牢房四周撒,灭杀跳蚤虱子,防止王朝马汉像其它囚犯一样,背上滋生密密麻麻的虫子。

      蒙厉悔靠近过来,压低声音问:“怎么办,头儿,死不松口。”

      “……”

      “周大人,你亲口答应过我们的,不徇私情,不携怨捏造假证,不栽赃陷害!”铁链剧烈地晃动,蓬头垢面的脑袋抬起来,义愤填膺地吼骂。血肉模糊的卫道英雄,被酷刑折磨得几近疯癫,“展旭一家虽然不干净,但还远不至于死刑、夷三族的重刑!!!”

      “那日官驿里,你指天发誓,发下神誓!绝不枉法乱判,牵连无辜!你向我们承诺过的!出尔反尔,不怕遭神明天谴么?!!……”

      双臂抱胸,慵懒地斜倚栏杆,冷漠蔑视地睥睨。

      回答王朝马汉。

      “本官不信神。”

      “反倒你们俩,冥顽不灵,不可理喻,奇怪得很。武进扫|黑,要灭的是展昭的遗亲,展昭的家族,又没与你们沾亲带故,又不是你们的亲戚,何至于如此硬扛着滔天的苦痛,为他们坚持公正?”

      马汉布满红血丝的眼珠子可怖地瞪着我。

      “豪绅展氏一族,经商做大,曾经多次向县级衙门行|贿孝敬,以及出于竞争需要,打压敌对商铺。但几十年来,家风忠正,从来没有戕害过一条人命,从来没有倾轧过一户百姓。”

      “行|贿|罪,不正当商业竞争罪,仅有的两项罪行。最多给当家家主展旭判刑二十年,在法理,无法更高了。你却想抄其全家,灭其全族。九十多口子人啊,这不是作孽是什么?这不是伤天作孽是什么?!!……”

      “……”
      “……王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曾经救过我的命,所以我就绝不会杀你了?”

      王大哥血泪斑驳。

      “你还记得我救过你的狗命啊!原来你还记得哇!!!……”

      “把他们从铁链上放下来,别吊着了,再吊下去,手腕的筋脉都要磨断了。”我向左右吩咐。

      “是。”“是。”
      酷吏恭敬地应诺。

      镣铐打开,两个正直的校尉官烂泥一样跌落在烂草中,坐都坐不起来,胳膊哆哆嗦嗦,颤抖地支撑在冰冷的地面上。
      手腕磨得红肉恐怖,遍体刑伤,触目惊心。

      “最后一次机会,要么从,要么死。”

      司法重器,权势威逼,磅礴倾轧。

      两个都抬起了眼,惨烈地咧开牙,干裂的嘴唇绽开道道瘆人的血口,狼藉不堪,虚弱地喘息。

      “你敢杀我们?”

      “你敢?”

      “正五品校尉被害身亡,周大人,你以为这种事说抹就能抹么?……”

      “是,说抹就能抹。”居高临下,抱胸斜倚着牢柱,浅浅淡淡,“这种事该怎么操作流程、捏造假证、误导刑侦方向,把异己变作公差中不幸牺牲的英|烈,本官比你们熟练得多。碍事的平级、上级都可抹灭,更何况你们只是本官的下级。”

      通体寒透,如坠冰窟。
      惊悚地意识到了什么。

      “你曾做过很多次?!”

      没有回答。

      只重复问句。

      “最后一遍,从,还是死?——”

      “……”

      “……”

      紧咬牙关,垂下了头去。
      铮铮脊梁,傲骨嶙峋,宁死不从。

      “打。”下令。

      “什么?”
      蒙厉悔、马泽云不敢置信听到的东西。

      “本官说,打,打到松口服软为止。”

      “他们刑伤如此严重,羸弱不堪,倘若始终不肯松口,最终被活活打死了呢?……”终究同袍,于心不忍,难下杀手。

      “那么就打死了好了。”平静自然,理所应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服从命令的下属,唯有抹除,人间蒸发。”

      280、

      重重地拳脚殴打。

      压抑隐忍的闷哼、惨叫。

      刑伤崩裂,鲜血涌出,猩红的色彩浸透了破碎的武人袍服。

      抱头伛偻,蜷缩成了自我保护的虾米状。

      筋骨寸断,浑浑噩噩。
      渐渐地,惨叫声微弱了下去。

      “……”

      活人皆可攻克,生死面前,道义、感情那些东西最轻贱不过。

      它只要是个人,就一定有软肋。
      如果宁死不屈,顽固刚烈,可以硬撑到被活活打死,那么只能说明,它的软肋不是它自己。

      蒙厉悔、马泽云不忍心再下手了,校尉官蜷缩着的躯体都已经在渐渐松散开了,继续下去,就真断气了。

      眼眶青黑,眼眸朦胧,迷惘地望着灰暗的虚空,牢房顶部的角落里,长爪的漆黑蜘蛛静谧地结网。
      尾部长长地拉丝,拉成直线。直线与直线间互相纵横连接,渐成精密的车轮状。

      动作舒缓地半蹲下去,贴近着,娓娓诛心。

      “王朝,你公正,你坚贞,你悍不畏死,但是你的家人呢?你的亲属呢?他们都是升斗小民,没有神圣的信仰,也像你一样,清清白白,没有劣迹可查么?”

      剧烈的痛楚每时每刻煎熬着肉|体,源源不断的生理泪水滑出眼角。

      视线脱离高空中的蜘蛛网,通红的眼珠子缓缓地转过来,移向我的方向。

      咳嗽,血沫飞溅而出。

      我面不改色地抹掉脸上沾染的血腥,形貌温良地继续。

      “你瞧,这是什么?”

      厚厚的信封拍到校尉官面前。

      里面盛装着的,尽是其家属、亲戚违法的罪证。

      “知道家里有当官的罩着,下面的就难免放肆了。”

      “你堂兄王灿,春闱考试中作弊,被查后以五百两银票贿|赂考官,考官知道他与开封府有关系,没敢发落,轻轻放过了。”

      “你姑妈孙氏,为了给儿子谋个铁饭碗,找上你母亲,通过你年逾七十的老母亲使关系,在基层做了个小亭长。小亭长纠结贱役,霸着商路,拦截过往商队,收受过路钱,中饱私囊。”

      “你的远亲表弟罗光,狐朋狗友,醉酒后,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妇人的丈夫奋起反抗,反倒被围殴打断了腿,基层衙门没敢发落,罗光及其狐朋狗友愈发嚣张,不可一世。”

      “你三叔……”

      “你妾室柳氏的弟弟……”

      “你小舅……”

      一桩一桩,一件一件,罗列得清清楚楚。铁证如山,白纸黑字红手印,画押清晰。把柄拿捏得死死的。

      “追究下去,按照国法严办,这么多亲戚进监狱,不知王大哥的老母亲能否承受得了刺激?年迈脆弱的感情是否受得住如此天大的伤害?”

      “王大哥不幸‘牺牲’在武进扫|黑中,尸骨无存,人间蒸发。王大哥的爱妻、美妾如何维系生活?……王大哥的三个孩子如此维系未来?上学堂的事宜没了父亲的操持,还怎么挤进好的书院?还怎么就读于好的教师门下,未来找份好的工作?……”

      浑浑噩噩,泪流满面。

      艰难地翻过身来,扒着漆黑鎏纹的官靴,细若蚊吟,卑微地哀求。

      “求你,别……”

      “别什么?”

      “别刺激我娘……别……她年纪大了……一刺激人就没了……”

      徐徐地微笑起来。

      “这才对嘛。”

      向左右部下吩咐。
      “厉悔,去请大夫来,好好给王校尉处理伤势。泽云,拿套整洁的衣裳来,王校尉身上的官袍都脏污得发臭了。”

      “是。”“是。”

      扶烂泥一样的校尉官起来,使他靠墙坐着,有个支撑点,亲力亲为,接过搪瓷碗,爱恤部下,喂他喝水。

      “很渴了吧?都吊了三天了……”

      “大人,求您,别下狱卑职的亲戚,别刺激我娘……卑职愿为您效犬马之劳,帮着捏造证据,泼脏水,屠杀展氏三族……”

      “来,先喝水,先把水喝了,瞧这嘴唇干的,都裂血口子了……”摸着蓬乱的脑袋,一下一下抚摸,无尽温柔,“从了本官就对了,从了本官,每年每月,分红只多不少,包你们诸位吃香喝辣,富贵优渥,儿孙前程光明敞亮。”

      那边地面上,瘫软着的马汉发出低低的痛苦的闷笑声,热泪流出青紫的眼眶,抬起血肉模糊的手臂,曲肘,遮挡住满脸的狼藉。

      “二狗子……”

      “展大人废你,没废错啊……”

      “老子原先还想不通,展昭那家伙也不好色啊,你长得也不好看啊,怎么他就非得把你给弄废了……”

      “原来如此,原来……你他|妈活畜生一头……”

      精准踩雷。

      阴沉沉,扔下王朝,转而朝他走去。

      “别……别踢我……再踢就真打死了,”抱头蜷缩,哀哀求饶,“咱听您的话,从今往后,跟周大人您混,忠心耿耿,老老实实,绝对服从,一丁点儿忤逆不敢有……”

      281、

      泱泱大国,巍巍皇朝,浑浊的活人世间。

      任何一片地方,只要彻查,都不存在干净。有人就必然有倾轧与被倾轧,就必然有官、商、吏、庶民,阶|层分明,就必然有贪|污|受|贿、徇|私|枉|法、冤|假|错|判、官商勾结、红白黑黄勾结。
      一旦上纲上线,按照国法教条,严查严办,下派基层,提点刑狱,严查累年刑案判决,必然扯出大量灰色腌臜。不收手,顺藤摸瓜,继续深查严查,就必然蔓延成塌|方式|腐|败。

      想要不继续扯藤拽蔓,不塌|方?

      那么做交易。

      冠冕堂皇,正义凛然。
      慷慨激昂,神圣庄严。

      一套一套又一套,天花乱坠,粉饰精致。
      嘴上都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

      没有什么不能做交易解决的。

      没有什么不是通过交易解决的。

      一、每家放血二十万两,统一孝敬上来,总计两百万两,充入国库,作边防军费。好让开封府向朝廷交差。
      二、本官要展氏一族覆灭。

      武进县当地把展氏一族推出来作替罪羊,甭管其他豪绅世族曾经作过多少恶、曾经犯过什么罪,通通不计较,通通都给我把屎盆子泼到展家头顶上去。

      判刑,夷三族。

      ……

      权力真真世间最顶级的春|药。

      厢军封锁街道,全副武装的官兵部队列着整齐的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冲进去抄家,所经之处哀鸿遍野、血流漂橹。

      吾刀锋所指之处,即是邪恶所在。

      吾即正义。

      吾即法。

      绝对的正义贯彻到底,大|屠|杀。

      展领导当年曾提过,他哥迷信道教,很讨厌佛教秃驴。确实,府院里香火袅袅,供奉着三清祖师的画像,还有一座很大的炼丹房。

      展领导当年曾提过,他哥习武,而且武功比他更高。确实,京畿衙门多年精炼的官兵大阵围杀,都两败俱伤,最后被他杀出了重围,神乎其技地逃了。

      鲜血淋漓,逃到郊野。
      殊不知,这条生路是开封府故意放开的,有意无意地驱赶困兽至此。王朝、马汉、蒙厉悔、马泽云、丁刚,最强的五位校尉官,全部埋伏在这里等着。

      风吹草地,绿野荒僻。

      秋高气爽,晴空万里。

      硕果累累的丰收时节,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茎,方方正正的麦田无边无尽地远方蔓延开,璀璨的日光照耀下,泛着金黄色的麦浪。

      盛世太平,岁月静好。
      阡陌交通,黄土小道上腥血斑斑。

      “草民不明白。”
      重伤狼藉,喘息痛苦,汗淋淋,胸膛剧烈地起伏。

      “要钱交钱,要孝敬殷勤地孝敬,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商户,怎招徕了如此滔天大祸,雷霆诛灭?……”

      “别装蒜了,你明白。”

      “草民该明白些什么?”

      “好一出大智若愚,展员外,以为装糊涂就不会被灭口了么?”

      绞尽脑汁,难解谜题,痛苦万分:“你们官场上的弯弯绕绕草民实在无法理解,还请明示,大人。”

      “你是展昭的亲哥哥,武进县当地的豪绅,黑|白|通吃,有实力深入追查。就算目前当真迷糊,灭口你全家也势在必行,开封府不会给未来留隐患。”

      “……”

      “……”

      “够狠,弟媳。”不再装了,猩红的血珠顺着下垂的刀锋滴落,以一敌六的绝境里,灰蓝锦袍,脊背挺直如松,商人的眉眼沉静深邃,“展某原本以为,在看到那封感人肺腑的遗嘱后,妇人仁柔,万千情愫涌动,追害之心该当熄灭了才对。”

      “我不信那封遗嘱。”
      我告诉他。

      “那封遗嘱假得很。”

      “什么意思?”周旋的步法微滞,“难道大人认为,那封逝者遗嘱是展家伪造的?”

      “不,遗嘱是展昭亲笔写的,本官很熟悉曾经领导的笔迹。”

      “……”

      “为官狡诈,缜密周全,他留了这封遗嘱,以防万一,万一未来我翻身了,遗嘱可保展家安危。”

      “……”
      “……你不相信他对你有情。”

      “一丝毫都不信。”
      斩钉截铁。

      “……”

      嗤笑冷厉,笃定至极。

      “不过职场矛盾,恶意打压而已。”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第 9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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